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梦里是淅淅沥沥的春雨,她偏爱这种阴沉的天气,总会屏退宫人,坐在窗前看着廊下的雨,一点点地敲打着屋檐。
风吹过廊下挂着的古青色铃铛,没有声音。
“十一姐姐,先生没有来,这铃铛是不会响的。”
她回头便看到了李朝露,一袭雪白的襦裙,十二岁的少女挽着可爱的小发髻,抱着一坛子酒,站在门口,冲着她怯弱地一笑,笑容却藏着一丝的,嫉妒。
“谁让你进来的?”
“宫人不敢拦我,姐姐别怪她们。”李朝露将手中的酒放在门口,微笑道,“听闻姐姐砸了先生的箜篌,砸了便砸了,先生说会给我找一架新的乐器。
这是姐姐的酒,忘记在孤云山了。往后,姐姐大约是没有机会去了,十九就替姐姐带过来了。”
那坛子才从树下挖出来的女儿红,酒坛子上还沾着梨花的清香,是她埋在梨树下的酒,上面系着的红丝带都已经黯淡无光。
她起身走到十二岁的少女面前,看着她青涩没有长开的小脸,红唇勾起,冷冷说道:“十九,再过几年,等你手上有足够的权势再来挑衅十一姐姐吧,现在的你,太弱了,碾死你都显得那样的无趣。”
李朝露小脸煞白,许久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笑道:“那我便回孤云山了,对了,之前姐姐住的那间木屋,现在是我在住,里面的很多旧物都被我扔了,先生,也没说什么呢。”
她唇角笑意加深,冷冷地看着她,李朝露脸色微微苍白,转身跑出了长信宫。
她垂眼看着脚边的那坛子女儿红,将那坛酒一个人喝光了。
三月之后,她派人将光华门前静坐抗议的书生袖子里的食物尽数搜刮走,不出两日,那些硬气的书生便挨不住饿,灰头土脸地散了。
她开始感觉嗜睡,有时批着奏折会睡着,有时候在朝堂议事也会疲倦,太医查不出病因,直到她嗜睡的时辰越来越长,中书令郎君从宫外带了一名民间的圣手进宫。
她斜靠在软塌之上,隔着朦胧的轻纱软帐,看着那圣手为她把脉:“殿下的征兆像是中了奇毒,像极了传说中的百日醉。中毒初期时常嗜睡,中期会浑身酥软无力,最后会在睡梦中……”
后面的话圣手没有说,只是声音惶恐。
中书令郎君焦急说道:“先生既然能诊出是中毒,可曾有解毒之法?”
“此毒恶毒,无药可解,除非,除非找到传说中的奇药三春寒,只是三春寒比百日醉还难得一见,是传说中延年益寿的奇药,老朽祖上世代行医,从未遇到过三春寒,这株药大约是不存在的。”
“既然有记载,那一定存在过,我派人去找。”
“少郎君。”她缩回手,遮住已经有些酥软无力的手腕,淡淡说道,“今日之事,莫要第四个人知道,我知道三春寒的下落。”
中书令郎君惊喜道:“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她点头,让他送那圣手出了长信宫,然后强撑着困意,起来召唤宫人给她更衣,换了新裁的宫装,清新的梨花襦裙,外罩着嫩黄的罩衫,只是气色有些苍白,她素来是讨厌脂粉的,只抿了抿唇脂,让人取下廊下的那枚古青色的铃铛,上了孤云山。
一别大半年,孤云山上老树发了新芽,处处都是新翠浓绿的春日光景,只有她像是直接跨过了春秋,进入了寒冬暮年。
她带着龙卫上山,进了兰景行的院子,冷冷说道:“把十九拖出来。”
龙卫们冲进屋子,将吓的梨花带雨的李朝露拖到了院子里。
“姐姐,朝露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这样生气?”
她没有心情听她哭诉,冰冷地说道:“掌嘴!”
她饮食一向谨慎,只有前段时间喝了李朝露送来的那一坛酒,没有想到她才十二岁,拜入兰景行门下不过半年,就能联合着那些势力,弄来了百日醉这样的奇毒。
她笃定她一定会喝,不舍得砸掉那一坛子酒。
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会阴沟里翻船,栽在这样的小把戏上面,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去深思。
李朝露尖叫起来,清秀的小脸被打的红肿,一边哭一边喊着“先生”。
她眼底戾气更重,让人捂住了她的嘴。那两个字曾经独属于她,后来听到都觉得讽刺。
李朝露的哭声渐渐虚弱,龙卫见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便停了手。
她坐在院内的百年梨树下,看着早已落尽的梨花,等着兰景行回来。
兰景行有上山采药,下山行医的习惯,按照他的说法是行善积德,攒气运。日暮时分,兰景行终于回来,看着哭的奄奄一息的李朝露和满院子的龙卫,面色微楞,随即冷厉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已经半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虽然严厉不似以前温柔,只是心口依旧酸涩了一下,胀胀的,有些疼。
她让龙卫都出去,看着兰景行扶起李朝露,取了药给她敷上。
李朝露许是被打狠吓着了,也许是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哭戚戚地回房间去了。
她将袖子里的那枚古青色铃铛取出来,放在梨树下的石桌上,淡淡说道:“先生把十九逐出孤云山吧,她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那枚古青色的铃铛遇风开始发出悦耳的叮铃铃声,那是她十二岁下山的时候,兰景行送给她的,说只要挂在廊下,听到铃铛响了,他就会来看她。
如今完璧归赵。
兰景行眉眼冷冽,背过身去:“你也是。”
她低低笑出声来,说的真是半点也没错,她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帝宫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是。
“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会与你计较。”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兰景行嗓音低沉,想着压抑着什么,不愿意与她过多交谈。许是看见她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先生还是记恨那一日吗?可是那日我明明是醉了,没有办法推倒……”她话音未落,石桌上的铃铛便急促地响起来,然后摔下桌子,裂开一道极深的裂痕,像是从内碎开。
她俯身想拾起那枚铃铛,清风拂过,对方已经快她一步,捡起了铃铛,与她错身而开。
“走吧。”他声音有些压抑,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想看她。
她心口微凉,凉意刺骨,看着他收回了那枚铃铛,许久平静地说道:“先生,我走了。”
她没有问他要那株三春寒,沿着院子里的石子路,走向门扉,站在木门外,回头看了他一眼,自嘲一笑,便下了孤云山。
回到长信宫,中书令郎君还未走,一直等在她的殿外,见她回来,焦急行礼:“殿下,找到三春寒了吗?”
“嗯。”她进了内殿,靠在软塌上,静静地打着瞌睡,发着呆,第一次不想管那些奏折,不想管帝宫的烂摊子。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殿外漆黑,风雨中唯有一盏盏摇曳的红色宫殿忽明忽暗。
中书令郎君还在。
她问:“少郎君为何还不走?
“臣想陪陪殿下。”长思殿下是个很孤独的人吧。
她看着端庄如玉的郎君窘迫的模样,忽而一笑:“雨夜难行,少郎君陪我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她和中书令郎君用完晚膳,便着宫人送他出了宫门。
四月之后,她开始喝药,每天三碗,药苦的很,没有蜜饯,每次喝药喝不下去,心情不顺畅的时候,她便派龙卫上孤云山去掌嘴李朝露。
去了两次之后,龙卫便回来禀告,兰景行不准他们再上山。
她捧着那又苦又没用的汤药,神色恹恹地应着,也没再让人去孤云山,开始着手登基的事情。
到了五月底,体内的毒素再也压制不住,开始全面爆发,每每半夜她都被疼醒,然后坐到天明。
登基大典在即,她感觉大限将至,写了一封信给兰景行,希望他下山,见她一面。
他没有来。
*
李长思醒来时,觉得口中还残留着极苦的药味,前世最后三个月她喝成了药罐子,依旧不顶用,好在最后她死的时候没有痛楚,是死在梦中的。
视频里,是黑色的大床和床前晕黄的夜灯,只露出了男人优越清晰的下颌线和性感的喉结,许是怕她夜里又做噩梦,陆祈一直没有挂断。
李长思一动,对方就惊醒了,隔着手机屏幕,低沉沙哑地出声:“睡醒了?”
李长思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陆祈想必一晚上没睡好,夜里不知道醒来多少次。
她微楞:“你为什么不挂断手机?”
“等你先挂。”陆祈低哑地开口,心口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像是曾经失去过视如性命的东西,心口的的缺口无法填补,不看着她便睡不踏实。
李长思低低一笑:“今天来心动小屋吗?”
“嗯,下午过来。”陆祈点头,之前给她定制的礼服和春装都已经送到了庄园,正好赶上了她后日的微博之夜颁奖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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