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退不是没有情绪波动,他只是不习惯向别人袒露自己,至少他是羡慕虞怀宴的。
羡慕虞怀宴有一个爱他的母亲,虽然已经离世,但她的爱不会改变,虞怀宴提起她是幸福怀念的。
不管虞怀宴需不需人安慰,林退都没有安慰他,因为他不擅长这件事。
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奶糖,林退朝虞怀宴的方向推了过去。
上次林竟殊跑到他房间发疯,还把他两颗糖扔进了垃圾桶,那些糖既不是沈莫归给的,也不是虞怀宴,是林退自己买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血糖有些低,为了防止意外林退才买了一包糖,每天会揣两颗。
不过他不喜欢吃甜食,如果不出现低血糖的症状他一般不会碰兜里的糖。
看着那颗奶糖,虞怀宴嘴角不由弯起来,拿过来,撕开包装袋放进了嘴里。
alphan含着糖,冲林退眨了一下眼睛,“我就当你安慰我了。”
林退没说话,继续喝他的牛奶。
虞怀宴忽然说,“我母亲爱上我父亲就是因为她在难过的时候,恰巧被我父亲看见,他给了她一盒巧克力,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
“人在脆弱的时候,是会爱上施以援手的人,这在心理学上叫……”
不等虞怀宴说完,林退扭头看向他,“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希望你也不要对我有任何想法。”
听到林退这番话,虞怀宴笑了起来,“有没有说过你很一本正经?”
有,很多人都说过,包括沈莫归。
见林退眉头越拧越紧,虞怀宴总算停下笑,虽然他觉得林退这样很可爱,每次逗他都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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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薪现在怎么看林退怎么觉得满意,不过彩排时对他的要求也是最高的。
因为太喜欢林退对教皇的诠释,虞薪甚至还给他多加了两场戏。
听说林退以前学过钢琴,还拿过国际性的大奖项,虞薪决定把开场的钢琴曲交给林退演奏。
“你以前不是学古典乐的?这一小节对你来说不难,你可以吗?”
面对虞薪的询问,林退仿佛被人摁了暂停键,半晌都没有反应。
直到虞薪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林退才回过神。
自从十四岁拿到青少年钢琴大奖,林退就没再登台表演过。
许久他听到自己说,“……可以。”
这些年林退没怎么碰过钢琴,再次坐在琴前不免会觉得生疏。
但之前把基本功练得很扎实,再加上对这首曲子太熟悉了,弹了两遍感觉就回来了。
流畅的音符从林退指尖淌出,他甚至不用太看琴谱,凭着过去的记忆就能完美弹出那一小节琴曲。
虞怀宴倚在舞台上搭建的罗马柱,听着流畅舒缓的曲子,眸色沉静。
直到琴凳上的黑发青年弹完,虞怀宴开口问,“会不会觉得累?”
林退望向虞怀宴,“嗯?”
虞怀宴嘴角挂着笑,眼睫却半敛着,看起来神色有些淡,“一边要排练,一边还要练琴,不觉得累?这曲子你很喜欢吗?”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林退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掠过黑白琴键。
他说,“以前参加过一场比赛,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虞怀宴似乎很好奇,“获奖了吗?”
林退:“嗯。”
虞怀宴笑了一下,“那看来你很喜欢。”
林退说不上自己是不是喜欢,只是想起了以前练琴的日子,以及比赛那天舞台灯光打在钢琴上,琴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明明过去那么久,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这种感觉很奇妙。
林退想,这大概是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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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从排练厅离开,林退在看见柏原那刻,脑子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不能跟这个疯子打架,因为他的手还要用来弹琴。
柏原堵在宿舍楼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歌剧公演在即,林退不想跟疯子硬碰硬,转身原路返回。
柏原眼尖地发现了林退,他忍着腿上的伤快步追过去,拦到林退前面。
alpha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手杖,手柄处镶着一截象牙,顶端是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比起手杖,称呼它为权杖更为准确。
林退警惕地看了一眼黑色的权杖,后退两步跟柏原拉开距离。
柏原却走上前往林退怀里塞了两沓纸,加起来大概有两百多页的样子。
封面用加黑的字体写着索赔协议,
柏原面容紧绷,神色冷酷,但无声滑动的喉结显露出一丝紧张。
他抬高下颚,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这是我让律师拟定的,你需要承担的责任,以及我提出的索赔条款,里面写得很清楚。”
什么承担责任、索赔条款?
林退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柏原,然后低头翻看最上面的索赔协议。
匆匆看了几页纸,林退险些冷笑出声,他又看飞快翻了翻责任条款,里面的内容再次刷新他对疯子的理解。
柏原认为他腿受伤是为了救林退,林退理所应当要负责,所以他向他提出了索赔。
这两份合同清楚标明了林退所要承担的责任,前几条还算合理,越到后面越离谱。
索赔第八十九条,如果柏原在养伤期间,因为无法从事体育活动而引起剧烈的情绪波动,导致他再次受到伤害。
上面列举了柏原可能会受到伤害,比如出门散心遭遇车祸,再比如用拳头发泄情绪,致使脱臼
那林退就要承担千分之三责任,责任条款第八十九条明确了林退千分之三责任的具体义务。
林退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就想知道这千分之三是怎么算出来的。
亚联盟法律对于民事赔偿有明文规定——
赔偿只针对实际发生的损失和预期要发生的损失进行赔付。
对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或损失,法律并不予以支持,也不产生相应的责任。
柏原这份索赔条款完全是钻了法律漏洞,所有离谱的条约全都是补充协议,而且相应的赔偿也在‘合理’范畴内。
通俗来说,只要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意见,然后签署上自己的名字,那这份合同就具有法律效力。
林退看着这份可笑的赔偿条款,一时找不出精准的词来形容柏原这种神经病的行为。
只有三条正常的赔偿条约,剩下149条都是以补充的形式出现在协议上,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详细写了出来。
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
见林退脸色不好看,柏原声音带着几分急躁,“因为保护他人致使自己受到损害,受益人应当给予补偿,这是法律规定。”
林退气极反笑,“原来你懂法?”
听出林退的讥讽,柏原露出被羞辱的神色,“你什么意思?”
林退压下心头的怒火说,“如果不是你不听别人的劝告,执意要坐缆车去那栋别墅,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盯着柏原的眼睛,“我亲耳听见,我们下了飞机,那个红头发男人跟你说这两天会有暴雪。”
柏原胸口鼓涨了两下,鼻息有些重,“你,你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他们当时说的不是亚联盟官方语言,没想到林退竟然能听懂。
那天的确有人劝他不要去那栋别墅,只不过柏原没听,他觉得不过是点小风雪,不足以让他改变计划。
或者说,在‘把林退当做自己生日礼物’这个大前提下,任何事物都不能阻碍他过这次生日。
既然林退当时听见了,那他为什么没拒绝跟他一块上雪山?
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吗?
这是柏原最期待的一种可能性,这个念头一起被他认准了,完全没有再考虑其他可能。
他急需从林退冷冰冰的态度中,找到在乎他的蛛丝马迹。
虽然柏原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alpha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像是终于从棍棒中得到了一粒肉的恶犬,他从这粒还不够塞牙缝的肉里获得了满足。
“那好吧。”柏原说,“你不愿意签那就算了。”
林退的面色没因为柏原这句话缓和半分。
柏原小心看了眼林退的脸色,他烦躁地扯开了大衣里的衬衫扣子,对林退说,“你要清楚,前几天是他先挑衅的我,我什么都没做已经给你……已经给面子了。”
柏原说的是上次跟沈莫归差点动手的事。
见林退不说话,仍旧冷冷看着他,柏原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权杖上面那颗红宝石,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低落。
“算了。”alpha突然说,这话含着恼火、灰心、还有几分厌烦。
对beta沉默不语的厌烦,对他们总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厌烦。
柏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的步伐并不快,权杖有规律地一下一下磕在地面,不像拄着它行走,更像把它当成装饰品。
但柏原确实需要它,只是不想在林退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
走了几步,他不甘心地回头,大声向林退宣泄自己的委屈,“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收到别人送的礼物当面骂恶心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我原谅你!”柏原用一种低喃的,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下次就不会了。”
他只再给林退一次机会。
不等林退有所回应,也不想听他的反馈,柏原立刻走了,这次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那条受伤的腿显得有些跛。
林退看着走路姿势有些狼狈的alpha,不知道他今天来到底什么意思?
林退虽然对感情迟钝了一些,但他并不是傻子,从柏原种种纠缠的行为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他把这种纠缠称为征服欲,一个从来没被拒绝过的人,抱着稳操胜券的高姿态向另一个人‘表白’,结果被对方狠狠拒绝。
柏原觉得自尊心受挫,继而对他产生了征服欲,所以才有一系列古怪的行为。
林退没时间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把手里那沓废纸扔进垃圾桶,他上楼回了自己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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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半个多月的排练,虞薪选了12月24号这天的晚上八点正式公映。
VIP票价上万,最便宜的后排票也要两千八百八十八。
不过对于伯克尔顿的学生来说,这只不过是一顿饭的钱,因为林退跟虞怀宴这两个噱头在,大家还是很乐意掏钱看个热闹。
昨天开始在学校官网售票,曾有一个人试图包场,被虞薪直接拒绝。
她虽然想赚钱,但比起赚钱她真正想要的是更多的人来看她辛苦排出的这部歌剧。
她喜欢掌声,这让她有满足感。
除了学校的学生,其他人也可以在网上买到票,不过有身份限定,官网只有在伯克尔顿读过书的人能登入。
其他人就算有钱,能从别的地方弄到票,他们也无法进入学校。
阶层,这两个字几乎刻进伯克尔顿的血液,甚至可以说是办校的宗旨。
虞薪在讽刺阶层的固化,但她排出来的东西也只能给金字塔这波人看,她为之发声的人群却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最讽刺的。
沈莫归的票是林退给的,听说这么一张票买到六千多,贫穷的他差点留下辛酸泪。
这可是他母亲一个月的工资。
沈莫归坐在第三排,周围乌漆嘛黑,只有舞台上亮了几盏幽暗的光。
随着舞台幕布缓缓拉开,舒缓悦耳的钢琴曲缓缓响起,随着一个浑厚低醇的旁白声,琴曲激荡起来。
沈莫归抻着脖子,在舞台角落看到弹钢琴的林退。
等旁白跟钢琴声停下来,他第一个带头鼓掌,还激动地吹了一声口哨,就差站起来嘚瑟弹琴那人是他兄弟了。
所有人看了过来,沈莫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实看戏。
第一场戏就有林退,他穿着庄重奢华的教皇长袍为教徒做弥撒。
因为林退无法发声,恭读圣经的事交给了大教主,男主人公约瑟书垂首立在林退身后。
直到弥撒结束,虞怀宴饰演的国王出场,把林退带走了。
下个场景就是约瑟书站在教皇寝室外,听着里面传来不洁的声音,他愤怒地握起拳头,踱步在门外一副想冲进去的模样。
听着断断续续的暧昧声音,沈莫归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卧槽,林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演了个什么,这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吧?
沈莫归仔细听了一会儿,从声线判断出不是林退,但另一个声音绝对是虞怀宴。
虽然没上演大尺度戏码,但光听声音足够让人想入非非,沈莫归甚至听到身边有很重的吞咽声。
坐在VIP首排座位的alpha犬牙紧咬,冰蓝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手掌撑在硕大的红包石,气极了拿着权杖用力往地面戳。
塞茵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宽慰妒火中烧的alpha,“这是在演戏,他们不可能在舞台上做什么。”
刚说完,室内就发出一记响亮的湿吮声。
柏原立刻跟舞台上的约瑟书一样生气,只不过前者是真生气,后者是演的。
见柏原快要按捺不住,塞茵做了此生最丢人的一件事——
当着柏原的面,塞茵亲吻着自己的手背,嘬出一记响声,然后对柏原说,“你看,这样也能发出这种响声。”
弄出来的声音太大了,不少人看过来,就连柏原也用一种万分嫌弃的目光扫向他,搞得他好像是饥渴的性变态。
塞茵气得简直要昏厥过去。
好在这个场景很快就过去了,约瑟书准备为了仰慕的教皇踏上了反抗之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林退的戏份,柏原兴致缺缺地摆弄着的古董权杖。
见他总算安静下来,塞茵放下心,把注意力放到舞台剧上。
后台林退正在为接下来的一场戏换装,虽然他戏份不多,但整场下来也有三套戏服。
“不要紧张,按最后一次彩排来演。”虞薪俯下身,平视着林退,极其认真地说,“你演的很好,非常好,保持专注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夸赞林退,给予他最高的肯定。
“记住,站在台上你就是教皇,是我的王牌,是整部戏的支柱。”
林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虞薪深吸一口气,其实她比林退还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终于到了最重头的一场戏,也是整部戏的精髓。
虞薪对林退说,“上场吧。”
林退站在升降机,随着机器的运转,达到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