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怀宴对林退的关注让柏原感到冒犯,继而生出愤怒。
他上前拎起虞怀宴的衣领,恶狠狠警告,“离他,远一点!”
虞怀宴很少跟柏原发生争执,即便对方口出恶言他也从来不当一回事,因为他不屑这种小孩子打架的幼稚举动。
所以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不会和人撕破脸皮,尤其是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潜在合作关系的江和集团继承人柏原。
但不理会并不代表他惹不起。
虞怀宴脸上没了笑意,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熊孩子,甚至是轻蔑讥诮。
“除了暴力你还会什么?”虞怀宴问。
柏原被彻底激怒,他提起虞怀宴的领口,将对方猛地朝病床对面的白墙掼去。
虞怀宴反应很快,用手肘撑出一个安全的距离,另只手挥拳一击,击中柏原的下巴,但很快对方用一记迅猛的拳头回敬到他的颧骨。
安静的病房响起拳拳到肉的声音,伴随着叮铃哐当的碰撞声。
直到林退输液的支架被柏原不小心弄倒了,床上的beta面色铁青,忍无可忍地说,“都出去。”
两个人停了下来。
虞怀宴没看林退,低头整理着松开的睡袍,很快恢复衣冠楚楚,矜贵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如果不是脸上挂着彩,根本看不出半分钟前他跟人打了一架。
柏原同样面颊青紫,原本就有伤的嘴角又裂开了,往日桀骜冷戾的眉眼垂丧着,从暴龙状态迅速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尤其是看见林退输着液的手背因为跑针,鼓起一个小包,血不断从里面淌出来。
除了手臂脱臼,林退还有点其他毛病,不过不严重医生说输两天液就好了。
输液支架是柏原弄倒的,也是他导致林退跑了针。
柏原胸口堵得厉害,泪倒是越流越凶,根本控制不住。
林退冷着脸摁了呼叫铃,很快值班医生走过来。
看到病房的惨状,以及两个气场强势的alpha,哪怕是beta他也觉得不舒服。
趁着医生给林退重新扎针时,虞怀宴睨了一眼抽噎不止的柏原,“我留在这里,你回去。”
柏原立刻昂起下颌,仿佛一只受了伤还能咬人的恶犬,凶狠戾气地瞪向虞怀宴。
虽然没开口说话,但他的态度很明显——要走也是虞怀宴走,他留下来。
虞怀宴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想林退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你,不然你问问他?”
这话蛇打七寸,柏原呼吸一滞,狼狈地别过头。
这时坐在床上的人开口,“你们谁都不用留下来,都出去。”
虞怀宴脸上那一丁点笑消失了,他盯着林退看了几秒,嘴角重新浮现出笑意。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虞怀宴没过多纠缠,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他刚走出来没多久,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男孩,从一间没有人的病房走出来抱住了虞怀宴的胳膊。
男孩有着一双形状漂亮的碧绿色猫眼,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狡黠聪明。
“你还真来了?”朱安曼看着虞怀宴脸上的伤揶揄,“还跟人动了武,哇偶,真浪漫。”
虞怀宴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晚上十一点上的班,要值班到明天早上八点半才能交班。”朱安曼抱怨,“困死了。”
“不过幸亏你们来了,要不然我更困,这可比影院的电影还有意思,你喜欢他?”
最近林退跟柏原,以及虞怀宴的三角恋传的沸沸扬扬,不对是四角恋,前天林退还为一个oga打了柏原。
所以看见林退和柏原来医务楼,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虞怀宴打了一通电话,没想到对方真来了。
虞怀宴避重就轻,“困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快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朱安曼再次抱住虞怀宴的手臂,“后天我还有值夜班,以前我都是待在你宿舍,十一点你正好睡着,我也可以来上班。”
他的下巴故意蹭过虞怀宴的肩头,仰头在虞怀宴耳边吹了一口气,熟练地跟alpha调情。
虞怀宴偏薄的唇挂着笑,神情却是散漫冷淡的,在朱安曼吻过来的时候,他没拒绝,但也没沉迷。
朱安曼吻着他的唇笑吟吟说,“后天我找你好不好?”
不等虞怀宴回答,病房门打开,戴着口罩跟墨镜的柏原从里面走出来。
在看到走廊腻歪的两个人,柏原理都没有理,大步走出了医务楼。
直到柏原离开,朱安曼才小声说,“他来的时候在哭,吓死我了。”
以前他跟柏原接触过好几次,知道这人有多不好惹,哭这么惨还是第一次见。
虞怀宴低垂着眼眸,在明亮的照明灯下神色不清。
朱安曼收回目光,看向虞怀宴挺直的鼻梁,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
“如果你后天没事的话,那我晚上六点找你,正好可以在你宿舍蹭顿晚饭,我想吃小羊排了。”朱安曼舔了舔嘴唇。
“我有事。”
“那今天呢?下了班我去你那儿补一觉,然后中午一块吃小羊排。”
“抱歉,我今天也有事。”
朱安曼诧异地抬头,看着虽然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虞怀宴,他泄气地塌下肩膀,慢慢松开了虞怀宴。
“所以我以后吃不到小羊排是吗?”朱安曼心情低落地问。
虞怀宴笑了,“一会儿我给你一张名片,只要想吃你就可以给他打电话,随时都可以。”
朱安曼撇了撇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很快他豁达地耸肩,“反正你也不是我的,我心里一直明白迟早会有这一天。你回去吧,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病房这位的。”
“谢谢。”
虞怀宴正要走,朱安曼突然叫住他。
“你能不能管一管那个疯子?他前几天又来找我的麻烦了,还甩了我一巴掌。”
朱安曼一脸气闷,“你怎么会跟这种疯子交往过,惹到他们这种人很麻烦的。”
虞怀宴并没有解释,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你最好把我的话记到心里,要是他去你的小beta那里发疯,我可不会保证他像我这么大度。”
“嗯。”
“还有我的名片,随时可以吃小羊排的名片别忘记给我。”
“你交班之前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这还差不多。”
跟朱安曼分别后,虞怀宴走出了医务楼。
凌晨三点的寒风非常刺骨,他站在风口轻微吐息了一口,直到恢复冷静,他才缓步走下台阶。
今天他干了一件蠢事。
虞怀宴冷漠地想,他不该在病房跟柏原打架,这实在太愚蠢,且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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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原窝在床上同样在‘检讨’自己,他应该在林退开口让他们出去之前,把虞怀宴所有牙都打下来。
但很快林退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事。
一想到林退,柏原就有一种惊惧窒息的难过,这种难过连接着泪腺,让眼泪更加汹涌。
明天还得见林退,他不想顶着一双水肿的眼睛,那太丑了。
柏原起身去冰箱底层翻出冰袋敷在眼睛上,想起小时候医生教他控制情绪的办法,平躺在床上呼气、吐息,想一些美好的事。
但这个时候他只能想起自己养死的那些宠物,以及今天对林退干得所有蠢事。
他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哭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出被子,摸索着找到枕边的冰袋,把它放到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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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痛针药效过去后,林退胳膊疼得厉害,在天快亮的时候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潜意识感到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
病床边蹲着一个人,往日狠厉跋扈的眼睛,此刻蓄着一汪浅浅的水,冰蓝色的眼瞳在水汽的冲刷下亮得惊人,但眼皮又红又肿。
他趴在林退枕边,像个伤心至极的哀悼者,寂寂无声地凝视着林退。
林退被他这种哀伤给镇住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从凌晨柏原来宿舍找他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后来把他胳膊弄脱臼了,一路跟在他身后哭,直到医生把错位的地方接好,柏原还在哭,简直像中了邪。
那个时候林退大脑乱糟糟的,没空理柏原,也不想理他。
“还……疼吗?”柏原用一种专注又伤心的眼神看着林退,沙哑的声音透着怯生生。
确定不是在做梦,林退抿了一下唇。
见惯了柏原强势自负的样子,猛地看见他变成这样,林退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想说就不说话,微微侧身留给柏原半个后脑勺,闭上眼睛接着睡。
看到林退冷漠的样子,柏原更加难受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林退隐约听到身后有抽泣的声音,眉心拧了起来,更加搞不懂柏原这个人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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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医生建议林退再观察一天,但他没遵守医嘱一早就离开了,因为在这里睡不好,床跟枕头不舒服,柏原还总在他床边哭。
医生没再多劝,给林退开了抗炎药,还有活血化瘀的药物。
一个碧绿眼睛的oga男护士很热情,为林退详细介绍所有药物的服用方式,还给他准备了早餐。
林退自从认识柏原没少跟医务楼打交道,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热心肠的护士,准备把买早餐的钱给他。
oga用那双漂亮的猫眼笑着乜了一眼林退,“不用,祝你早日康复,以后不用来这里。”
不等林退说话,他端着盛药的托盘哼着歌离开了。
林退感到莫名,拿上药走出病房。
回到宿舍,林退费劲地换下身上的衣服,因为手臂受伤他没办法自己洗澡,只简单刷了个牙,躺到床上继续补觉。
除了临近中午接到沈莫归一通长途电话,其他人倒是没打扰他,林退对此很满意。
挂了沈莫归电话没多久,门铃响了,是学校食堂的人,给他送了一份单只手就能吃的营养午餐。
林退拒绝后,对方没多说什么,转头给什么人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时把午餐放到了门口,然后走了。
虽然这人什么都没说,但林退隐约猜到这可能是虞怀宴让人送过来的。
至于那份早饭,很有可能也是虞怀宴,毕竟一个跟他素不相识的护士没道理请他吃早餐。
林退没有动那份午餐,除了工作上的事他现在不想跟虞怀宴有其他交集。
冰箱最买的自己爱吃的,有些是沈妈妈亲自做的,每样都是两份。
林退拆了一盒沈妈妈包的水饺,打开火煮了一碗水饺。
口感不如刚包出来的好吃,但林退一向不挑食,把那盘水饺吃了后,他将盘子放到了洗碗柜。
下午林退没再睡,他又研究了一遍前几天林宜挽发给他的资料,最近对方很乐意跟他谈公司的事。
以前林退对公司的运营只是有大概的了解,并没有过多插手,林宜挽跟林永廷似乎也不着急让他们接手,可能是想让他们在外面锻炼一两年。
所以林退跟林竟殊大部分时间都是搞个人投资,林永廷态度是支持的,一早给他们开了账户。
这几天看林宜挽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她打算暑假给林退在公司安排一个职务。
林退现在不排斥继承公司,因此跟林宜挽通电话的次数频繁起来,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取林宜告诉他的信息。
但他们母子的关系仍旧没有亲近多少,反而有点像上下级。
林宜挽布置工作任务,林退有效率的完成,仅此而已。
有一根刺始终扎在林退心口,他很想从林宜挽主动跟他工作聊以外的事,尤其是他的身世。
但林宜挽对过去只字不提,即便是表露的关心也是公式化的,这让林退渐渐失去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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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下午,林退摘掉防蓝光眼镜,合上笔记本电脑,用力摁了摁眉心,试图赶走疲惫。
他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刚喝一口门铃响了起来。
从可视电话看到外面的人是林竟殊,林退想也不想立即挂了。
林竟殊拍了一下门,“哥,今天有一个私人聚会,父亲马上就到校门口来接我们,他没给你打电话?”
如果是以前,林退会因为林永廷这通电话先打给林竟殊感到不舒服,现在不想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对林竟殊,他是厌烦无比。
对林永廷,林退的感情更为复杂。
林退又有了呕吐感,每次在他神经焦虑或者高度紧绷时,他就会产生这个生理反应。
医生给林退做过详细检查,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对方建议他去咨询心理医生。
林退灌了一口热咖啡,刚压下那种感觉,随着林永廷的电话打过来更强烈了。
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每一秒对林退来说都无比煎熬,他的胃不断痉挛收缩,想把刚喝下的热咖啡、中午的饭、胃液全部从喉管挤出来。
铃声快要灭的时候,林退才面无表情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林永廷的声音,尖锐得像跟针一样扎进林退耳膜。
明明林永廷的口气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林退却突然觉得难以忍耐。
等林永廷说完,林退听到自己用一种绷直生硬的口吻说,“我手受伤了,今晚不能去参加聚会。”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拒绝林永廷,哪怕是上次瞒着林永廷让林宜挽帮他联系股东,他也是背着林永廷偷偷的做。
甚至出面向林永廷施压的都是股东,而林退当时躲在会议室。
等他们谈完了,林永廷同意三家合作的计划,林退才从里面出来,然后跟他一起去姿柏酒店参加聚会。
那天他们在车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林退无声承受着这种沉默的凌迟。
挂断跟林永廷的电话,林退坐在客厅沙发上,林竟殊似乎在门外说了什么。
喋喋不休了两三分钟,甚至更久,林退完全记不清,他也没听到林竟殊在说什么。
等林竟殊走了,整个世界才安静了,林退突然厌烦不已。
以前学校是逃避家里的港湾,自从惹到柏原一切全都乱套了。
他受够柏原最近怪异的,纠缠不断的行为举止,受够了虞怀宴的虚情假意,受够了索斐那些眼泪,更受够了林竟殊无耻的疯狂。
林退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登山包,往里面塞了几件衣物,还有自己的药。
他从校内取款机取了一叠钱,然后买了生活用品,水、食物、以及睡袋。
林退扣掉手机卡,把所有能联系到他的电子产品都扔到了宿舍,拖着一条受伤的胳膊,以及一大包东西朝校门走去。
在排练歌剧的时候,为了他的戏服,虞薪带着他出校去找了好几趟设计师,服装改了十几版。
托虞薪的福,林退有出校通行证,明天傍晚就到期了。
他拿卡刷通行证,顺利离开了学校。
这不是林退第一次有这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他在很多年前曾短暂的离家出走过。
那时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未曾见面的私生弟弟,林宜挽跟林永廷每天都在吵。
更准确来说是林宜挽歇斯底里,林永廷冷漠以对,最严重的时候他半个月都不回家。
林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害怕林宜挽发火,害怕林永廷永远不回来,害怕他们离婚。
终于某个夜晚,他用书包装上自己的衣服,拿了五六万的现金,什么电子产品都没带离开了这个家。
在外面待了一个星期,一共花了四百五十六块钱,林退脏兮兮自己地回了家。
后来林竟殊住进他家,一年半后林宜挽搬去了疗养院。
那一个星期林退没住在酒店,哪怕他那时还小,也知道住酒店很容易会被找到,他换了七八辆出租车,让他们漫无目的带着他跑。
最终林退找到一个废弃的火车隧道,那里有一列早已经停运的破火车,只剩下一个铁皮空架子。
林退在那里待了七天,他谁都没有告诉。
等林退像小时候那样换乘了七八辆出租车,到那个废弃的火车隧道,那列被年岁腐蚀的锈迹斑斑的火车还在,不过只剩下两节车厢。
这里有大片麦田,再远处是各式各样的工厂跟作坊,三公里外还有一个饱受污染的水库。
林退让司机随便停在一个脏污的小作坊,付了车钱,他在墨色中朝那列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火车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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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近半个小时,林退终于走到如今看起来狭窄破旧的火车皮,他把自己的背包跟睡袋扔进去。
林退一只胳膊扒着扶手,咬牙着爬了进去,受伤的手臂不小心撞了一下,冷汗立刻冒出来。
缓了一会儿,林退从背包掏出军用手电筒,准备了清理一下里面的垃圾,腾出一块睡觉的地方。
手电筒照亮了这节车厢,角落一个靠在脱落铁皮的黑影动了动。
林退心里一惊,抬起手电筒照了过去。
那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