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十一章笨拙的学生有必要参加课外辅导(中下)
“小精灵,你真喜欢斯威特家的女人。”
伊娃的卧室,依旧如同数年前那些夜晚一样。
香精、酒精、烟雾般朦胧的灯。
不管这间卧室位于恐怖巍峨的拍卖场最高层,还是时髦精致的斯威特私宅中,她的私人领域永远充斥着这些东西,仿佛是什么与她那笑容相互绑定的必需品。
这个女人……这些气味……这些几欲把一只精灵折磨疯狂的感官……
啊,说起来。
最初的,像人类那样把什么肮脏的需求含在笑容中,偏向于“轻浮”的表情——也是旁观这个女人应对那些男性、甚至审视这个女人应对自己时……的笑容学来的。
凭心而论,刚刚进入法师界的洛森·布朗宁,聪明,傲慢,仗着新得来的魔法天赋与怎么都不会死的体质天赋,什么钱都敢赚,什么浑水都敢蹚——能被人抓住玩到死的缺点,全部暴露无遗。
唯独能让他在人类的泥沼中苟延残喘的,只有那股狠劲。
但没有力量的凶狠,和死鱼的扑腾没什么区别,不过提供一点点生存所需的氧气。
真正让他走出泥沼、适应人类的……
是伊娃·斯威特。
用最直接的方法,让他学到唯利是图、不择手段,让他学会各式假笑,学会肮脏的性|暗示语言,学会人类粗口中的数个隐喻,学会手势、眼神、潜意识动作分析……
学会巧言令色,谄媚弯腰。
学会成为一个狡猾的商人。
一个管理着家族最大规模的地下交易所的斯威特,几乎把一切表皮翻开,教给他斯威特黑暗面里所有的不堪。
站在金字塔尖的继承人也许目睹过这些脏东西吧,但她要做的,只是效仿那位投身更伟大事业的家主,将目光放在闪闪发亮、干净无暇的东西上——终有一天,如同德里克·斯威特不沾尘埃的表链,安娜贝尔·斯威特的小皮鞋也会踩在他们这些脏东西的上面,中间或许还铺垫着层层的雪白绸缎。
【我们和那些大人物可不一样,小精灵。】
伊娃曾用嘲讽的口气告诉他,鞋尖踩在他发作疼痛的右耳上碾压:
【你呢,是注定在脏东西里打滚的可爱家伙,我呢,是注定赏玩你们的人——毕竟,只有我这个只喜欢追求乐趣的斯威特,才会愿意把目光放到脏东西上呀。】
【对塔尖而言,你我都不过是尘埃——哎,别看我现在踩着你,如果办事不利、惹怒了那帮讲话硬邦邦的嫡系,照样可能直接被发配到乡下。哦,哦,好眼神……真棒……你想往上爬?那先把底层的脏东西,全部吞进去吧。】
原来,森林之外的人类世界,也有沼泽。
而我从来没离开过沼泽。
——这是洛森当时唯一想到的。他无法正常思考,耳朵太疼了。
伊娃最喜欢观赏他疼痛发作时挣扎发抖的模样,为此,她甚至刻意把装着救命药液的水晶瓶垂在他眼前摇摆、晃动,再松开手,让它在他眼前摔碎。
【哎呀。】她的微笑在他眼中做作又恶心,【不好意思,一时手滑。】
过去的洛森曾升起发狂般的恨意,但他还是把她微笑的弧度记在心底,改进学习,让它在未来替自己赚到了许许多多的金币。
他当时最恨的……最恨的……
嗯。
安娜贝尔·斯威特。
初见时混沌般的心动,完全掩盖不住他浓郁的恨意。
每每在学院听见她侮辱他的贫穷,他的姓氏,他的家庭,洛森都会想起伊娃·斯威特的卧室,与伊娃口中那双高高在上、把他们踩在最底层的小皮鞋。
他憎恨斯威特。
最疼痛时的梦境里,还设想过把那个一脸冷漠的女孩尽数剥光,衣不蔽体地塞进拍卖会的笼子里——那本就该是这些恶心人类所待的地方!
凭什么待在那里的总是、总是、总是、总是一遍一遍被施加再造魔法一遍一遍感受耳朵撕裂的疼痛一遍一遍被剥光被鞭打的——
“夫人。”
长大的洛森·布朗宁摆出如出一辙的微笑:“您误会了,哪来的什么喜欢。我一直憎恨斯威特家的女人,您和那位大小姐都不过是好利用的斯威特罢了。”
伊娃向后一仰,随意坐在了床上。
当年的伊娃就很喜欢“坐”在床上,更喜欢叫别人陪她一起“坐”在床上——当然,最喜欢的,还是把最纯洁的种族死死绑住、撑开眼皮,让他们看着她和别人一起“坐”在床上。
纯洁的精灵被恶心到跌在自己呕吐物中的模样,最能愉悦伊娃。
当然,这只独特的小可爱从未那么失态,洛森和过去那些纯洁脆弱的精灵不一样,他的抗压性太强太棒,会死死撑着,撑到事情结束绳子被解开,再爬到外面吐。
“这话我毫不怀疑。”
伊娃轻轻咕哝着,“但你摆出这样的笑容说这句话,小可爱,就让我有点怀疑。”
洛森的笑容更轻浮了。
“您觉得,夫人,在您手下经过那些‘过去’,我还能对斯威特抱有什么‘爱意’?”
“哦?那你还是我这边的?”
“这哪里需要什么怀疑。您不是早就说过,我们都在最底层的沼泽里打滚,就该把金字塔尖的家伙拉下来扯碎。也多亏了您这句话给我指明方向,否则,拍卖会被破坏后,我也不知道具体的目标……”
洛森合拢十指,轻巧地顺次互相在手背搭了一遍:“当然啦,说句公道话,给那位小姐当玩具比给夫人干活轻松多了,小斯威特最好骗不过,很快,她就会做出什么‘为爱私奔’的蠢事,彻底惹怒家主,变成失去价值的弃子。而她的财富、人脉……将成为不错的垫脚石。”
伊娃不说话,她打量了他良久。
天呐。
这只小精灵比当年更……可爱了。
“那你可真狠心。”
她摇摇扇子,感到唇部上方被烧灼的疤痕被风撩起一丝痛意,不由轻嘶一口:
“可怜的小安娜,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只是一句口头调戏,差点没烧死她的亲姑姑。”
洛森眼神一凝。
“是吗。”他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看来小斯威特比我想象中还蠢点。”
伊娃也笑了,她的笑容比洛森多了一抹风情万种。
“的确,要蠢许多。今晚察觉到她那些改动法阵的小动作,认认真真,浩浩荡荡的……我还差点以为……是和你互相私通,谈了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效仿书上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把你安安稳稳放进卧室呢。”
“我的确被那位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姐安安稳稳放进了卧室。”
布朗宁耸耸肩,意有所指:“您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想必也很喜欢放男孩进入卧室,不是吗?我可不会拒绝一顿送上门的美食,年轻的小斯威特比夫人您可口许多——即便只是为了几次巅峰的感官快乐,也足以让我冒险溜进她的私宅。”
伊娃的笑容冷了冷。
作为表姐,她这个角度与德里克有些微的重合。
“哦,所以她先我一步彻底享用了你?”
洛森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您看,夫人,谁让您有一个把好吃东西留到最后的坏习惯,而我赶在被您真正拉上床之前就毁了您的拍卖会呢。”
伊娃冰冷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觉得,我没有小斯威特的价值高?”
“当然。那位小姐拥有整个斯威特家族的未来,您不过只曾经拥有过一座拍卖会场。”
洛森竖起手指比了比:“不管怎么算,为了得到整个斯威特家族的未来,陪愚蠢鲜嫩的丫头上几次床罢了,岂不是很划算?”
伊娃被瞬间激怒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森心里隐隐一沉,视线快速扫描了一遍,分辨不出她暴怒的原因——听到自己越发沉浸在低劣行为里的“堕落”,这女人应当是十分开心,满意她自己的“调|教”的,完全没道理这么恼火。
可下一秒,伊娃收起了暴怒的表情。
“小精灵。”她又牵起风情万种的笑来,可惜大半都被挡烧伤的扇子遮住:“我是真的喜欢你。”
洛森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和伊娃·斯威特之间是互相仇恨的关系,绝不牵扯什么复杂的感情,这女人此次回来后第一个要动手报复的也绝对是自己——
如果说海伦娜是被“权力”所扭曲的斯威特,伊娃就是被“乐趣”所扭曲的斯威特。
洛森精生收到的第一句告白就来自于她,“小精灵,你的眼睛真的非常美丽,让我无比倾心”——
下一秒他就被死死按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短暂丧失了视力。
伊娃喜欢一边对他诉说爱意,一边用尽手段折磨他,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要看乐子,他是“最有趣的小精灵”。
如果要记住这女人的每句告白,每次“爱意”,他早在几年前就要沦为被仇恨吞噬的疯子,心心念念追到乡下,和伊娃·斯威特不死不休。
可不知怎的,即便是最痛最恨的时候,伊娃依旧没占据他太多负面情绪,洛森心里最仇恨的那个斯威特,是抱着书本从学院长廊匆匆经过的剪影。
他没有追去乡下,而是选择回到泽奥西斯,扮演一个正常作息的法师学徒,和安娜贝尔·斯威特不死不休。
……嗯,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的他是真恨蠢宝宝啊,打得最凶时还折断过她的手骨,也不怪对方直接辱骂他“贫民窟的肮脏蛆虫”“下水道的低级血统”了。
可为什么会去恨无辜的蠢宝宝?
他当年是……
“小精灵。”
洛森的脸颊被掐住了,他回过神来,对上一双有些浑浊的褐色眼眸。
斯威特嫡系才有那样透亮威严的琥珀色。
……可怎么哪个斯威特宣誓主权时都喜欢伸手一掐?
伊娃·斯威特像个小女孩那样甜蜜地说:“你没有在认真听我的告白。”
“我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听好了,小精灵,我是唯一一个会把眼光施舍给脏东西的斯威特,哪怕是你最脏的时候,依旧是我眼里最可爱的小精灵——所以,随便你怎么算计,但别去肖想你够不到的塔尖,嗯?”
哦。
“当然,夫人,我相信,我们此时有着共同的目标。”
出乎伊娃意料的是,洛森笑容满面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您明明是被家主请回来的长辈,却要被囚|禁在私宅里——我不甘心一直应付愚蠢的小斯威特,也需要一个突破口。”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过去,您愿意主动前往老宅,给我制造一个踏板吗?”
——然后成为下一个海伦娜,倒进你这气味难闻的破烂卧室,一辈子也别再张嘴说话,睁开眼睛。
洛森与伊娃对视了一会儿,保持着眼睛里赤|裸裸的恶意。
伊娃打量了一会儿,终于松开眉头,满意收回视线。
——可那恶意,永远和“小斯威特”没有关系,就是直白针对她本人的恶意。
今天,不是过去。
我,绝不会在安娜贝尔眼里成为脏东西。
绝对,绝对……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安娜贝尔烦躁地睁开眼睛。
“吵死了,布朗宁,你在乱叫什……”
她猛然收住声。
所躺的地方不是柔软的床铺,身上穿的也不是马卡龙色的睡衣。
面具,晚礼服,丝绸手套,高跟鞋。
她坐在某个人声鼎沸的会场里。
坐在许许多多、戴着面具、穿着礼服的人中间。
……出什么事了?
安娜贝尔近乎茫然地顺着那些面具看向——台上——一座宽阔、安静、平坦的高台。
高台上站着一个戴猫耳朵猫尾巴的性感女郎。
女郎旁放着一个笼子。
【凭什么待在那里的总是、总是、总是、总是一遍一遍被施加再造魔法一遍一遍感受耳朵撕裂的疼痛一遍一遍被剥光被鞭打的】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安娜贝尔屏住呼吸,寒意从脚跟窜上大脑。
笼子里的,是百合花般纯洁柔嫩的女性精灵。
“她”靠在金属杆上,衣不蔽体,有一双美丽的绿眼睛。
【——凭什么一遍一遍一遍都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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