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打开,被热气蒸腾的皮肤粉嫩,脸颊通红的宁星阮走出来,他双手紧张地抓着浴巾,试图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遮住。
可惜小小的浴巾再拉,也只能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他轻咬着嘴唇,脸上闪过尴尬,低着头动了动脚趾。
“过来。”男人声音有些低沉。
宁星阮抖了一下,脚下像生了根一样,许久才磨磨蹭蹭走到床边,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拉着他的手臂,热乎乎的皮肤被冰凉的掌心碰到,冻得他打了个寒战,然后就被拉着塞进了被窝。
不等他慌乱出声,身上的浴巾又被抽走,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宁星阮赶紧把被子捂好,便见男人拿了张毛巾盖在他头上,轻柔地帮他擦着头发。
手指隔着毛巾在头上轻糅着,宁星阮不由得半眯着眼睛,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头发擦好,男人才轻笑一声,捏捏他的脸颊,在宁星阮看向他时,视线瞥向旁边挂着的衣服:“衣服在这,如果嫌麻烦,我出来帮你穿也好。”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宁星阮赶紧拒绝道。
男人看着他惶恐的表情,忍不住面露笑意,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然后他就毫无顾忌地拉开了腰带。
当着宁星阮的面,他慢条斯理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扔在地上。
宁星阮傻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着直到他走向浴室,才面颊发烫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间。
这真是、真是……
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背,劲瘦有力的腰像是病.毒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
轻轻锤了几下额头,思绪仍然不受控制,他有些无奈,连耳朵都是烫的。
深吸几口气,他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身红衣。
浴室里再次响起了水声,隔着朦胧的玻璃,宁星阮忽然冒出了疑问,这邪物……也要洗澡的吗?
从被子里伸出胳膊,他努力勾着床头衣架上的衣袍,轻轻一拽,把衣服拽了下来。从里面挑出里衣,塞进被子里暖暖,然后披着被子转过身把衣服穿上了。
面对着那件浴室,他总有种浴室门会忽然打开的不安感。
里衣穿好,他才从被子里出来,把外袍披在身上,扭着身子试图把带子系上,结果怎么都扯不好。
他有些急,好好的衣服,非要做这么复杂干什么。
越弄越生气,宁星阮干脆把带子团成一团,塞到腰带里不管了,反正只要不会散开就行。
不大会儿男人腰间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他看了坐在床边的宁星阮一眼,眉间含着笑意,动作优雅地把衣服穿好,才走到宁星阮面前,示意他站起来。
宁星阮手背在身后,想要遮住掖在腰带里的带子,结果刚站好手就被拉住,绸缎的衣带也滑落下来。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把带子拉起来,看了男人一眼。
手里的袋子被接过去,男人拉着他站好,然后微微弯腰,手臂环在他腰上,先是把有些褶皱的腰带解开,轻轻拉展他身后的衣服,又细心系好,才开始处理被他揉成一团的其余带子。
被整个抱在怀里,凉意环绕着,宁星阮一动也不敢动,手无措地维持着半抬着的姿势,恰好挨着男人的腰。
姿势倒像是两人在紧紧拥抱。
衣服带子整理好,男人又半蹲下来,慢慢帮他调整着。
宁星阮有些茫然地低头,这画面……好熟悉。
好像是,青玄?
祭祀前一天,他与青玄去祠堂里试这身衣服,青玄也是这样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熟悉的檀香味儿中,宁星阮恍惚了一瞬。
腰被轻轻捏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脑子里的疑惑瞬间被冲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走吧。”男人起身拉住他的手。
宁星阮微皱着眉,心里沉沉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房间门推开,他下意识地朝前看,顿时被吓到了。
整个客厅里,从房梁到桌椅,还有屏风,全都被红绸装扮上了,连地上都铺着大红的毯子,
放眼看去,斜斜看到院子的一角,墙边的树枝上也飘着红布。
宁星阮头皮发麻,被拉着的手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越发的忐忑起来。
“走吧。”男人拉着他踏上红毯。
走到正厅门前,整个院子都被装扮一新,看着便觉得喜气洋洋。
然而如此喜庆的场面,却空无一人,静谧之中,空荡荡的院子便给人一种阴森的诡异感。
宁星阮不由得想到了看过的恐怖片,各种恐怖的阴婚场景,在被拉着要跨出门槛时,他没有动。
男人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宁星阮握着手,有些胆怯地移开视线,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男人不走心回道。
开始说结契非要穿那两身红衣,说什么衣服的阵纹会有用,他信了,现在院子里布置成这样,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把他当智障哄吗?
宁星阮有些生气,倔强地站在门槛后面不往前走。
男人轻叹一声,低声道:“刘叔布置的,也许有什么误会。”
这时刘叔捧着一堆红绸从厢房出来,见二人站在门口,笑呵呵走过来道:“先生,按您的吩咐,厢房也布置上了,小宁,你看这还行吗?”
被冷冷瞥了一眼,刘叔吓得手一抖,捧着的布滑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堆。
“这、这不行我马上改。”他抖着声音道。
然后便见自家主人冷着脸挥手,让他赶紧走。
看着刘叔灰溜溜的背影,宁星阮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结契于我们而言,大概与你们所谓的成婚意义相同。”男人将他另一只手也握在掌中,柔声道,“走吧,时辰要到了。”
宁星阮听了这话越发怀疑所谓的结契到底是结的什么契,他鼓起勇气问道:“你、你是不是又骗我。”
男人轻轻摩挲着他的手,眼神深邃:“你亲自看了契书便明白了。”
被牵着双手,宁星阮不得不踏出了房门。
一路顺着红毯走出院门,他被拉着朝后面走去。
是那天他们两人来看落日的草地。
天色是阴沉的,崖壁和枝条上挂着的红色让这片草地多了几分鲜亮。
他看着这里,恍惚间有些走神。
那天他很认真的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陷入深深的失落中,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
走到崖壁前,那条所谓的枯藤所在的地方,变成了窄窄的拱门。
透过拱门,他看见了不止一次出现在梦中的那座祠堂。
黑色的祠堂静静坐落在空地上,压抑,阴森,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宁星阮不由得朝身边的人靠了靠。
肩被揽住,他听那人贴在耳边道:“乖,不要怕,没事的。”
然后便被揽着走近了祠堂的门。
里面会是什么……
宁星阮心头发紧,是那把贴满了符纸的椅子吗?
他想起在梦里,曾看到男人被困在椅子上,鲜血流了满地,所以他是死在这祠堂里,被那些符纸困住,成了地缚灵吗?
祠堂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陈设。
只有一张供桌,别无他物。
宁星阮不知为何稍稍松了口气,他不想那个梦是真的。
走进去,他看见桌子上铺陈着一张黄色的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朱砂字。被领着走到桌前,男人松开他的手,拿了旁边的朱砂盒子,打开后放在两人面前。
字他有些看不懂,借着字形连蒙带猜,宁星阮磕磕绊绊读了一遍,倒也看懂了一小部分。
上书二人姓甚名谁、生辰八字,还有大段拗口的古语,虽是理科生,可中学到底学过几年文言文,他还是读懂了古语的含义。
这时一篇婚书。
结契结契,结的是婚契,所以他刚刚就是在骗自己。
所以这邪物,是要与他结阴亲?
手无意识地攥紧,死亡的恐惧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惶恐。
他、他这辈子就与一只鬼绑定了?
这算什么。
手指指尖有些发麻,宁星阮慢慢后退,却被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
“你看到了,我怎么会害你呢。”男人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
宁星阮却觉身上发寒,他以为契约的不是这种,他不能想象真的一辈子与这只邪物绑定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过与虞先生的一辈子,但不是这样的啊。
“我心悦你,你对我也如此,既然这样,又何必计较其他。”
宁星阮惶恐间心里却忍不住反驳,一人一鬼这种事情,是不必计较的“其他”吗?
男人把玩着他的手指,微微叹气道:“你是觉得,我不配吗?”
“结契后,我们之间只有忠诚,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这样也不配吗?”
他语气低落,话语间带着自嘲与哀意,纵使仍处于害怕之中,宁星阮也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他。
男人俊美的脸上满是哀伤,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的柔意几乎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肯定是又在演戏骗他。
宁星阮皱眉,咬着嘴唇有些慌乱想到,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他也是这样骗自己的。
“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只是离了这里,终究力有不逮,这是唯一的办法。”男人抱紧了他,“结了契,于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仍旧去上学,去工作,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任何人与邪物都不能伤害你。”
“你仍然是自由的,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那、那你呢?”宁星阮有些动摇了,但他不信真的像他说的这么好。
男人轻笑道:“我?我得到了你啊,这样就足够了。”
宁星阮仍然不信,他觉得,男人想与他结契,大概还是与他的命格有关。
只是他实在不懂这些东西,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他根本无从得知。
“我是真的心悦与你。”沙哑的的声音叹息着,轻轻吻着他的耳廓,“你看着我。”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宁星阮被迫与他对视。
“我是谁?”
宁星阮不语。
他怎么知道,虞先生?虞夙?
男人的来历背景他一概不知,又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他生前是什么人,到底是好是坏,为何会惨死在这里,是犯了什么错还是被人陷害?
宁星阮心里空落落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前事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以后我是与你签了婚契的虞先生。”男人捧着他的脸,“我与这世界只有这封契约的牵连,你便是我存于世上的唯一理由。”
宁星阮呆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这只邪物蛊惑了。
不长记性,但他好像控制不住。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很害怕,深深的恐惧让他有些颤抖。
然而恐惧却也挡不住心地涌出的,莫名的情绪。
宁星阮被这股情绪控制着,他在那封婚契上按下了手印。
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然后他便被死死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