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退拿出手机,当着林竟殊的面把他跟林永廷亲子鉴定结果的照片发给了林永廷。
林竟殊大脑轰的一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件事公布出来明明他是受益者,但林竟殊表现出来的惊慌仿佛他才是那个假儿子。
他发了疯似的猛地上前抢过林退的手机,赶紧把那条图片撤了回来,他将林退相册里的亲子鉴定证书照片全部删除。
做完这些林竟殊仍觉得不够,把所有可能存储照片的地方全部翻了一个遍,似乎要将证据删除干净。
把所有软件检查完,林竟殊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在看到林退那双黑黢黢的沉静眼眸,犹如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林竟殊就像一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beta的目光让他暴露在太阳底下,高温舔舐着他,将他炙烤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有什么用呢?
删光手机的照片有什么用呢,只要他不是林永廷的儿子,这种无亲子关系的结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林退的眼神提醒着林竟殊在犯蠢,而且是做了一件蠢透的事。
他的眼神也提醒着林竟殊,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林永廷的儿子。
林退什么都不在乎了,林竟殊失去唯一的把柄,他再也不可能威胁到他。
情况甚至逆转了,林退可以把林竟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告诉林永廷,到时候林永廷会将林竟殊送到国外。
哪怕他们不是亲兄弟那也绝不能搞到一起,会给林永廷的颜面抹黑。
林退不是自己的儿子,林永廷现在管不了他,那只能让林竟殊远离林退。
当他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谁都不能再胁迫他!
林退没要回手机,将房门关上了。
果然门外没有再响起敲门声,林退回到房间,打人工客服挂失自己的电话号。
那是一部新手机,是林退跟郁础不告而辞回来后买的,手机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他最近什么都懒得做。
没有林竟殊的骚扰,林退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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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竟殊并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惊慌无措得像个成绩全部考砸的高考生。
他考砸的不仅是成绩,还有自己未来的人生。
林竟殊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把林退逼得太紧了,他是不是应该缓几天才来见他?
但他已经缓了很多天,从林退回来到现在他已经245个小时没出现在林退面前,十天零五个小时。
林竟殊觉得自己已经忍耐的够长了,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空虚的。
但为什么林退还是产生这么强烈的排斥?是他给他缓冲的时间不够,还是因为什么?
林竟殊无法冷静有效的进行思考,他总是想到林退刚才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仇视,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视而不见。
或许他给他缓冲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他能如此平静面对他。
我应该再狠一点。
林竟殊在心里说,既然林退对林永廷已经不抱有希望,甚至对林宜挽都失望了,那他不该再拿他们俩刺激林退。
过去那条金毛能让林退生气,现在沈莫归应该也能让林退生气,毕竟沈莫归是林退新养的一条狗。
林竟殊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逐一分析着利弊,想这沈莫归要是出事林退的反应。
他应该会很生气。
不,绝对不仅仅只是生气。
林竟殊了解林退,如果他对沈莫归下手了,他一定会为了沈莫归死咬着他不放。
这个想法让林竟殊感到愉悦,甚至是安心,同时也掺杂着妒忌、憎恶、难受等复杂的情绪。
他喜欢那条金毛犬,因为它林退减少跟索斐见面的次数,但也嫉妒它占有了林退的时间,占有了林退的宠爱。
林竟殊见过林退养狗的样子——
他会带那条金毛狗去洗澡、修剪指甲、打疫苗、训练它在固定的地方拉屎,以便他清理,林退有时候还会抚摸那条金毛,任由那条蠢狗舔他的手指。
但林退从来不肯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哪怕一分钟。
那些零碎的关怀,要么是林竟殊骗过来的,要么是实在看不过其他人欺负他,施舍给他一点善意。
就像把反复嚼过的甘蔗喂给他,林竟殊从中榨不出一点甜味,因为林退永远都是出于被迫才关心他。
现在沈莫归取代了那只金毛的地位,他被林退‘收养’,被林退主动爱护。
他轻而易举获得了林竟殊费尽心思一年多都没得到的东西。
林退越在乎他,林竟殊越扭曲的嫉妒。
但如果要是连伤害沈莫归都无法刺激到林退,那林竟殊才应该感到绝望,因为他让林退仇视他,把他当做对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林竟殊很矛盾,既厌恶林退在乎沈莫归,又希望他能在乎沈莫归。
他总是让他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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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向来自律,奉行早睡早起的健康观念,一般十点半就会躺到床上睡觉。
这段时间他睡得更早,但睡眠质量却不是那么好,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凌晨五点就再也睡不着了。
以前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很少吃垃圾食品,现在连着好几天没去食堂,在宿舍用速食解决温饱。
因为一直在宿舍吃饭,林退没再没碰到过郁础。
这个周末不放假,周六那天林退一整天没课,在宿舍待了上午,下午准备在图书馆泡两个小时。
其实他没什么想要看的书,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宿舍,所以出来散散心想换个心情。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林退听见打架的动静。
这正巧是第一次跟沈莫归见面的地方,当时帕斯卡他们围住他,沈莫归突然出现无意中惹到柏原,然后发生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林退的生活被这些事彻底搅乱。
他漠然朝声源处看去,结果看到一个肩背挺阔的背影。
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林退怔了一下。
是郁础。
他身边围着七八个人,但那些人只是围困住他,有所忌惮的没敢下手,倒是郁础正在拎着一个人的衣领,毫不留情一拳一拳打到他的面颊。
等郁础松开他,那个人瘫软到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体。
郁础把他踢到一边后,从人群中拎出一个高个子,一拳把人抡到了地上,鼻血冒了一脸。
林退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不像是一群人围殴一个,更像是郁础单方面殴一群人,在他迅猛又快速的拳头下,几乎没人能挺过两拳。
林退觉得自己应该走,但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站在原地。
郁础很快发现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林退。
即便是在打架,他手上还沾着别人的血,alpha仍旧平静冷漠,面上没有半分戾气,漆黑的瞳仁映着林退。
林退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四个人,里面居然有帕斯卡,这让他略微惊愕。
帕斯卡跟柏原私交不错,在学校可以说是横着走,没想到郁础把他打了。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你在干什么?”
郁础回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打架。”
林退的本意是问他为什么要打架,但显然郁础只能理解字面意思,且只回答了字面意思。
林退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要打架?”
郁础一如既往的让人摸不到头脑,他看着林退说,“疯狗就该到处打架。”
那些挨了郁础揍的人,以为这句疯狗是冲他们骂的,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即便是一脸血的帕斯卡都是吃瘪的表情。
但只有林退知道,那句‘疯狗’是郁础在说自己,他不确定可不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郁础讨论他把自己当成一条狗的事。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被打傻,趁着他俩说话的空挡一群人溜了。
郁础完全没有追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
“你不是不聪明的……”
林退想问他为什么从一条不聪明的狗成疯狗了,但他无法当着一个人的面说他是一条狗,即便当事人自己给自己盖了狗的戳。
“一条不聪明的疯狗。”郁础说完这句话,又告诉林退,“这两者并不冲突。”
一条狗可以在不聪明的同时很疯。
林退始终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静静看了他半晌最终‘哦’了一声。
这段时间林退在宿舍吃饭,其实就是为了回避郁础,他觉得不该跟郁础有过深的交集。
但他这个人实在太古怪了,不遇上还好,一旦遇上他总能轻易勾出林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
当然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他太闲了,如果是以前林退应该不会这样,不仅如此还会对这种人敬而远之。
“我要去图书馆……”
“今天天气冷……”
林退跟郁础的话同时响起。
林退是准备要告辞,他并不想在寒风里跟郁础这么耗下去,至于对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为了什么,他一头雾水。
他们俩又再次同时沉默,似乎都在等对方把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郁础先开口,“我不去图书馆。”
林退:“哦。”
郁础:“今天天气冷,我要去那列火车车厢,你去吗?”
林退没想到对方会邀请他,沉默数秒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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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买了一个新的睡袋,到了地方他钻进了睡袋,而郁础还在他原来的位置。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邀请跟同意似乎只是一个随口一问,另一个随口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给了他安全感,晚上林退在这里睡得意外的好。
只不过半夜林退感到不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毛茸茸从他耳边蹭过去,在不远的地方吱吱叫了两声。
林退睁开眼,凭着暗淡的月色看到一只不怕人的老鼠。
跟那只双小眼睛对视两秒,林退张开嘴发出短促的声音。
郁础被林退声音惊醒,然后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唰地从眼前跑过,顺着铁皮箱爬上去想从上方的破口处逃走。
作为alpha,无论是体能、视力,还是反应能力都是绝佳的,在对方即将爬出去的时候,郁础用一把刺刀将它钉到了铁皮箱上。
林退已经坐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东西让他洁癖发作,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敢动,怕再从身边冒出一只,那他一定会吐出来。
郁础起身走过去,把刺刀从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拔下来。
林退听到那小东西的叫声,声音剐过他的耳膜,让他胃里一阵阵犯呕。
然后林退看到郁础把刺刀拔-出-来,在它腹部剖开一个口子,然后拿起一旁的石头一下一下砸过去。
肠子跟内脏从切口挤出来,血肉飞溅,尔后变得偏平,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郁础转头看过来,英俊的五官融在黑暗中,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波澜,他问林退,“解气了吗?”
林退愣了一下,尔后捂着嘴跳下车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