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叶落带着昀旸去了广阳殿休息。
康帝得知这消息,忍不住和辅国将军小声嘀咕,“将军,您说将仙人安置在何处比较好?虽然九儿说仙人是她的驸马,可是……”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无视人间的规矩吧?
辅国将军倒是很淡定,“陛下可以让人给仙人准备一处居住的宫殿,届时住不住看仙人的意思。”
以仙人的本事,若是他不想,没人能逼迫得了他。
同理,他们这些凡人,是做不了仙人的主,也不能用人间的那一套伦理道德去要求仙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招仙人的厌。
康帝决定听辅国将军的,一边让宫人去准备,一边开心地在乾阳殿内转圈圈。
他高兴地说:“九儿可真是太争气了,不仅找了个仙人驸马,一趟西洲之行,还为兴国打下北荒府和玉鳞山两个附属地……”
要知道,去年他们还只能巴结地将九公主送去北荒联姻,九公主从北荒府回来时,甚至担心北荒和兴国发生战争。
结果这些都没有发生,反倒强盛的北荒府被划分给兴国当附属地。
怎么不让他高兴?他觉得自己作为皇帝最大的功绩,就是和裴贵妃一起生了九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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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阳殿里,叶蕊裹着厚厚的冬衣,守在门口张望。
叶落他们出发前往燕国灵境时是春天,回来时已经是深秋,对于叶蕊而言,秋天其实和冬天没什么区别,反正她都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看到那边骑着妖马而来的两人,叶蕊高兴地朝他们挥手。
妖马渐近,那凶戾的气息让她有些不适,很快又放松下来,“姐姐,昀旸公子。”
陪在一旁的绿樱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她怎么知道仙人的名字。
妖马在广阳殿停下来,叶落和昀旸跃下马。
过了大半年,叶蕊的身体依然是那样,没有什么起色,也没有变得更坏。
叶落打量她一眼,将从燕国灵境里弄到的天材地宝取出来,给绿樱一颗乳白色的膏状物,白腻如羊脂,颤巍巍的,像果冻一样,让她去泡水兑给叶蕊喝。
叶蕊如牛嚼牡丹,呷了一大口,觉得这水甜滋滋的,还挺好喝的,“姐姐,这是什么?”
“万年灵乳。”
叶蕊赶紧小口地抿着,品尝这万年灵乳泡的水。
喝完后,她觉得一直冰冷的身体难得升起几分暖意,比盘在暖炕上还舒服。
叶蕊坐在一旁,一边喝万年灵乳泡的水,一边看她姐姐整理这次在灵境里获得的东西,看得眼花缭乱,满脸敬佩。
凶残姐姐不愧是凶残姐姐,就是厉害。
她的视线一转,落到坐在凶残姐姐身边的昀旸身上,听说这位是仙人……她两辈子第一次接触到仙人,昀旸的气质外貌都和她幻想中的仙人差不多,已经打从心里将他当成仙人。
至于那只黑猫?
仙人变成萌萌哒的猫也没什么不好啊,既能用又能撸,多快活啊!
整理好这些东西后,叶落让绿樱收好,告诉她怎么为叶蕊调理身体。
绿樱很用心地记下来。
虽然现在的叶蕊不是十公主,不过九公主说,十公主迟早会回来的,在她回来之前,他们要为她调理好身子。
所以绿樱伺候叶蕊依然很用心。
稍晚一些,康帝派人过来,请九公主和仙人去参加庆功宴。
每逢修行者从灵境归来,都会举办庆功宴,更不用说这次九公主立下的功劳太大,为兴国打下两个妖族的附属地,那必须要庆贺啊。
叶落对庆功宴没什么兴趣,不过她也没拒绝,和昀旸一起去露了个脸,喝杯酒便离开。
康帝不敢阻止,怕气氛太尴尬,赶紧让乐师奏乐、舞姬献舞,气氛很快又炒起来。
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们也无比的安分,没有一个敢对九公主中途离席质疑。
离开宴会,叶落带着昀旸在皇宫里散步。
她和昀旸说了下轮回盘的事情,让他走一趟燕国灵境,将甄少溢的魂魄弄过来。
“可以,那我明天就出发吧。”昀旸转头朝她笑,“我顺便去找十公主的魂魄,等我找到就带回来。”
叶落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怀里,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昀旸,谢谢你。”
他低头在她头顶吻了吻,“谢什么?我要谢谢你才对……”
叶落抬头看他,似是有些不解。
昀旸道:“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你能克制自己不失控,让我很开心……”
她是天生凶戾的活尸,一旦放任自己的凶性,后果不堪设想,甚至会因此引来天罚。所以她一直克制自己,保持神智,保持自我,不被活尸的本性支配。
他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她放任自己,她会变成什么样,自己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昀旸说:“我希望落落一直都是落落,不要改变。”
也不要消失不见。
叶落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担心,保证道:“你放心,我一直都是是我,不会变的。”
翌日,昀旸离开了兴国。
昀旸的离开并未惊动太多人,毕竟仙人的事,没有多少人敢随意窥探,也只有广阳宫和裴家姐弟俩知道昀旸离开的事。
叶蕊从叶落这里听说轮回盘的事,双眼发亮。
“姐姐,轮回盘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让那些渣滓在轮回盘里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虐身虐心,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她是非常支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看过十公主上辈子的记忆后,她对那些全员都是恶人的虐文男主们已经绝望,甚至悲观地想着,这么多位高权重、如同畜生般的恶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行之法,更不用说报仇。
如果不是凶残姐姐凶残到一定程度,将这些渣渣都捶死,结果肯定和上辈子一样。
反正都会一样悲惨。
叶蕊非常庆幸凶残姐姐觉醒了,还拥有足以震慑那些恶人的实力,可以将他们都捶一遍。
她可不觉得捶死他们就已经足够,有能力当然是要继续虐啊,虐身不算,还要虐心,这才是虐文的宗旨嘛。
晚上,叶落带着叶蕊来到广阳殿的一处偏殿。
这偏殿没有人居住,空荡荡的,就算是妖物混进来,也不会在这里多待。
那些妖主派过来营救姬临清的妖物有不少曾经在这偏殿里搜寻过,自然没有搜到什么东西,就连康帝派来的人也没找出来。
叶蕊紧紧地跟着凶残姐姐走进偏殿。
偏殿的灯光并不明亮,在夜风中闪烁,营造出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
叶落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瞬间整个宫殿的光芒大亮。
夜明珠是东海玉鳞山那边送过来的赔礼。
东海盛产夜明珠,其中又以海皇所产的夜明珠最明亮生辉,连康帝看了都欣喜不已,不过他没敢占为己有,让人送到广阳殿。
叶蕊正盯着那颗夜明珠看呢,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原本空荡荡的偏殿里出现一个奇怪的囚笼。
那囚笼是黑色的符文所化,在殿内纵横交错。
符文闪烁着不祥的气息,就连叶蕊这普通人乍然接触,都有一种神魂被摄走的错觉,从心头泛起一股害怕、惊惧的情绪。
叶蕊一只手紧紧地揪住凶残姐姐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看到囚笼之中趴着一个人。
那人没有双腿,也失了一条胳膊。
他蓬头垢面,比外面的乞丐都脏,时不时有黑色符文落在他身上,然后空气中弥漫一股肉被烧焦的气息。
叶蕊倒抽口气。
她一直知道姬临清被凶残姐姐关小黑屋,但真没想到这小黑屋如此可怕,看到那黑色符文落在他身上时,那种灵肉被灼烧的痛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住的。
不过想到姬临清曾经对九公主做的事,又有些解气。
他不是喜欢做人体-实验、剜人心脏吗?现在也轮到他尝尝被人肆意虐待的滋味。
“姬临清。”叶落的声音响起。
牢笼里的姬临清丝毫没有反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叶落慢悠悠地说:“北荒府主死了,还死了个妖皇,那些妖皇决定将北荒和玉鳞山划给兴国……”
随着她平静的述说,地上的姬临清动了动。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叶落淡然地说,“先前没空搭理你,现在倒是找到了个让你下地狱的好法子,所以我让你下地狱吧。”
下地狱?
姬临清唇角扯了扯,他从来不信人间有地狱,如果真有,自己即是地狱。
为了拯救化形的妖族,他可以牺牲任何人,也觉得没什么是不可牺牲的,他轻视生命,从未将他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与妖族不和的人族。
没想到他聪明一世,竟然栽在一个人族手里。
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承受黑色符文的鞭挞,神魂俱痛,依然没有失去求生意识。
他知道九公主恨自己,迟早会杀了自己,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他再坚持……
直到他的心口被剜开,一只手抓出他的心脏捏碎,姬临清终于知道,原来就算他想坚持也坚持不下去。
她真的杀了自己。
她怎么能杀了自己呢?
他是北荒第一药师,亦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医者,甚至他可以治好十公主的病……
“蕊蕊不需要你去救她。”叶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渐渐变得黯淡的双眼,“我也不信你。”
医术高明之人想要对患者动手脚实在太容易,她从来没想过要让姬临清去救治十公主。
**
姬临清知道自己死了,被兴国九公主杀死的。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复活了。
只是复活后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明明很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白晳秀颀,骨节分明,也是自己的手,好像他复活后,依然是自己的身体。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没等姬临清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复活时,突然一群人朝他簇拥而来。
“哎哟,我的姬姑娘哟,你怎么会在这里?就要上花轿,你竟然还没有换嫁衣,赶紧的……”
魁梧的媒婆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他拎起来,不容分说就扒掉他身上的衣服,将一件俗不可耐、布料粗糙的衣服套在他身上。
作为北荒府的第一药师,姬临清何时穿过这般粗糙的衣服?
更让他愤怒的是,对方竟然称他为“姬姑娘”,明明他是个男人。
正要发怒,姬临清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媒婆的对手,高大魁梧的媒婆操着比男人还要粗犷的大嗓门,吆喝着女人出嫁后的三从四德。
姬临清不耐烦地抬头看过去,发现这媒婆压根儿就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
他生气地道:“放肆,我堂堂一个男人,怎么能嫁人?”
魁梧的男媒婆呵呵一笑,“哎哟,我的姬姑娘,你这是高兴傻了吗?你明明就是姑娘家啊,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呢,你即将要嫁给北荒府主,高不高兴?”
姬临清:“……”
经男媒婆提醒,姬临清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刚才觉得那些街道熟悉,因为正是北荒府的府都。
至于陌生,则是因为它又和府都有些区别,街上的人看起来太过虚幻。
姬临清终于被塞进花轿。
他当然不想被当成女人般逼着嫁人,就算嫁的是北荒府主也是一样,可不管是男媒婆还是扛轿的侍卫,每一个都是高大威猛,足以镇压他。
最后姬临清被押进新房。
然后,他连新婚丈夫是哪位都没见到,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地牢,被处以重刑。
一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将他的身体解剖,一边用刀刮下他的肉、割开他的经脉,一边赞叹地说:“你的自愈能力真的很强,是最完美的实验品,我一定要找出你的自愈之体的原因,拯救更多化形的妖族……”
姬临清疼得浑身发颤,听到这话时,身体又是一震,瞪大了双眼。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现在应该是兴国九公主的身份,而正在解剖他身体的,正是原来的自己。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舌头被割掉,无法出声,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痛苦而破碎。
原来变成一个普通人,被解剖身体是这么的疼……
原来人的意志,真的能在极度的痛苦中毁灭、消失。
原来……
在姬临清的心脏被“自己”取出来时,他最终还是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站在北荒府的街头,周围人来人往,仿佛看不到他,虚幻地热闹着。
“哎哟,我的姬姑娘哟……”
听到这粗犷的男声,姬临清迟钝地看过去,见到熟悉的男媒婆。
男媒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他拎起,不容分说地扒掉他的衣服,为他套上那件粗糙又俗不可耐的嫁衣,将他塞进花轿……
姬临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一个死亡的怪圈。
他以九公主的身份经历出嫁、下狱、经历刑狱,最后被取出心脏而死。
每次死亡后,他都会复活。
但在复活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似乎是灵魂的力量在每一次死亡过程中被削弱,如此下去,他的魂魄都将不复存在。
姬临清终于害怕。
如果连魂魄都死了,那还剩下什么?
然而不管他如此挣扎,如何反抗,结果似乎都一样,不是被男媒婆扭上花轿,就是被“自己”取出心脏……
如果世间有地狱,那么这里便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