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鹤,这是你阿妩妹妹与听晚妹妹。”
“阿妩表妹,听晚表妹。”宁栖鹤抱拳拱手。
宁栖鹤?容妩面露诧异,宁大人竟是她自幼有婚约的表哥。
她微微福身行礼,而后落座,堂而皇之地端详起对面久别重逢之人。
只见他身形矫健,体态修长,着一身黑色锦袍,面容如雕如琢,棱角分明,眉宇间英气逼人,但言行举止却又温润如玉。
此时厅内,不仅容妩在端详他,自入厅门起,桑听晚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宁栖鹤身上,待见他不时望向容妩,手中锦帕已被揉作一团。
她这个妹妹,即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说有笑,面容亦是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闻舅父抱恙,栖鹤代家母前来探望。”
容淮景又咳了两声,道,“有心了,只是偶感风寒,较前几日已好许多。”
容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寒暄,心中纳闷,如今正值夏日,厅内适才还酷热难耐,此刻却异常凉爽,甚至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仿若黄泉路上,彼岸花与煞气混合,令人周身通畅。
“家母身子经不起路途颠簸,父亲与她晚些天才到。”宁栖鹤说话间,又向对面的容妩瞟了一眼。
她与公主分明是两张面孔,但阿妩表妹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而公主所用化名,恰是容妩。
主位上的容淮景与谈氏相视一眼,如今宁栖鹤在京中任职,自家妹妹此番怕是为婚事而来。
九渊坐在容妩身旁的空位,见她对宁栖鹤似乎并不热忱。
前世心心念念的少将军近在咫尺,却对面不相识,他嘴角轻扬,略带几分邪气。
彼岸花香气馥郁,容妩心生疑惑,此花只开于黄泉路旁,人间怎会有?
谈氏与容淮景同宁栖鹤寒暄,桑听晚偶尔插话,唯容妩端坐无言。
待管家来报午膳已备,她才起身前往膳厅。一家和乐,反衬得容妩似外人。
桑听晚笑言:“阿妩妹妹性子冷,表哥莫怪。”
宁栖鹤闻言微愕,抬眼望向容妩,见她恍若未闻,筷间夹着半颗肉丸,张口轻咬,嘴唇轻合,牙齿轻嚼,脸颊似塞满食物的鼯鼠,甚是可爱。
用膳时,她倒是活泼许多。
容妩未想许多,昔日为鬼时,亦需进食,然供养阁中七百年前再无亲人为其烧纸钱、衣物及供品,只得自力更生。
现如今身处人间,这些无需功德、银钱,故每顿饭,她皆觉占便宜。
午膳后,容妩寻借口回栖梧院,躺摇椅小憩。
黎阳公主的遗体,宁栖鹤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小姐,表少爷到了。”泯灭禀报。
脚步声由远及近,容妩端坐起身,轻唤表哥。
他于清河见公主,却觉其与所识公主判若两人。表妹自幼长于幽都,与黎阳公主相貌迥异,宁栖鹤回神,自觉多想。
“表妹在容府,是否不适?”他今日至此,便觉她与舅舅不睦。
“我既能将他气至吐血,你说我们关系岂能好。”容妩轻哂一声,自顾自在椅上坐下饮茶。
宁栖鹤亦在她身旁落座。
“父亲,母亲两日后来此,是为你我婚事。”
容妩会心一笑,地府虽也有等级之分,但通婚尚算自由,而人间却大不相同,商人地位低微,如今宁栖鹤在朝为官,商贾之女嫁与官员为正妻者实不多见,宁家此番怕是来退婚的。
她亦有此意,她来人间只为积攒功德,全然忘却人间女子及笄后便要出嫁。
“表哥若想退婚,阿妩并无异议。”
宁栖鹤到嘴边的话被她这一句生生噎住。见表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道,“表妹莫要误会,我是想说,表妹若在容家过得不如意,不若来我宁府。”
啊容妩愕然。“虽说自古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阿妩还是想嫁给心仪之人。”她如此说,他应当明白吧。
“表妹有心仪之人?”宁栖鹤心中不由一紧。
容妩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哪句话是这个意思。
见她拒绝了宁栖鹤,九渊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就连‘彼岸’都察觉到主人愉悦的心情。容妩又嗅到了彼岸花特有的气息,此次略有不同,还混着一丝甜香。许是她离黄泉太久,开始怀念那段时光。
九渊的目光停留在钟形的铃铛上,原本黑金色的簪子彻底变为金色。他伸手轻拨铃铛,乌发间,金色的簪子随其动作摇晃。
她静止不动,亦无风吹过,然而发间的铃铛却自行晃动起来。方才那股彼岸花香,难道是冥帝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九渊在此,冥帝竟然偷听,若是让谢必安和寰念知晓,冥帝的威严恐怕将荡然无存。
容妩掩嘴窃笑。
见表妹未回应,反倒是笑出声来,宁栖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既然不愿嫁他,他也不便强求。
宁栖鹤转身离去,容妩伴着蝉鸣,酣眠至夜幕降临。她悠悠醒来,如玉般的肌肤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恰似一幅绝美的美人图。
窗边,满身伤痕的女鬼,衣衫染血,面色苍白,胸口起伏剧烈,充满怨恨地凝视着榻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