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以为圣上虽然偶有放纵,实际上却也有分寸,不会轻易伤到娘娘,稍解相思之苦后便为妻子按身,让人进来伺候更衣。
然而她们退出来又过一会儿,并不得圣上传召,忽而面面相觑起来。
皖月有些心疼皇后,却也无计可施,忍不得和年纪更长些的曲莲嘀咕,“娘娘如今比春柳还脆,怎么能容陛下倾折?”
她都不敢说出口,哪有圣上这样做夫君的,不过是一年,居然都忍不得。
曲莲也不过是内廷女官,只能将内里的动静作耳旁风,轻声安慰道:“娘娘又不是真的禁不住陛下宠爱,否则里面早就传太医了。”
男子多爱女郎承宠的弱不禁风,皖月闻此也稍微宽心,只是这时节皇后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她总是害怕担心的。
到晚膳时节圣上才吩咐宫人捧几盅花茶进来,虽然后妃与内监之间本来就不大忌讳,但何有为自忖或许皇后会觉得不自在,便只送了衣裳,剩余的教服侍皇后的人进去服侍。
紫宸殿宽阔池子中取用活水,圣上已经将皇后料理妥当,未曾婚嫁的女婢们只需要为她穿衣,没瞧见什么不堪。
圣上自取了两盅漱口,皇后恹恹枕在榻上,眉眼饧涩,笑吟吟地要道:“郎君也给我吃一盅。”
皖月取了她常饮用的桑葚水近前侍奉,闻声都不由得一酥,很难不明白方才圣上与皇后何等恩爱。
圣上挥退了内侍,慢慢瞥了她一眼,却笑:“又不要你鼓弄口舌,娘娘何曾累到?”
“方才你只肯要我老老实实,现在又来怪我懒怠,管我饮茶喝水,”她半含嗔,俯低饮了一口水,齿如贝,轻轻咬了一下茶盏的瓷边,情状柔媚,“夫妻还要明算账,这年头不出力连杯水也喝不上了。”
不出力,她难道还不出声?
圣上见现下天色仍明,地上却暑热未消,就不忍心叫她回去用膳,叫宫人们先下去整治晚膳,教她先舒舒服服待一会儿。
她伸手去抚小腹,见圣上原本舒朗的神色瞬间紧张,忍俊不禁,招手要郎君坐近些,故意道:“孩子什么也没瞧见,郎君怕什么。”
圣上面热,然而见她不知死活地撩拨后,虽说困倦多些,但没有什么不适,便也放心与她调笑:“孩子是不怕,皇后不是见不得生人面?”
虽然圣上不放心,教她头一回尝到郎君唇齿爱怜的滋味,战战兢兢,不能自已,然而阔别许久,蓦然还是如噎住一般痛。
“圣人我几乎是天天见的,它可许久才露脸一回,”杨徽音教他伏近一点,方便她来抚弄郎君的五官,她仍旧纤长的指拂过他眉眼的一点一寸,像是得了极珍贵的玩具,喜爱得不得了,又不满足,叫他再低一点,“郎君教我亲一下。”
圣上闭眼俯低,感觉到妻子柔软的唇,不觉叹气:“瑟瑟原来还是很喜欢这张脸。”
她方才没注意,忽而嗅到香甜气息,笑道:“郎君偷偷擦了我的霜。”
男子纵然保养,也很难像是女郎一样仔细,圣上从前并不喜欢世俗对男子阴柔的追捧,原本日晒风吹的,出去游猎也浑不在意,然而想来以后偶尔携妻女出游的光景,渐渐也开始不那样粗糙。
“我当然喜欢的呀,郎君每一处都生得可合我心意了,”她揽住他的颈项,盈盈眉眼里也有无尽的欢喜,含羞道:“圣人方才在我这几乎是疯了……但我也特别喜欢。”
圣上想到方才似乎确实有些不知深浅,她又不肯乖乖做古板的石头,又面薄起来,衔住她唇良久,喟叹道:“瑟瑟以后孕中便如木头一般就好,激起朕的性子来,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习惯了圣上这些时日和风细雨的温存,她自然是极受用郎君偶尔为之的鲁直,调皮用青丝去扫他掌心:“我便是喜欢活土匪一般的男子。”
圣上作势吓唬了她一下,冷冷道:“你真是不怕挨打。”
她果然是尝了果子,便再也回不到原本少女的懵懂单纯,兴致勃勃地提议:“以后我每次到紫宸殿来……”
“不可以,”圣上猜到瑟瑟这个大胆的女子能私下同他说出些什么来,叫立政殿里的岳母听了都要气死,于是立刻便拒绝:“后面月份大了,朕再用强,瑟瑟产后恐怕会有恶露不止。”
不过他也好商量:“以后你来紫宸殿吃点心炙肉,只要瑟瑟乖一点,郎君就像是方才那样服侍你欢喜,好不好?”
她也很留恋方才,像是小鼠一般点头,然而却想他过分的忍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圣上怎么办?”
圣上笑了笑,忽而道:“不必管它。”
这话两人第一次相拥入眠的时候他说过,第二日他便做了她的情郎,现在再听到,圣上竟然是要做父亲了。
然而时光流转匆匆,至今不过一年。
她心下微动,忽觉满满欢喜,啄了啄他下颚,“圣人真好,我最喜欢郎君的。”
他顺势俯身去拿她穿的木屐,闻言却瞥了她一眼,面上微微含笑,淡淡道:“这有什么,来日方长,瑟瑟又跑不了。”
圣上扶她起身,关切中却略有轻浮意:“到时候娘娘不要推脱侍奉就好。”
她似乎感受到一点潜在的威胁,然而抚了一下腹部,却又像是吃了定心丸:“我才不信郎君舍得呢!”
两人用过膳,杨徽音虽然还有些舍不得的腻歪,然而想到自从郎君陪她用午膳到现在,不知道圣上积压的折子还能不能尽早处理完,便不再同他腻在一处,乘辇回了立政殿。
云氏知晓这样偶尔去到紫宸殿用膳的日子几乎等同于皇后每十日一次的休沐,在她面前扮乖,辛苦忍耐许久,就为了圣上能许她大快朵颐一顿,一直佯装不知。
然而见她迟迟不归,回来时眉眼都似漾着春,像是花骨朵含羞,和自己顶嘴的时候声气都弱了一点,云氏就觉出一点自家养大的猫出去偷吃的气闷。
岂有立政殿严防,紫宸殿欢纵的道理?
然而岳母与女婿之间隔有君臣之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当夜请辞,说是家中小儿年幼,不能承任陪伴皇后的荣耀。
杨徽音本来诱着郎君满足自己便有些心虚,听闻阿娘请辞,知道她必然是生自己的闷气,于是牵扯她衣袖,在自己寝殿内悄悄道:“阿娘做什么生气,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若不能侍奉,万一圣人的心便到别处去呢?”
云氏也深知帝王恩宠对于后妃的要紧,然而那也是建立在圣上有意招人侍寝的前提下,她好气又好笑,知道圣上夜里大约又要忙得不过来,就狠狠戳了一下皇后的额头。
“娘娘还好意思把这些都推到陛下身上去,到底是陛下耐不得寂寞,还是你馋?”
她支支吾吾,夫妻之间的事情总不好对母亲说,只挽留道:“阿娘,陪我到生产罢,第一个孩子呢,我怕得厉害。”
圣上自恃强健,能够教养他的亲骨血长成,很有等待的耐心,虽然期待,但并不强求皇后第一胎一举诞育皇子,云氏身为母亲却忧虑皇后的处境,得圣上成全,一直相伴左右。
但她现在生气更多些:“你现在嫁了人,把生身的母亲当作洪水猛兽似的防备,又不爱惜自己,没瞧出你哪里怕!”
杨徽音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阿娘怕是不见得真想走,夜里有宵禁呢,便是我准许阿娘出宫,你也走不脱,明日圣上过来用膳,肯定也会挽留。”
云氏被她戳破心思,恼羞成怒:“自然是为了吓一下娘娘,你再这样下去,还不如伯祷懂事。”
远香近臭的道理,杨徽音还不会不懂,她泰然自若地回怼:“只怕阿娘回家待上数月,就又怀念起我来了。”
然而之后她确实也收敛了许多,就算夏日里心头似揣着一盆火,也不敢多吃冰碗,但是正因为压抑,反而显得她愈发贪吃。
有一回说起椒房以花椒树的花朵粉末与泥漆刷,她便引申到撒了胡椒的炙肉与黄泥鸡,差点要去摸墙皮。
偶尔圣上给孩子讲当年那些讲给她的有趣故事,瞧她目光可怜,才吝啬地分她一勺,怜惜道:“瑟瑟再忍一忍,等到秋日生产,你喜欢什么,郎君教你吃个够。”
她知道生产之前还有最后的狂欢,调养过后便是冬日,宫中会有各色好吃的锅子,每每想到都几乎要流口水,庆幸道:“多亏我嫁给郎君,养育的事情还有乳母帮衬,不必亲喂,否则不知道要有多凄惨!”
圣上莞尔,“瑟瑟到时候愿意留一点就留,郎君和你吃的一样,又不会像孩童那般脾胃脆弱,不必你小心翼翼地忌口,不留就让太医开药,也省得夜里那份痛苦。”
这样安抚勉励的话杨徽音以为自己听过就算了,然而安抚腹中那个作乱的小家伙平静下来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羞恼道:“你要我喂你,这般无耻!”
她气结,圣上却只抚了抚她的腹,淡淡道:“还不止呢。”
杨徽音忿忿,拍开了他的手:“讲你那千篇一律的故事去,不许带坏孩子!”
圣上却拥过她,低笑道:“内廷新编了雅乐,郎君带你去听一听。”
……
七月流火,天气渐次凉爽,她的腹却一日日隆起,终于在秋落下最后一片叶的时候,紫宸殿得信,皇后这边已经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