敲第一下的时候苏格兰就醒了,但黑泽秀明还是连续哐哐敲了六下。
苏格兰睡觉的姿势很没有安全感,他没有换衣服,还穿着那件蓝色的冲锋衣,整个人歪倒在床铺的边缘,双腿蜷缩,看上去像随时可以窜起来逃跑。
事实上他也确实窜起来了,但双腿却牢牢钉在地上,身体前倾,虽然做出了逃跑的姿势,却最终压抑住了本能,茫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黑泽秀明。
“洗漱一下,好吗?”黑泽秀明轻声问。
虽然叫病人起床的方式可能有点粗暴,但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个好医生。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苏格兰在室内只对直接的命令有反应,并没有自主选择的意识。
所以先把交流的语言换成命令加疑问试试,这样他可以在接受命令的同时选择执行或是不执行。
先给一个选择看看情况如何。
“好的。”苏格兰应道。
好!
黑泽秀明心里的小人欢呼一声,第一步引导成功了!
他从柜子里找出崭新的洗漱用品递给苏格兰,“哥哥不是说让你来做生活助理?那今天早上我们吃什么?”
第二步,让苏格兰自己抛出选项。
苏格兰沉默地拿着毛巾站起来,没有接话,表情茫然,看上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吧,这种好像不行,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你先去吧,等下我想好之后再来找你,好吗?”
“好。”苏格兰对黑泽秀明笑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黑泽秀明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这一个月他恐怕都要用“好不好”这样的句式和苏格兰交流了。
他坐到餐桌前开始数钱,凌晨四点到五点,一小时的时间,赚到了630万,成绩还算不错,但还是太慢了。
要不然……公安那边的工作辞了吧,可是万一能有刺-激的案子呢?
安全指数31的日本,偶尔需要有人抓几个聪明的、抓不住的间谍很正常吧?
哎……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黑泽秀明拿出一个装着10万円的信封,将它交给苏格兰。
“家里的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没有,恐怕得去一趟超市。这些钱可以直接用,你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直接买。”
“谢谢。”
黑泽秀明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不应该。
苏格兰连早上吃什么这样的简单的选择都给不出,面对这种命令的时候竟然会产生道谢的意识?
他看向苏格兰。
这个男人目光里透出坚毅,他双唇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很快抿了下唇,像是克制了什么本能,然后再次艰难地说道:“谢谢。”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治疗!并且愿意积极配合!
黑泽秀明开心极了,这代表苏格兰的治疗周期能迅速缩短。
太好了,苏格兰好了的话他就又可以去安室透家心安理得的蹭饭了。
所有事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就是一天赚一千万还是有点慢。
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给风见裕也发个短信。
十分钟后,黑泽秀明接起来自风间的电话。
“喂?”
“黑泽先生,您真的要请一个月的假吗?”风见裕也崩溃至极,“一个月以后您还会回公安厅吗?”
“会的,只要有案件,我随时都会去,你要知道,我选择当一个公安,不是因为我想在顶楼睡觉。”
风见裕也不理解,任何社畜都会羡慕黑泽秀明的生活,那相当于不工作就能拿工资,而他居然不愿意?
“有案子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了,警视监会同意的。”
毕竟上面给他的定位就是偶尔使用撑撑门面的吉祥物。
“就这样。”黑泽秀明不在意风见裕也今天又掉了几根头发,他冷酷无情地挂断电话,然后拿出一张A4纸写下黑泽侦探事务所几个大字贴在大门上。
苏格兰带好了口罩,看样子随时准备出门。
黑泽秀明看了一眼,没管。病人有自主意识已经很难得了,最好不要强加约束。
“钱省着点用,我现在很穷。”
苏格兰好像笑了一声,然后才说:“好的。”
反正只是出去买个菜。
“钥匙在玄关,短的那一把,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毕竟你在公安的档案上已经牺牲了。”黑泽秀明叮嘱道。
他有点怕苏格兰一出门就被安室透撞见,碰见就算了,要是被认出来然后带回家之后发现不对劲,那就什么都完了。
“别跟别人回家。”他像个送小朋友去幼儿园的家长一样,怎么都不放心。
“这里只有我能治好你,记得准时回来哦。”
“好的。”苏格兰打开那扇门,清晨的阳光使他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苏格兰外出买菜的时候,黑泽秀明帮助三个老人找到了他们走失的猫咪,破解了一个失踪案,帮助一个走失儿童的家庭找到了他们离家出走两天的孩子。
时间过去整整35分钟,但苏格兰还是没有回来。
“黑泽先生,你在听吗?”委托人欲言又止。
“我在听。”黑泽秀明嘴上说着在听,眼睛却看着大门。
“那我的委托……”
黑泽秀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他看向坐在自己对面那个穿着和服有些邋遢的男人,“你的委托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丢失的棋盘,你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我——”
“——你是一个棋手,围棋?不,是将棋。”黑泽秀明肯定道:“你很聪明,除了正式场合外几乎都不修边幅,从你的处事行为和对外反应来看,你很可能有一个非常稳重的姐姐或者哥哥,这让你有任性的资格。是他把我介绍给你的?”
羽田秀吉握紧手中的折扇,这是他第一次在推理上遇见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叫羽田秀吉,一切如你所说。”
“嗯,当然,我从不出错。”黑泽秀明看向旁边的计时器。
羽田秀吉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我的义兄在多年以前去世,那个案子至今都是悬案,他叫羽田浩司。案件信息是公开的,只要上网搜索就能看到全部图片。”
悬案意味着线索基本已经消失,破案难度极大,面前这个羽田秀吉怎么看都不像是付得起钱的人。
想白要答案?
“先给钱,8000万。”
黑泽秀明理解羽田秀吉想找出他哥哥去世真相的心情,如果是平常,那么这种有趣的悬案帮就帮了,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要赚钱给哥哥填窟窿。
“哈?8000万?”羽田秀吉一蹦而起,“太多了吧,怎么不去抢?”
“那你自己破案吧,时间到了,咨询费付一下。还有,抢钱犯法,慢走不送。”
羽田秀吉看着黑泽秀明冷酷无情的侧脸,想起兄长对自己说的话:小看他可是要吃亏的,秀吉。
“啊啊啊!气死我了!”
羽田秀吉穿着袜子把黑泽秀明家里的地板踩得哐哐响,手中的折扇指向黑泽秀明,豪情万丈地放下狠话:“等着吧,我一定会自己破掉这个案子,绝不会再来找你!”
“嗯。”黑泽秀明冷淡地应了一声,大多数这么说的人最后还是会来找他。
习惯了。
送走羽田秀吉,黑泽秀明迎来了苏格兰亲手做的第一顿饭。
原本没报什么希望,毕竟一个公安做饭能有多好吃呢?总不能人人都是安室透吧?
但他错了,苏格兰做饭,好吃!
他竟然会在米饭上撒海苔芝士碎!
汤里竟然还有一个虾球!
咖喱鸡肉块里竟然还有芝士夹心!
黑泽秀明把那块最大的鸡块留到最后,在吃之前用筷子轻轻推了它一下,“我治好你了之后,你还是会给我烧饭吃的,对吗?”
苏格兰好像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会的。”
-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黑泽秀明买了三个行李箱将那些赚来的钱全部收好,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面是他连炒股带破案拼死拼活赚来的十个亿,这一个月,他的作息和隔壁的安室透一样,每天只睡2-4小时,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
唯一的慰藉就是苏格兰的三餐和风味独特的芝士慕斯。
“苏格兰,你换好衣服了吗?”
“好了。”苏格兰穿着那身制服走出来,有些不太习惯的将领结往上推了推,“早上想吃什么?”
“今天出去吃吧,顺便找人给你剪个头发。”
苏格兰的头发好久没剪,长过头了,看上去非常有日式摇滚风格。
“还要重新去拍一张证件照,今天我们要尝试一下幽闭空间,别紧张,最后一步了。”
再测试一下苏格兰对于幽闭空间的适应程度,零号床的病人就可以正式出院啦。
“这些钱放在家里没事?”苏格兰看向那三个装满日元的手提箱,跟着黑泽秀明来到他的房间。
“没事,我在门口装了一个摄像头,画面直接连到我的执事那边,他会帮忙看着的。”
黑泽秀明相信马德拉的能力,“我要关门了。”
苏格兰的身体出现明显的紧绷,“好。”
“咔哒”。
房门闭合上锁,黑泽秀明看向苏格兰,命令道:“坐下。”
苏格兰没动,很好,曙光就在眼前。
“我要关灯了。”黑泽秀明事先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防止等会儿发生什么不可应对的事。
“好。”
话音刚落,黑暗骤然降临,遮光帘的质量好极了,透不出一丝光亮,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黑泽秀明手中的手电,这个场景既视感强烈,令苏格兰呼吸急促,出现了一点应激症状。
“没事,这里是安全的,深呼吸。”黑泽秀明上前握住苏格兰的手,然后说道:“你是一个公安,名字叫做诸伏景光,你去执行一个危险的卧底任务后被……被俘虏了,现在你逃了出来,安全了。”
他缓慢地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三遍,直到诸伏景光逐渐平静,“努力想一想以前的事,想想你的同伴,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诸伏景光。”男人有些哽咽,没有强迫,没有审问,他自然而然地在昏暗的室内说出了自己的本名。
不是苏格兰,是诸伏景光。
他回握住黑泽秀明的手然后慎重地说道:“谢谢。”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黑泽秀明有些别扭地抽出手,“你之前答应的话别忘记了。”
“什么?”诸伏景光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询问。
黑泽秀明“啪”地一下打开灯,恶狠狠地看向他,“你答应过,我治好你之后也会给我做饭的!你要耍赖吗?”
“我会给——”
“叮叮——”
电子门铃响了两声,随后,安室透的声音从传呼机传进两人的耳朵,“黑泽,你的假期结束了吗?”
黑泽秀明手忙脚乱地推了诸伏景光一把,“快!躲起来!你们现在还不能见面。”
两个人慌乱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终,诸伏景光慌不择路躲进了黑泽秀明的卧室。
安室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于是又像开玩笑一样说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月了,你该不会在窝藏罪犯吧?”
“没有!”黑泽秀明控制不住,心虚的提高声音。
“好吧,我带了饼干,芝士海盐味的。”
这,这个味道还没吃过呢。
要不然开一下门吧,光拿一下饼干应该没什么事。
黑泽秀明将房门打开一天小缝,伸出去一只手。
安室透被气笑了。
一个月没见面,居然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要吃的还不给开门,到底是哪一个他认识的人能让黑泽秀明藏这么久?
难不成那天他看到的背影是真的?如果是正常人,黑泽秀明怎么会不让他们见面?
黑泽秀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安室透将饼干放到自己手上,他刚想探头看,门缝里猛的插-进一双手。
安室透想强闯?
黑泽秀明反应过来,但此时想关门已经晚了,房门由门缝处被猛的一掰,露出安室透冷凝的眼神,“让我进去。”
“没有人……”
“没有人?”安室透微微扬起声音,“那这三双与你尺码不相符的鞋子是谁的?他在里面对不对?”
“不行,不在,不是!”黑泽秀明否认地十分无力,连续一个月的熬夜让他根本拦不住坚持锻炼的安室透。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那袋小饼干,企图拦住想要搜查的人,“我说了你们不能见面,以后我会介绍给你的。”
“以后?上次你也这么说,让开!”
凶起来的安室透让黑泽秀明吓了一跳,他缩了一下手,对方就从那个露出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黑泽秀明家和安室透家的结构非常相像,他看着对方用极其熟悉地姿态猛的拉开客房的大门。
一间一间查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怎么办?
“真的不行。”
黑泽秀明跟在安室透后面想要拉住对方,但安室透的动作太快了,总能精准地避开他的手。
他不得不跟着安室透走进客卧,边追边试图阻止对方继续找下去,“不是罪犯,就是普通的病人,他来找我治疗心理疾病,顺便帮忙做点家务。”
“什么病人我认识却不能直接见面?已经死的人?”安室透冷哼一声,然后关上客卧的房门,“除了组织成员我想不到其他人选。”
黑泽秀明总觉得今天的安室透话中有话,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难道他要对安室透说:嘿!我哥哥的代号是琴酒,他救下了苏格兰,死在你面前的那个苏格兰是假的,别难过了。
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