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雄太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越等越紧张。
进去了这么久还没出来,感觉是出问题了。
但他也很清楚,这里可是堂堂三菱大财团的几个真正核心家族之一,而且是现在掌权的岩崎家族当代家主的宅邸。
贸然闯入,是很危险的事。
刚才给陶君开门的那个人,以他的直觉就不好对付。
入江雄太不知道是不是要按照陶君说的,启动备用计划。
正在担心不已,终于听到院里的响动。
“岩崎大人,请留步。”陶知命的声音很平静地传出来,入江雄太才松了一口气。
“考虑好之后,尽快给我答复吧。”这个陌生但沉稳的声音,就是岩崎家主?
“我明白,会尽快做出决断的!那么,岩崎大人,晚安。”
脚步声渐渐传到门口,陶知命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只见他又对送出门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弯了弯腰,才向车子这边走来。
入江雄太拉开了车门,随后一言不发地等他上车坐好之后,就关上车门进来启动车子:“现在去哪里?”
“把我送到植野君家门口。”陶知命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入江雄太调转车头,平稳地开着车。
“会长,从之前告诉我的话来看,今天晚上很危险,为什么”
“那只是多做点准备,你是yakuza还是我是yakuza,怎么总是提心吊胆的样子?”陶知命需要些调侃来恢复心绪,“我当然是有足够大的把握才选择这样的做法。”
入江雄太无言以对,只能腹诽:这么有把握的话,准备什么备用计划?
陶知命一直闭着眼睛。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就看岩崎藏之介会不会因为这么巨大的利益往坑里跳了。
陶知命觉得把握还是有点大的,毕竟大家一起演了这么久的戏,该做足的部分全都已经做了,最不会演戏的上田正裕,只用保持他的铁憨憨武士本色就行。
而且,明天住友出手之后,岩崎藏之介应该也不再会怀疑这是住友的什么阴谋。
计划得以推进的根本,还是上田正裕的真实立场。
上田谦太的秘密,含着三层。
第一层,上田谦太是自杀的,不是远足遇难。好好的世家传人、东大在读生为什么会自杀,因为他参加了赤军这样触及所有高层利益甚至是恐怖色彩的组织,这构成了上田正裕对家族声誉极度敏感的底色。
第二层,上田谦太被捕之后,上田正裕请求了足够有分量的几家人,最后只由岩崎家出面救出来的。岩崎家救人带了条件,上田正裕为了让儿子能活命,接受了这个条件。结果上田谦太为了让父亲不需要立刻接受岩崎家婿养子,自杀谢罪,换成了上田正裕对岩崎家的一个十年承诺,保留了上田家可以选择其他婿养子的余地。儿子已经死了,不再能够以岩崎家婿养子的身份维护上田家的独立地位,这构成了上田正裕必须选择其他相对家族婿养子的基础。
第三层,上田谦太之所以参加赤军,是因为岩崎家背后的引导。这个秘密,岩崎藏之介当然知道,但岩崎藏之介认为上田正裕不知道。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以说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在对付其他大家族。然而所谓秘密,就是被拿来利用的。岩崎藏之介为了急切谋夺上田家,违背与其他大家族的默契把上田谦太救了出来,自然引发了不满,所以上田正裕知道了这第三层的秘密,尽管他也不确定那个后来意外身亡告诉他这个秘密的人,到底是哪一家的。
这个计划之所以能成功,就是上田正裕在这三层秘密中现在所持有的立场。
他已经看淡了家族声望地位和传承的事,他无所谓,他更想复仇。
他能够放弃的东西,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而陶知命作为被各方所知的人不久,因为年轻,别人对他行事风格和能力的评估,始终会存在误差。
出于别人所熟知的上田正裕的性格和立场,出于陶知命和木下秀风夹在住友、三菱之间的为难处境,他的这番表演才有腾挪的空间。
事已至此,森家终于被三菱逼到绝境,不得不寻求其他的出路。早有谋划的住友表面上采取接触森集团的手段反制三菱对最上恒产的拉拢,实际则在全面支持陶知命的计划,让森家放下了心。
表面上闹得越来越僵、越来越大的陶知命和上田正裕,却早就勾搭在了一起心照不宣。
整个大计划,就是由上田正裕提供关键信息,陶知命制定的。
这就是希望岩崎藏之介误判的地方。
然而现在入江雄太表达的关心,也是陶知命闭着眼睛在思索的一点。
因为在上田谦太之死的第三层秘密中,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意味。上田正裕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另外某个大家族暗中磨砺的一柄剑了,可能迟早会横遭意外,所以之前才有那样的死志,准备托妻付女之后干票大的。
陶知命现在已经知道了,告诉上田正裕这个秘密的幕后之人,自然是住友家族。所以北川笃司才会在看到上田正裕那封信之后,这么坚定地配合他的计划。
这次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曾比较默契的其他家族,大概会把脏水全部都泼在岩崎家身上。随后,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其他家族和知道背后有更多隐情的上田正裕、陶知命大概率还是保持相安无事。
毕竟这也算一个更有效的绳索,让陶知命和上田正裕想其他心思的时候掂量掂量后果。
陶知命很清楚这一点,但要想在这霓虹稳稳地立足,大家互相有把柄捏在手里,有利益牵连在一起,有足够的未来利益空间值得期待,这才是常态。
就像岩崎藏之介最后向他提出的要求一样。
上田夏纳和他的孩子,如果是男孩,要迎娶岩崎家的女人。如果是女孩,要接纳岩崎家的婿养子。
一模一样的套路,都没什么创新。
大概在岩崎藏之介这样的人看来,只有血缘的关系是最靠谱的。
这个要求里,也显示出来岩崎藏之介确信上田正裕不知道第三层秘密。
可纯粹因为这一个要求,岩崎藏之介就能相信陶知命和木下秀风的诚意,有把握将来对他们俩形成足够影响吗?
陶知命知道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但他现在还不确定,岩崎藏之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陶知命在养伤,但发酵在东京大学的这场新舆论却愈演愈烈。
次日,先是有老师对陶知命为什么能署名山本显人的论提出了质疑。随后,一篇刊载在某个杂志上的章又传进了东京大学里。
某个供职于某会社的女职员,富泽某某爆料,曾在3月份与来自东京大学的陶大郎共度了美好的一晚。
看到这个消息传到校园里,上完了课的植野洋介很紧张地跑到剑道社来了。
“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报道出来?”
陶知命皱着眉看他:“急什么?你又没出名,现在不是冲着我来的吗?”
“确实,只有那个富泽理纱”植野洋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紧张地问道,“那你现在本身就因为上田大人的抗议”
“和那个书店老板把细节谈好,就是你的事。反正我说的条件,不能让步。”陶知命挥了挥手,“我这件事不是现在的你能掺和的,去忙你的吧。”
植野洋介的话被憋到肚子里,随后叹了一口气:“大郎,知道你在参与很大的事,但算了,总之,注意自己的安全。”
陶知命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植野洋介离开了他的研究室,走在东京大学的校园里,时不时地听到有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陶大郎,3月的时候还在和外面的女人鬼混,竟然表现得对夏纳小姐那么痴情,真是”
“堂堂东大的学生,怎么这么没有修养!”
“我现在觉得上田大人说得对了,那个家伙,确实在败坏我们东京大学的名声!”
“”
植野洋介愤愤不平,却又很心虚,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钱还是他出的。
不过大郎的处境好像不太妙了。
岩崎藏之介也注意到了这个新的发展。
他的情报来源,比别人多多了。
“住友主动捅出来的?”岩崎藏之介又把玩着他的将棋子。
“是的。”那天晚上给陶知命开门的年轻人低着头说道,“杂志是住友旗下会社的杂志,这是很容易查证的。而且,情报来源很有意思。枫子小姐说,森次郎曾独自找到了一个私人侦探,获得了这个情报,然后给到了那个杂志社。森家昨天晚上开了一个家族会议,森次郎被严厉训斥,不要未经家族同意做什么事。”
“枫子传回来的消息吗?她怎么知道的?”
“森会长拟定的森集团拆分方案里,森宇太郎被刻意排斥在了比较边缘的四国事务部,因此心中有些不满,回家后发了些牢骚。听说森次郎虽然犯下过错,但仍然被安排了在森信托当中,负责接洽与上田家委托有关的事务。”
岩崎藏之介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问道:“这么说,以木下秀风和陶大郎的情报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知晓这是住友做出来的事了?”
“总之,我们是很容易就查证到这一点的。”他的侍从没有把话说满。
岩崎藏之介也不需要他很准确的回答。
将棋子丢在棋盘上之后,岩崎藏之介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边。
过了许久之后他轻声问道:“陶大郎让那个以前北城会的喽啰,现在加入了铃木组的小幡佑介,一直在监视森次郎的证据已经掌握住了吧?”
“没错!”这一次,他的侍从回答得很肯定。
“好。”岩崎藏之介的嘴角露出欣赏好戏一般的笑容,“我本人,还是更相信能掌握在手里的镣铐。埋伏在住友的我们前川君,也该发挥一点作用了。”
“您的指示是?”侍从不确定地问道。
岩崎藏之介转回了头,笑容隐藏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里:“抹杀!让前川君找人出手,将木下秀风、陶大郎,抹杀!”
侍从心里一惊:“这是确切的命令吗?”
“你没有听清楚?”
侍从赶紧低下头:“我明白了!”
岩崎藏之介随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木下秀风和陶大郎逃过一劫,那么立刻进行第二步。”
“请指示!”侍从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所谓逃过一劫的说法。
岩崎藏之介回到了沙发边上,重新下起那盘棋。
明明对面空无一人,但他玩得不亦乐乎,把棋子在棋盘上轻脆地按下之后拈起一粒子丢在旁边:“随后,让所有证据指向陶大郎,抹杀掉陶大郎!”
“哦,对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最好是森次郎和那个什么姿子在一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