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田昕,原本还有点热闹气的屋子便霎时冷清下来。
电视上还在播报着那位逃犯的心路历程,程澄怎么看怎么觉得心慌,最后干脆赌气似的关了电视。
田昕送的那一堆垃圾读物还留在沙发上,程澄原本想直接收起来找个角落扔着,结果走过去拾起一本,想随便翻翻,结果还真就打开看了起来。
他一边用一种“这写的是啥”的痛苦表情开始阅读,一边一不小心就看了一个小时。
当他读到书中的男主角一号跟男主角二号一夜风流还有了孩子后拔腿就跑,男主角二号在得知真相后用了大量“目眦欲裂”“失声捶地”的描写后开始黑化,用尽各种□□白道的手段,上天入地搜寻,而男主角一号却带着孩子在一个边陲小城住下,一住就是七年。
“……”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这次他吸气还真不是惊讶于男人为什么可以怀孕生孩子,而是那一段关于男主角二号的描写。
“啪”的一声,程澄手一抖,把书掀到了地上。
自己吓自己。
他催眠似的这么说着,草草去浴室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发呆。
田昕人脉多朋友多,这个地方是他托人找的,城市不算繁华,生活在这里的人节奏也偏慢,一派安稳祥和。
程澄来了这里基本都用现金,画室和住处置办好以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副就要当鸵鸟的做派。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一卫的屋子,并不算宽敞,但胜在离画室够近,周边设施也算完备,加上他来了以后物质需求就变得很低,倒也过得还算不错。
床上摆着一本台历,买了两个月却跟用了一年似的,不知道被翻了多久,而在四页以后的一号,用彩笔重重画上了一个记号。
这个月还有三天,那很快就可以再翻一页了。
按理说田昕来了一次他应该高兴,程澄原本想去客厅拿他送的画集,但莫名提不起力气,干脆没动。
他关了灯,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明明周遭很安静,他脑海中却全是一个声音。
“——你到底想不想让他追啊?”
程澄闭上眼,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还是微微蜷起了身子。
屋外的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停,好像这一场雪从昨晚就开始下,把整座城市都变成一片银白。
他那边有没有下雪?
如果自己身旁还有个人,程澄想,那说不定自己现在还没睡,还要嚷嚷着叫人下楼陪自己堆个雪人。
他选修过雕塑,堆出来的雪人肯定比一般人的好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洵找不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天他甚至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就像他之前不愿想象如果谢洵跟自己剖白了心意,自己拒绝以后他的表情。
更何况,虽然自己是想先熬半年再说,可他其实也心里没底,就算到时候系统任务真的解除了,谢洵会怎么办?
他原来的人设可是断情绝爱的龙傲天,说不定都不需要半年,可能三个月就能轻轻放下,从此开始专心事业打出一片新天地。
那说不定自己给他留的那些股权还能派上用场。
那这样……也就都自由了?
这也许才是主角应走的道路,而自己这个所谓反派也完成了应有的使命,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倒还能勉强回到书里的正轨。
只是程澄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得出不了气。
明明自己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那种情况了。
狗系统,要是早知道只要不离婚,提前开溜并不会强制触发判定,他说不定早在第一天就跑掉了。
事已至此,但是——他咬了咬牙想,如果重来一次,他说不定还是会这么选。
毕竟谢洵那么骄傲的人,他宁可看见他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也不想看见他失落的模样。
程澄闭上眼睛,希望今天能睡一个好觉。
只是事与愿违,今天发生的一切和对话都在他心头盘旋着,好不容易把田昕那一堆唠唠叨叨的话挤走,另一个人的脸就又闯了进来。
那就……那就想一想他吧。
也不可耻。
程澄这么想着,原本贴着眼睑的睫毛颤抖着,一些无法克制的想法也一一钻了出来。
要怪就怪今天的雪下得太久,这一个夜晚又安静得过于嘈杂。
他止不住去想对方的样子,说话的样子是冷的,但做出来事又不是这样。
在异国又要当翻译又要当陪玩,被自己因为系统原因撞到了背,还克服了语言问题给他买药。
偷亲自己的时候又很紧张,嘴唇都在发抖,却在自己睁开眼以后装作一副正经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喝醉的样子也很有趣,看上去镇定得很,但其实会在路灯下悄悄踩自己的影子,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揽住自己。
他甚至都没空去考虑原来自己并没有继承原主所谓的“恶疾”,只是喘着气,想着另一个人看着自己的面容,拥抱的体温,以及留在自己耳畔的呼吸、隔着衣服传来的心跳。
房门关着,程澄微张开唇,发出一声很浅的喘息。
他终于难以自持,重新闭上眼,将手伸了下去。
-
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田昕在这段日子里又来过一次,照例当天来当天走。
这天程澄把画放在晾画架上,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翻自己以前画过的作品。
不得不说田昕来了两次还算有用,他的头脑里又多出了不少新的灵感,每次程澄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按照自己现在这个认真程度,当年也不会为了毕设焦头烂额。
他站起身来,自从他自己住以后总喜欢开着电视听个热闹,现在也不例外。
而此刻,上面正播放着某国家教堂其中一个塔封顶的消息。
他怔住,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报道,一些画面不容分说地往眼前涌,像是一定要提醒他回忆起什么来。
等这一条消息结束,程澄沉默着走向卧室,打开了其中一个自己这段时间从未用过的柜子。
之前出去旅游的时候他拍了不少照,原本要么被他画了下来要么被他储存好了,但看见刚才的消息后,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站在那里的心情了。
说来矫情,可他就是一个需要虚无缥缈的心情和难以捉摸的情绪画图的人。
如果抓不住心情,他甚至都没法判断自己画得究竟怎么样。
他从柜子的最
程澄到了这里以后就把之前的东西躲了起来,但现在的手机储存里少了一些之前的照片,也许是没同步过来。
他有些焦急,想找之前在教堂、在小岛上拍的照片,他忽然想象不出应有的光影了。
太久没用,手机早就没了电,他就干脆蹲在一旁插上充电线,眼都不眨地等着开机。
终于,十分钟后,他如愿以偿打开了曾经的手机。
他先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小心地备份发到现在的电脑上。
原本就应该到此为止,但程澄看着许久没有亮起来的某个图标,还是没能忍住,鬼使神差地登录了自己以前的那个社交账号。
这个号自那天以后就没用过,刚登录的时候,还因为消息蹦出来太多,险些把程序卡掉。
等一切平复下来,程澄才鼓起勇气点开。
其他人的消息也有,但都很少,只有一两条,只有跟自己聊天最多的那个人,右上角显示出一条条未读消息。
程澄觉得自己在自虐,可是他好像在这一刻控制不了自己。
微信语音关机后没接到是不会显示未接的,因此上面只有白花花一片留言。
但基本都集中在自己刚跑路的前面几天。
【X:你去哪里了?】
【X:电话为什么注销。】
【X:如果我们之前有什么误会,我会道歉,但你不能躲起来。】
【X:程澄,你在哪里。】
【X:你先回来吧,好吗。】
……
谢洵向来话少,之前自己跟他发消息,基本都回复得很简短,现在一连串的未读砸过来,几乎让程澄觉得头晕目眩。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动着屏幕,一条不落地看下去,越发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提醒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过分的事。
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他不愿明知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残忍拒绝,那就只能装成乌龟躲起来。
他贪得无厌,又想要爱情,又想要活下去。
后面消息的频率就发得少了,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不会回复,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按照日期,什么情绪,仿佛只是记录着什么。
【X:第一百天。】
【X:小聆今天问你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我说你出差了。】
【X:我去找了你外婆。】
【X:听她的意思是说,你本来还有别的想法?】
【X:你甚至连离婚协议都没有理好,就走了。】
【X:小聆的病情平稳了,已经让她回去上学了。】
【X:新项目很成功。】
……
都是些很简短的话,程澄看得很快,也早就忘了自己一开始是来找图片的。
他捏着手机,冲到厨房倒了杯冰水,灌了两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当他想要把它收起来,走到画室去画画时,手里的手机突然猛地振动了两下。
他吓得心跳加速,然后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望向屏幕。
还是同一个对话框,但现在上面多了两条新消息。
【X:程澄。】
【X:你最好有本事跑得再远一点。】
“……”
程澄一个哆嗦,这次是真的要心跳骤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