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香童子要提前一天沐浴更衣,焚香守庙。”
“待第二日黄昏,随主持道长叩礼上香,迎山神牌位入主村里祠堂,奉守祠堂两日,每天晨起睡前燃香颂文,两日后祠堂闭门,就算是结束了。”
宁星阮眉间一片愁绪,他以为持香童子只是做法事时帮忙递一下香,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
听到还要守庙,守祠堂,他更是后悔不已。
青玄安慰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我们一点一点来,不要有心理负担。”
宁星阮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想到夜里要守在山神庙这种远离人烟的荒山野岭,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惶恐忧虑。
“你害怕?山神大人会保佑你的。”青玄神色莫名。
宁星阮抬眼看着他,神色紧张,他小声问道:“守庙……是我自己一个人吗?可不可以换人?我、我可能到时候要提前离开。”
青玄眸色幽邃,笑意加深,他轻声道:“好孩子,放心,会有人陪着你。”
被青玄叫成孩子,宁星阮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听到会有人陪自己,他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放轻松,我们先学点别的东西。”青玄走到他身边,伸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手指灵活地穿插成一个复杂的手势。
宁星阮看着眼前苍白修长的手指,恍惚了一瞬,脑海里闪过一丝他抓不住的熟悉感。
他有些迷茫的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双手。
“这是什么?”他问道。
青玄侧头看着他:“这是可以护身的手印。”
“我带着您给我的护身符呢。”
宁星阮小声说着,把攥在手掌的纸包展示给玄清看。
“这种东西。”玄清从他掌心捡起护身符,轻笑。
然后纸包在他指尖自燃成了一簇灰,落在地上不见了。
宁星阮愣愣的看着他,就见他从手腕上解下来一串珠子,拉住自己的手,把珠子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深红泛黑的珠子绕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红一白对比明显。
“带着,比护身符好用。”玄清温声道,“手印还要学吗?”
宁星阮握着手腕的珠子,冰凉滑润,却让他多了点安全感。
他点点头,青玄道长好心教他,他自然要学。
——
山神庙里空旷阴凉,宁星阮却面颊通红,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青玄结印时手指灵活,动作流畅,看着明明很简单,轮到他却怎么也结不成。
每每看完一遍他都觉得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低下头后却像瞬间失忆了一样。
笨拙地别着手指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型,宁星阮红着脸看向青玄,心里又急又羞愧。
青玄脸上不见一丝不耐烦,他走过来握住宁星阮的手腕,把他纠结在一起的双手分开道:“这个手印有些复杂,不要急,我们换种方式来学。”
说着走到宁星阮右边,左手环过他颈后,虚虚搭着,双手分别抓住宁星阮的左右手。
“你不介意吧?”他温声道。
鼻间萦绕着青玄身上的檀香气息,宁星阮再次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摇头,道长不嫌麻烦尽心教他,他怎么会介意。
青玄手指穿插进宁星阮手指缝隙间,宁星阮的手白生生的没有丝毫老茧,被包裹在他苍白的大手中,视觉上有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柔软白皙的手指任凭他摆布,宁星阮手上不敢用力,生怕妨碍到他的动作。
“看清楚就简单了。”勾着宁星阮的小指压在掌心,他每一个动作都放得极慢,同时仔细询问着宁星阮,如果哪里没看清,他便勾着手指散开,再教一遍。
宁星阮注意力全在手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生怕自己记错了。
青玄侧脸,宁星阮的脸白里透红,微微淌着汗珠,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朵,只需轻轻往右动一下……
他眼神幽邃,嘴角笑意莫名。
宁星阮感觉到耳朵有东西轻轻擦过,带来一阵痒意,他手不能动,只好侧头想在肩膀上蹭蹭。
然而他忘了此时青玄道长正站在自己旁边,刚侧过头,他就感觉到冰凉柔软贴着自己的耳垂,顺着他的动作滑到了眼角处。
心里一惊,他脸色爆红,迅速跳开慌忙道歉。
真是太尴尬了!
忐忑地看着青玄道长,宁星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玄先是表情疑惑,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着安慰道:“小友不要这么紧张,我们同是男人,又何必计较。”
“出家之人心无外物,自是坦坦荡荡,小友和我相处不要拘束,你眼中的不妥与我也只是清风拂岗。”
宁星阮看着青玄道长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自己好像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在青玄的手把手示范一遍后,他终于记住了其中的诀窍。
“道长,这样行吗?”按照记忆中的步骤一步步结出手印,宁星阮期待的看向青玄道长。
青玄看着他的手,眸色深深,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不露声色的夸赞了两句。
“谢谢道长。”宁星阮有些小兴奋,学到后面他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护身而学这个手印,而是憋着一股气势要证明自己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不是反应迟钝的傻子。
这时庙外远远就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呼喊声,宁星磊风风火火跑进来,朝青玄问好后就能对宁星阮急声道:“星阮哥,陈老师出事了你知道吗?”
刻意忽略的恐怖记忆再次在脑海里涌现,宁星阮表情一僵,脸上血色褪去。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在大殿里打着旋儿钻进领口裤脚,他微微瑟缩,下意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青玄道长。
青玄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看着宁星磊道:“宁小友已经得知了那位老人的不幸,他很伤心,只是最近要忙于祭祀的事情,不宜接触丧葬之事。”
“哦哦,好的。”宁星磊讷讷两声,低着头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这道士看一眼,他头发根儿都是凉的。
明明看起来挺温和,怎么这么吓人,难道这就是道家的神秘力量吗?
宁星磊心里嘀咕着,慢慢退到了门口,坐在门槛上不想再靠近里面。
宁星阮心里感激,低声道:“谢谢您。”
“道家之人不妄语,我说的都是实话。”青玄瞥了一眼坐在门口的人,眼中冷意稍敛,对宁星阮温声道,“我们继续。”
祭典当天,宁星阮需要穿着特制的袍子,随道长们一起行礼,奉香,最后亲自捧着山神的牌位下山。
他学着青玄的动作,双手持香,脚下按照特定的顺序踏着特定的步子,有模有样的转过一圈,又转回祭台前。
刚学结手印学得满头大汗,宁星阮本来以为祭祀要行的礼会更复杂,已经做好了死磕的心理准备,结果只是简简单单一遍就记住了,他看向青玄的眼神带着止不住的小得意。
“很好,只需要注意一下细节就够了。”青玄眼含笑意,示意他从第一步开始。
站定,伸手抱礼,宁星阮还未进行下一步,腰便被一双手扶住,轻轻往前推了推。
“站直,收腹。”青玄的手从腰后稳稳推着他的后背,顺着两侧滑到肩胛处,停顿一下后再次施力,宁星阮背上一阵酥麻,没有准备之下,差点往前扑倒。
背上的手迅速往前探,揽着他的腹部把人带了回来。宁星阮慌乱站稳,就听身后青玄声音满含歉意:“抱歉,我应该提醒你一声的。”
“没关系,是我没留意。”宁星阮连忙道。
青玄轻笑一声,让他站好,后续每纠正一处,他会先出声提醒,这样的体贴让宁星阮心里对他的好感越来越高。
“腰背挺直。”手在他腰上用力。
“肩膀正平。”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揉两下,宁星阮顺着力道让肩膀上的肌肉自然放松。
“手臂抬起。”青玄双手顺着他的肩膀向下滑落,带着他的胳膊稍稍抬起一点,滑至小臂处,又轻轻捏着他的小臂,纠正姿势。
从背后看,宁星阮整个人被笼罩在青玄身形下,姿势异常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宁星阮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背后青玄一直稳稳控制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连手臂都轻架着不与他接触,只有一双手抓着他的手臂。
这样的姿势肯定不好受,宁星阮再次微微侧头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青玄微笑以对,等青年扭过头去,他眼神扭曲了一瞬,透着略兴奋的光芒,眼睛深处红色一闪而逝……
站姿标准后,宁星阮抬脚走步,再次被青玄制止。
他蹲下,伸手抓着宁星阮的小腿往前带了,顺着腿肚滑至脚踝,抓着他的脚踝改变了他脚落地时的位置和脚尖指向。
“这样才对。”
小腿被人捏着,生出微微的痒意,宁星阮心底有些抗拒这种感觉,但低头便看见青玄道长有些局促地拉着道袍,表情却认真严谨,那点抗拒又被他生生摁了下去。
一步一步,宁星阮满头大汗,青玄仍旧一丝不苟,丝毫不懈怠地用手替他纠正细节,直到最后一步。
脚踏在地上,宁星阮心里哀叹终于结束了,他大大松了口气,两鬓的汗珠顺着头发滑落下来。
“道长,可以了吗?他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一轮“教学”。
青玄示意他擦擦汗,笑道:“你记下了我们就结束。”
宁星阮赶忙努力回忆着刚刚被指正的动作,手臂和腿上似乎还残留着被青玄纠正动作时留下的感觉,他抗拒的心理再次冒出来,脸顿时不由自主的皱成了一团。
青玄道长不在意这种接触,是因为他是道门中人,出家人眼里一切都是空妄。但是他有点做不到啊,虽然努力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生出来的别扭感。
为了避免再次出错,宁星阮几乎是拿出了高考考场上回忆数学公式的劲头,争取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尽善尽美。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他尽力避免出错,仍然免不了些微的误差。
青玄道长喊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宁星阮吓了一跳,看过去的眼神都带着小小的惊慌。
青玄微微垂眸掩住了眼神,他背着手走到宁星阮身边,脚探在宁星阮落地的那只脚内侧,勾着他的脚往外移了一寸。
“谢、谢谢。”宁星阮微微低下头,懊恼地红了耳朵。
他是不是情绪太明显,让道长察觉到了?
“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让宁星阮又傀又悔,道长人这么好,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在纠结些什么东西。
接下来很顺利的过了一遍,青玄终于满意点头,示意宁星阮可以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祠堂。你的袍子需要量身定制,明日记得穿件方便的衣服。”
宁星阮对他行礼道谢,看了一眼在庙门口发呆的宁星磊,踌躇问道:“道长,那……晚上我还会遇到那些东西吗?”
青玄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带好手串,它会保护你的。”
宁星阮握住手串,心里安定,再次道谢后和宁星磊离开了山神庙。
“星阮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道长有点奇怪?”沉默了一上午,宁星磊一下山就忍不住问道。
宁星阮啊了一声,疑惑道:“青玄道长人很好啊。”
宁星磊抓耳挠腮,心里别扭的感觉没办法用准确的语言说出来,只恨自己读书太少,话都说不好。
“不是,你看他刚才,动手动脚,要不是看他穿着道袍,别人看了肯定得误会。”
宁星阮失笑,停下脚步看着他正色道:“星磊,青玄道长为人磊落,做事认真才会这样,这么揣测他,被青玄道长知道了,他可要委屈死了。”
“好吧,我知道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宁星磊做出一个搞怪的动作,嗲声嗲气道:“总之,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呢~”
宁星阮好笑的给了他一锤子。
路过陈老师那条街,看见街上两边牵起的白布,两人都是表情黯然。
“这样也好……也算是和家人团聚了。”宁星磊叹气道。
沉默着回到家里,宁星阮草草吃了午饭,通宵未睡的后遗症终于发作,躺在床上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醒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宁星阮一瞬间有种不知白天黑夜的颠倒感,发了会儿愣才想起自己大概是从下午一觉睡到了晚上。
从床上起来,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见堂屋桌子上摆着饭菜,宁平阳正守在桌边。
“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快过来把饭吃了。”宁平阳招手笑道。
宁星阮应声坐下,宁平阳把瓷碗盖着的粥递给他,询问道:“道长今天怎么说?”
“没事儿,您别担心。”宁星阮笑着,表情轻松。
见状宁平阳点点头:“这就好,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
吃过饭洗漱后,宁星阮抱着被子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宁平阳一再叮嘱让他有事儿就大声喊,自己肯定会立刻过来。
躺在床上,宁星阮仔细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后脑勺都蒙起来,只余口鼻在外面呼吸。
外面夜色正浓,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给夜色里所有物景都披上了一层阴惨惨的白色。
宁星阮蒙着被子多次小心观察房间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房门后面有椅子顶着,柔和的灯光把屋子里简单的陈设照得透亮,没有一处死角。
一切都让他很安心。
直到一丝凉意毫无征兆的落在他脸上,他诧异了一秒,迅速把自己整个塞进了被窝。
屋里一片寂静,宁星阮只听见自己心脏砰砰急跳的声音,他放缓了呼吸,生怕有真什么异样,自己的动静会引起外面的注意。
过了好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敏感了。
悄悄拉开被子。毛茸茸的头顶从里面露出来,他紧握着珠串,眼睛睁开一条缝。
什么都没有,他一口气吐出来,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然后,一股凉风钻进被窝,落在了他的小腿上,冰冷柔软,轻轻捏了捏他的腿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