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远处的灯火和人声显得渺远又不真实。
轩辕夜忽然站了起来,他本就高,两人一站一趟,上官璃顿时感觉自己面前长了一座山出来。
“之前以为郡主是因为内伤才这么严重,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你现在毒伤刚去,还是等好些了再考虑内伤的事情。”
说着,他走下石头,伸手欲抱。
“我先送郡主回去。”
“等等。”
轩辕夜的双手僵在原地,眼底闪过一瞬的戾气。不过上官璃刚好眨了眨眼睛,将一粒落入眼中的砂给眨了出去,因此没有注意到。
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还要在这待会儿。”
轩辕夜收回手,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
“那我让大公子派人来。”
“王爷有事?”
上官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寻思这么一个大晚上出来吹笛子的人应该不至于身有要事吧?
她一动不动,只用眼神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没事的话就和我一起等会儿。”
轩辕夜半抬眼睑,睫毛覆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在原地待了片刻,最后还是又坐了回去。
“郡主喜欢在这吹风?真是特别的爱好。”
上官璃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一点他平常的语气,嘴角便带了点不怎么明显的笑意。
“彼此彼此,不如王爷特别。”
轩辕夜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水,一看就是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各自看出了什么花来。
忽然,上官璃的手指动了动。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石头上坐了起来,这一动,感觉身体像刚刚被线串在一起的木偶,动一下都是新的磨合。
轩辕夜皱了皱眉,似乎想过来扶一把,但落到实处,变成了一句风凉话。
“郡主真是身残志坚。”
这句话似曾相识,上官璃的脑子开始重新活跃起来,想起来这是她在轩辕夜营帐里的时候他说过的话。
这么一想,还真是巧,怎么每次她受伤都能被轩辕夜赶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字相克?上官璃不跟他计较,从袋子里掏出干净的纱布,惜字如金地说了一个字。
“手。”
轩辕夜愣了一下,直到上官璃的目光落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他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眼底顿时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
上官璃侧过头,轻轻蹙了一下眉。
“快点儿,我攒这么些力气不容易。”
她脸上没了伪装,一张依旧苍白的脸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五官,远山长眉下一双眼睛里落满了星星,轻轻抿着的唇被血染成了惊心动魄的颜色。
看起来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轩辕夜的目光在她脸上微一停留,随后又像被火烫到一样移开了。
就在上官璃彻底失去耐心之前,他好歹把右手伸了过来。
“您可真会墨迹。”
上官璃直接撕开他的袖子,然后用银针将被血粘连起来的衣服碎片和皮肉轻轻挑开,很快就露出了一道完整的伤口。
很深,一片血肉模糊。
“……我牙口还挺不错的。”
轩辕夜“嗯”了一声,云淡风轻道。
“是挺不错。”
于是上官璃不说话了,上药包扎一气呵成,顺便确认了一下红雾造成的伤口后,又重新躺了下来。
没力气了。
但是嘴皮子还能磨。
“王爷,本着医者仁心,提醒您一句。”
“嗯?”
“下次万一有受伤的机会,可以让给左手。”
这短短的两天里,轩辕夜那只右手堪称命运多舛。
这话不像人话,但是轩辕夜轻轻笑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又休息了一会儿,轩辕夜把上官璃带回了行宫,虽然她自己觉得慢慢走,还是能走回去的。
但是轩辕夜说。
“若是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怎么解释?”
上官璃无言以对,于是接受了他的帮助。
风吹星子,楼上河边十里,轩辕夜抱着一只“女鬼”,悄无声息地将她送了回去。
“对了。”
在轩辕夜离开之前,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关于凤司宸的反常行为,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轩辕夜。毕竟有兰幽在,凤司宸对轩辕夜应该也算不上友好。
“感觉有些奇怪,你多注意一点吧。”
轩辕夜半垂下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点点头。
“知道了。”
上官璃也看出了他一瞬间的异样,但是他不想说,自己也不好追问,于是干脆装作没看见,挑了挑眉。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等到轩辕夜离开后,上官璃这才撑着疲软的身子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了身衣裳,然后拿出了那块已经变成石头了的七色彩虹虫。
盯了半晌,然后拿出一把药锤,开始敲“石头”。
离开的轩辕夜回到了河边,一身黑衣的摇光已经等在了那,言简意赅地将发生在帐篷前的事情说了。
与上官璃说的差不离。
轩辕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忽然,摇光鼻子动了动,他对血腥味很敏感,顺着味道看去,就看见了自家王爷裂了好大一条口子的衣袖。
“王爷受伤了?”
轩辕夜将右手覆到了背后,眉眼冷漠,手腕上的伤好像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没事,北境那边有消息了吗?”
“异动没了。”
轩辕夜眼尾扫出一把冷冽的霜,他猜的不错,制造红雾的人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为了颠覆整个大周。
是觉得他久不在北境,就有机可趁了吗?
“那边继续让开阳盯着,跟他说,三个月之内,我便能回去北境。”
“是。”
俊秀的少年领了命令,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马下去办事。
“还有事吗?”
摇光看着轩辕夜的伤口包扎处,目光有一点奇怪。
“王爷,喜欢花?”
轩辕夜愣了一下。
抬起自己的右手,之前他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在规规矩矩的包扎外面,一朵小小的白花梗着脖子嵌在了纱布的隔层里。
那是这里见不到的槐花,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