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站在天鲲号的顶层甲板之上,当初在这条船上,只呆了四五天的时间,但此时站在这里,看着四周的景物,却生起一丝颇为熟悉亲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主要来自金吒,那场他们父子间的旅行,其中有一段是在这船上度过得,两人挤着睡在一个狭小的船舱中,自从金吒懂事之后,父子间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睡在一起过。
只是当李靖看见甲板上的那张案桌,已经案桌上搁着的那张琴,还有那根箫,一如他离开之时,连位置都没有变过的时候,李靖沉默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金吒从来没有上过顶层甲板,那么刚才那种亲切感,真的完全因金吒而生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靖,突然有些警觉。
符朵朵站在他的身边,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脸上有些痒,于是她轻轻将自己的马尾辫撩到了身后。
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终是李靖先开了口。
“现在剑练的不错。”
他夸奖了一句道,确实,如今的符朵朵,和当初那个杨一剑一样,算是半只脚踏进修行者的门槛了。
符朵朵对李靖啐了一口。
“骗子。”
李靖苦笑了一下道:
“符大龙头,这许久未见,怎么一上来就骂我。”
“一会说自己是江湖卖唱的,一会变成了世外神仙,现在又变成了一关总兵,你说你这人不是骗子是什么!”
符朵朵轻哼了一声,只是那声音中,欢喜之意却远远多过气恼。
“我说我当上这总兵才三个多月,你相信吗?”
李靖无奈地摊了摊手道。
“我们千水社每年都会来这里贩货,记得好像以前的总兵是姓周的。”
符朵朵想了一下道,这就是表示她相信李靖的意思。
“既然你是这里的总兵,那赶紧让你手下把我的货还给我,那批毛皮我可是要赶在春暖花开之前卖掉的。”
接着只听符朵朵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道。
“你税钱缴了吗?缴了钱我马上让他们给你送到船上来,看在熟人的份上,就不收你人工费了!“
李靖笑吟吟地说了一句。
符朵朵蓦然睁大了眼睛。
“李靖,你好意思!”
“别忘了在我的船上的那几天,我可没收过你的伙食费,住宿费!”
“那是因为我在船上卖唱了,而且你答应的分我一成的酒水利润到现在都没给我。”
“我没给吗?明明给了你一百两黄金!”
“那是教你两首曲子的学费抽成我很肯定你没给,要不现在结一下?”
符朵朵的气势顿时一滞一双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似乎在盘算给李靖结工钱和缴睡哪个更划算一些。
这个女人,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李靖笑了笑,接着问了一句道:
“离开这里后你准备去哪里?”
“哪里能赚钱就去哪里呗反正就是四处漂泊。”
符朵朵无所谓地淡然道。
李靖低头想了一下,凝视着符朵朵道:
“有没有想过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比如说在我的陈塘关?”
符朵朵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靖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只是那光芒瞬间转为黯淡。
李靖意识道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
“我想请你担任我手下军队的教习,教他们修炼武技,另外,其实我自己也想学一下。”
李靖没有骗符朵朵他确实有这种打算,就是修习一下凡人的武技。
因为他近来发现自己的战斗方式,越来越不像是一个纯粹的练气士了特别是在林宏厚府中的那一战之后,李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练气士是像他这样和对手贴身搏斗的?
而且如果以后他的身体复刻的法宝越来越多的话这一点将更加明显。
而且他的近身搏斗,和武夫的那种战斗方式又不尽相同。
武夫制敌,靠的是自身的气血之力,以及拳脚之间蕴含的道意,招式反而异常简单,一拳就是一拳,一脚就是一脚,他们的力量已经无需再多复杂繁琐的招式。
而李靖不一样,他没有武夫那样强大的肉身,追求的也只是让自己的身体,触碰到对手的身体就行了,然后法宝会解决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对身体各个部位的控制运用能力,对他来说就显得很重要了,而武技对这方面的锻炼提升,似乎极有效果。
“放心,我会付你钱的,绝不会你当初学曲时给我开的价钱少!”
李靖笑着冲符朵朵眨了眨眼道。
然后他发现符朵朵此时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怅然,又似是悲伤。
李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然后他沉默了一下,歉然说道:
“符姑娘,抱歉,刚才是我李靖自以为是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看来你更喜欢这种自由往来江海之间,无拘无束的日子。”
“等会我会让人把你的货物送到船上,以后若是再来陈塘关,跟我李靖说一声,我请你喝酒,呵呵,当初在船上的时候,你请我喝了两次酒,李靖总要回请一下的。”
李靖洒然笑道。
只是符朵朵却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
“不是。”
李靖不解地看着她。
“不是我不想留下来,也不是我想一直在船上漂泊。”
“而是我不能下船,不能上岸。”
李靖哦了一声,终于记起来,当初符朵朵手下那个叫阿海的水手,似乎跟他说过,符朵朵曾经发过誓,终身不会上岸。
而且他们分别前喝酒的时候,符朵朵还问过他,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能上岸的原因。
只是当时被李靖拒绝了。
因为他不想介入这女子得生活中,也不想这女子介入到他的生活中。
只是现在,李靖却突然有点想知道原因了。
跟男女之情无关,也不是因为他现在需要符朵朵帮他训练军队。
而是因为他把这女子当朋友。
而且他发现符朵朵此时展露的神情,那个不能上岸的原因,可能并不是他以前猜想的那种男女情感纠葛。
“我现在能问一下,你当初想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吗?”
李靖平静地问了一句。
符朵朵惨然一笑,接着挽起了右手衣袖,露出了一段欺雪压霜般洁白的手臂,而手臂之上,赫然有一个烙印,那是一团黑色的跃动的火焰模样的烙印,仿佛是直接用烙铁硬生生烙上去的。
“因为,我是一个奴隶。”
符朵朵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