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篝火

向栾发过来的定位在五百米外。五百米也太远了。

礁石群太不好绕,完全影响发挥,没法直接飞过去。

市场部的经理年纪在一群人里最轻,还有点大学时候短跑健将的风采,三绕两绕找着了路,刚要喊就被几只手按住。

有人按着他蹦过去,后头的人拔腿就往前赶。他反应过来急着要追,方航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来人面前急刹着停稳。

明炽哪都没去,正放松靠在礁石上休息,好好地穿着风衣,一看就绝对不会着凉。

向栾摩拳擦掌要给他哥揉腿,被他哥轻拍了下脑袋温温镇住。转而抓紧时间拿起手机,给方航发消息通风报信,把能想到的该说的全说了一遍。

看见方航他们过来,向栾的眼睛立刻锃亮,藏在明炽身后做口型∶“明总,明总…”

明炽察觉到向栾的反应,单手撑着礁石坐直,抬起视线看过来。

方航咳了一声。

方经理抢了第一,完全不顾后面那些人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威胁,尽力不笑得灿烂到离谱,调整着呼吸走过去。

“是我,方航,你的艺人部经理。”

方航重新回答电话里的那个问题,他走过来,朝明炽伸出手∶“好久不见。”

明炽握住他的手,不说话,看着他们笑。

向栾蹲在旁边的石头上。

他睁圆了眼睛不敢说话,正对成年人友谊的不动声色肃然起敬,就眼睁睁看着他哥被拽着那只手扛了起来。

他哥看起来甚至还早有准备,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时间在被拽飞起来之前把手杖塞给他。

沉稳成熟不动声色的管理层像是响了声发令枪,轰地一声全炸开,不由分说地全扑上来,挤成一团争着伸手。

有人摸肩膀,有人揉脑袋,有人轻轻拍背,那么多张嘴抢着报自己的姓名职位,生怕明总听不见。

……

向栾抱着手杖,被笑声喊声震得懵了好几秒,和经纪人并排蹲在一起∶“……赵哥。”

“没救了。”经纪人长叹口气,“这么多人,加起来凑不够二十岁。”

向栾扭过头,看着他和说的话完全对不上的满脸灿烂的笑,顿时咧嘴乐出来∶“赵哥,加你吗加你吗"

“加加我今年三岁零七个月”经纪人气急败坏,用力摇向栾,“这么多人,怎么就让你小子先找着了你这是什么运气怎么在石头堆里乱跑都能让总经理捡着啊”

那当然。向栾一秒得意到不行,脑袋都昂起来∶“我跟我哥的心灵感应。”

他看得实在太眼热,摩拳擦掌想要不着痕迹地混进去,刚蹦下石头,就被方航走过来伸手。

向栾愣了两秒,连忙把怀里的手杖交出去,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咳∶“方哥,那个…”

“不行。”方经理沉稳地接过手杖,“这是成年人的庆祝方式。”

淮生娱乐给他们规定的成人组年龄是二十,向栾就差了几个月,急得直蹦,被经纪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这小子好运到离谱,阴差阳错下来,竟然抢在这么多人前面第一个见到了总经理。

还被总经理救了。还带着总经理一起迷了路。

要是没猜错,看起来还第一个抱着总经理,拿眼泪把总经理淹了。

经纪人想想都觉得头大,在向栾继续得意忘形地嘚瑟之前,及时捂着嘴把人拖离了现场。

方航把手杖仔细收好,带着走过去。

这群人争了半天,总算争出了谁来背他们明总。

法律部经理这些年健身房力量没白练,还和以前一样,把明炽背得稳稳当当,还和以前一样回头低声嘱咐“累就闭上眼睛。”

明炽的气色很好,轻摇头,眼睛依然很清亮∶“不累。”

这一句就又让这群人高兴到不行。又有好几只手伸过来,想摸一摸他们明总的头发,被方航一个一个把手拍回去“不要发型吗不要形象吗”

那几个人立刻收手,相当心虚地点头∶“要要要。”

明炽被他们引得笑出来。

他的头发比过去短,其实还不足以被揉乱到救不回来,轻晃了晃脑袋,额发就重新变得松散∶“没关系,不是一次性的。”

艺人部经理当然管不了总经理。眼看这群人立刻嚣张地一个个当着面伸手,方航又气又笑∶“轻点碰一下就得了,这可是咱们公司台柱子……”

不用他嘱咐,其他人的力气原本也放得相当轻,就连刚才胡闹的时候,其实也控制得完全有分寸。

这段时间他们查了太多资料,要不是一直泡在那个病友论坛上,也不会意外发现那个帖子。

虽然清楚那场手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一个月也实在有些短。他们每天看着康复进程着急,猜测明炽已经恢复到哪个阶段,身体的其他问题解决了没有,那些旧伤都养得好不好。

他们太想知道这些了,又不好意思问。所以就借着机会,完全谨慎地控制着力道,小心翼翼地碰一碰、摸一摸那个人,试着握一下明炽的手。发现对方以同等的力道回握,眼里就立刻兴奋地冒光。

明炽当然感觉得到,他的原计划其实是比现在更健康地重新亮相,多少有点惋惜∶“其实碰两下也不会碎。"

“不行。”方航说,“不能太惯着他们,不然这些人要背着你绕海边跑圈。回头打听出你住哪,半夜去把你偷走。”

其他人立刻不服气,七嘴八舌地反驳,后来又慢慢演变成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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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少,他们全想说给明炽听,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对艺人部经理这段时间完全工作狂到好像不用睡觉、疯狂压榨他们行径的控诉。

工作狂又不止方航一个,大半夜不下班不关灯的也不光是艺人部的办公室。方经理当场点名,被点到的又不服气,转头就去揭穿其他人。

明总从来不拉偏架,安安静静地听,也不说话,光是跟着笑。

……

还和以前一样。

这段时间实在经历了太多的事。他们当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担子都放在总经理一个人身上,明炽也再不会忽然停下来、茫然地被落在什么地方。

但除了这些,只要再凑到一块儿——最多五分钟,剩下的就都会变得跟以前一样。

明炽被他们背着走,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话。

完全不打草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明炽带着笑安静地认真听。他一直都在认真听。

不用说话,只要看那双眼睛就能知道,只要看他做的事就能知道。

方航抱着胳膊,看着这些人互相揭老底告状。他迎上明炽询问的视线,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悄声回答“匡哥在沙滩那边看着家,一会儿就看见了。”

明炽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又继续相当严肃地探究看他。

方航假装没懂“还有事”

这下不光被背着的明总经理,一群人都哗啦啦转过来,相当谴责地盯着他。

方航咳了一声,立刻配合整理汇报∶"会说了会说了,前几天忽然就喊了,就是不知道喊谁,还到处找呢。”

“我儿子学说话怎么这么慢啊。”方航一本正经叹气,“是不是不聪明。”

明总经理纠正他“说话晚聪明。”

方航笑着点头,拿出手机。

他儿子早产身体弱,接连生了好几场病,过了一年多才彻底不用住院,各方面起步都比同龄的孩子慢不少。

但小孩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有的从小就机灵、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也有的开始学得慢,但后来忽然开窍,一眨眼就能赶上来。

方航他儿子的语言爆发期就是从学会叫“小叔叔”开始的。接下来这位小朋友的嘴就没停过,看见什么都叫,看见什么都乐,让当爸妈的在松了口气之余,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囫囵觉了。

明炽看着他手机里的视频,看到已经长得健健康康、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挥着胳膊,笑着咿咿呀呀叫小叔叔,跟着微微睁大了眼睛。

明炽的目光很亮,他认认真真看了两遍视频,才把手机还给方航∶“我记得。”

方航正拿着市场部经理的手机、挨影视部经理的训,回过头就听见这句话,惊喜得差一点就把手机扔到已经涨潮溢过来的海水里“记得什么”

“记得这件事。”明炽的眼睛弯着,那种一点没变的少年气就又冒出来,“我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其中一个有儿子。"

他说“我一直在等着当小叔叔。”

……

成熟的管理层多花了点时间,才从举着他们明总往天上一边欢呼一边扔的状态里调整回来,恢复平时的沉稳和冷静。

冷静的经理们回到沙滩,安抚好了各自的部门,在礁石后面蹲成一排,挨影视部经理的训。

葫芦娃救爷爷。

向栾没了影又联系不上,管理层去找。管理层很快也没了影、完全联系不上了。

匡砺留在冷飕飕的沙滩上,带着公司的人看完了夕阳日落,等到最后一点太阳都掉进水里,等到天色漆黑,连篝火都点起来,竟然还没等到一个人给他回消息。

要不是经纪人拎着向栾先回来报信,匡砺是真的已经开始怀疑附近是不是有哪个势力组织,把这些人全剥光了捆柱子上泡海水,不然怎么一个人都接不了电话。

“没时间接电话也就算了。”

匡砺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慢,他是不是叫你们闹得不舒服了?”

向栾有了他哥的允许,在三分钟内就把消息广播到了整个海滩。匡砺当然也听见了。

这么长时间,已经完全足够调整状态。匡砺比他们这群人理智的多,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起了明炽的身体状况。

海滩上的篝火明亮,气氛格外热闹,吉他声比之前热烈了不止一倍。

匡砺没看见他们带明炽回来,皱了皱眉,压低声音∶“不是早商量好了,绝对不能闹他吗”

“也没有……闹得很厉害。”市场部经理小声解释,“就闹了一点。”

主要还是他们明总太厉害。

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能恢复得这么棒,这么叫人放心,这么叫人跟着高兴。

怎么这么帅,被他们抱着揉完还一点不影响形象,稍微整理一下,看起来就依然能原地拍一组硬照。

“确实是回来晚了。路上走得慢,想让他多歇一会儿。”

法律部经理承认∶“也还没好全呢,把人背起来,轻得都没多少分量。”

就是因为这个,才早就商量好了见面绝不能闹。匡砺有些头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把人背哪去了"

明炽说了要来,就绝对不会食言,可回来的就只有这几个部门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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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砺是他们里最常看病友论坛的,几乎已经能把里面的各种情况背下来。他实在不放心,站起来就要去找人"方航呢"

一群人等的就是他问这个,立刻眉开眼笑“陪明总一块儿走过来啊。”

匡砺走了两步,错愕站住∶“什么”

“追向栾绕了那么多圈,腿疼,又是沙滩,所以可能得走得慢一点。”市场部经理再憋不住乐,笑着帮明炽传话,“让咱们先玩,玩到最热闹的时候,他就走到了。”

也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说不定是有人一直在暗地里通风报信。他说完这句话,沙滩上的忽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匡砺快走了几步绕过礁石,他依然站在落下来的暗影里,被其他人用力拍肩膀才回神。

他不走过去,其他经理也不着急。

方航也同他打了个招呼,走过来,向身后笑着打了个手势。

他们总凑在一起,一块儿抱着胳膊或蹲或站,看着沙滩上热闹到快把夜色点起来的欢呼和大喊,看每个人脸上兴奋的笑。

明炽被送回到所有人中间。

有人跳过去加柴,筹火一瞬间就比之前更亮。木头被烧得劈啪作响,偶尔飘起来明亮红烫的火星,被风送进夜色。

他们没有阻止其他人加入,谁都能一起玩。有不明就里的路人实在好奇,追问是谁来了气氛忽然这么热闹,得到的答案简直五花八门。

有说总经理的、有说偶像的、有说是他们公司台柱子的,后来采访范围扩大到加入进来的经理们,又多出了朋友、哥们和儿子他小叔叔。

……不过偶像和台柱子的说法还真的相当可信。

毕竟来的人那么帅,气质一看就出众,哪怕原本就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影视娱乐公司联谊,在一群艺人中间也一点都不逊色。

他坐在那儿,他们公司的人就不停地往那跑,送吃的送饮料,送刚烤好油亮喷香的肉串。

几个穿着T恤帽衫、脑袋五颜六色的小吉他手你推我我推你,挤来挤去,总算全鼓起勇气冲上去要签名。

十分钟过去了,还有人抱着偶像签过名的吉他兴奋得满沙滩乱蹦。

“要压消息吗?”公关部经理揉着额头,轻叹口气失笑,“这么闹下去,明天舆论一定要爆的

不过就算爆,其实也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全网都在等小骆总回来。

他们已经做足了铺垫和引导,明家的新闻和发布会也完全配合,在接受一家纸媒采访的时候,明危亭已经讲过一部分情况。

之所以失踪名单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做更改,是因为的确没有人找到骆枳,而骆家人更是已经给他办理了死亡证明。

如果连直系亲属都已经放弃寻找、确认本人死亡,那么邮轮公司自然也无权再更改那份名单。

至于明家,在这次的海难之后,的确从海中救起过一个人。

只不过对方的状态实在太虚弱,连性命也一度垂危,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确定身份的证件。

光是养好那些病和伤,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对方在醒来后,记忆严重缺失,很难再回忆起任何过去的事。

"所以他不再有过去,现在是明家人。"

那家纸媒官方网站放出的采访录像里,明危亭的神色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常识∶“明家的小少爷,将来会去进行全面正规培训,积累经验和获取相关资格后,做我们家的新船长。”

这一小段采访片段夹在两个多小时的访谈里,剩下的全都是这次海难的其他相关处理、船只航行的安全性科普和邮轮业务的介绍,相当枯燥和冗长。

而这件事被提起,似乎也只不过是对海难处理里“失踪人员”这一环节的简单补充说明。

但在淮生娱乐官博底下等得望眼欲穿的评论区,还是在一瞬间就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联系,并迅速和之前小骆总的病情推测结合,整理出了相当靠近真相的事实。

那天晚上,公关部集体盯了半宿,发现没什么需要他们干的,松了口气遗憾地鸣金收兵。

公关部经理去总经理办公室蹭饭,给一群聚众煮火锅喝啤酒的人念评论。

"睡不着了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是不是是不是今天不知道我睡不着了。"“肯定是!失踪名单里只剩一个没找到了,总不能凭空救起来一条人鱼吧?”“肯定是,看八卦新闻,骆家已经开始跳了。”

“去看了,他那一对奇葩爹妈到处要给他找医生治病,想让他想起来,想把他接回家好好对他,

"怎么治?每个环节都能导致记忆受损。颅脑占位本身就危险,要是因为这个原因,丢失的记忆根本找不回来。加上溺水缺氧窒息,那家人又把人折磨成那样……只能说自作孽,跳也没用了。”

“哪有爹妈,骆家不是连死亡证明都给人家办了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好吗,那是明家的小少爷,明家的,姓明。"

“说实话,人还能保下来就是万幸,生还几率是真的太渺茫了……不过还是有点可惜,过去的记忆全没了啊。"

“就他过去的那点记忆,留下来有什么意义,继续让他们家人吸他的血?”“不记得才好,正好崭新人生从头开始”

“不再有过去算多大点事啊有以后有未来太棒了好吗”

……

评论区兴奋了半夜,聚众去那个祈福视频

回到现实。公关部部长拿着手机,对着眼前的篝火晚会帮忙问∶“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等到小骆总回来出道吗”

方航和匡砺交换了个视线,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用压消息,也不用特意控制舆论了。"

方航说"他不会回去了。"

向栾年纪还太小,只知道高兴,暂时还想不到这里。

能见到明炽、听到明炽说愿意和他们来沙滩,所有经理心里其实就清楚,明炽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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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决定完全不让任何人意外。

骆积也好,明炽也好——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享受万众瞩目或是花团锦簇,才会抱着吉他跳上那个舞台、去唱他喜欢的歌的。

他只是想和更多的人一起玩,想去尝试更多开心的事,也想去聚光灯下那个能被看见的地方,给一直照顾和保护他的那位长辈看。

这个圈子对他来说,潜规则和条条框框太多、太过束缚和不自由,有太多叫人开心不起来的事。

如果明炽还有重新出道的想法,就不会在今天完全不加准备地跟他们来。

如果是那样,方航他们见到明炽的下一秒,就会把匡哥一个人留在这儿带着公司的员工和艺人烤篝火吹冷风。

其他人全和明炽一起趁着清净回公司,让他们明总回到一点都没变的总经理办公室,舒舒服服窝进那个沙发的角落,大家聊一宿接下来的安排。

明炽之所以会和他们来,会坐在这里和所有人一起玩,其实就是一次临行的道别。

骆家人办理死亡证明后,相关资料也被封存,没有办法证明他和骆家失踪的次子有任何关系。属于骆枳这个身份的一切,也都已经彻底画上了句号。

他们还会以朋友的身份一直见面,一直约着在有空的时候吃饭。但过了今晚,那个曾经惊鸿一现、现在也圈粉无数的吉他手,就再也不会以艺人的身份进行任何工作了。

……

"等一下。"匡砺有点听不下去,"为什么把我扔在这?"

"你是影视部的吗,他又不演戏,讨论歌手的事也帮不上忙。"方航拿胳膊肘抵了抵身边的人“而且直到现在都不去跟明总打招呼。”

其他几个人立刻反应过来,拍好了队,复读机一样接龙跟着念∶“不去跟明总打招呼跟明总打招呼打招呼……”

匡砺被这些人念得头疼,愣了半晌失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去就去!”

他把人推开,大步朝明炽走过去。

沙滩很软,听不见脚步声。明炽察觉到人影,视线抬起来,眼睛就跟着亮了亮。

匡砺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

在过去,明炽很少会坐在这么亮的地方————他没像是以前一样自己找个角落的礁石,而是坐在了人们中间,围着那团筹火。

风衣实在容易沾沙子,被叠起来暂时放到了一旁。

篝火又亮堂又暖和,一点都不至于着凉。明炽的气色被火光映得很好,袖口向上一直挽到了手肘,领口也解开了颗扣子,看起来几乎像是小骆总第一次见他们的那个年纪。

“匡哥。”明炽笑着主动抬手,“好久不见。”

匡砺脸上慢慢显出笑,弯腰把他从柔软的沙滩里拉起来,又把人抱住∶“好久不见。”

他对简怀逸做了那些事,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手段和算计,也不再像是那个小骆总印象里的老好人。

他其实不清楚明炽会不会因此对过去的事生出疑惑。当然明炽自己不记得当初的事,可要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其实有的是办法。

只不过,走过来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光是自己这个想法,就太不如其他人了解明炽了。

也难怪那群家伙在计划里带着明炽开会,都要把他扔在这。

“明总。”匡砺低声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告诉你,咱们公司是我最喜欢的公司,我想一直在这儿干到老"

明炽慢慢眨了下眼睛。

“好。”他其实也不记得,但他可以现在记,”等我们都老了,还在一起玩。”

匡砺笑出声。

“去到处走,到处看看,心情会很好。”匡砺说,“记得回来找我们玩。”

明炽的眼睛弯起来。

他抬起视线,眼底被火光映得很亮,轻轻点头。

……

不远处的礁石后面,探头探脑的一群人也终于长舒一口气。

"特别好……就是有点可惜。"

公关部部长已经有了底,不再忙活,把手机收起来∶“小骆总的吉他弹得那么好。”

方航半开玩笑,接过话头∶“谁说明总就弹得不好”

“现在弹得也好吗”

市场部部长立刻兴奋起来,随即又泄气∶“不行不行,说好了不再当艺人的。”

“谁说不当艺人就不能弹吉他了。”法律部部长说,“法律上也没规定这个吧?艺人只是工作,需要配合公司规划的发展路线,需要接代言分红,需要去上节目、接宣传,应对舆论那一摊子事。"

法律部部长说∶“不当艺人也能去草地音乐节,不当艺人也可以开演唱会演奏会,跟一群人一起玩啊。”

众人愣了半晌,思路忽然被打开,当即兴致勃勃凑到一起,连匡砺也扯过来∶"快快,投票,要不要现在就开始搞一个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部门……”

一群人埋着头讨论半天,几乎已经雷厉风行地拟定了有关新部门的全部章程,最后还是要问明炽的想法。

市场部经理猜拳输了被推出去,深吸口气支支吾吾∶“明,明总————”

明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风衣。他被那几个小铁杆粉丝扯过去,站在礁石旁边,正看着向栾和几个小吉他手比赛技巧。

听见市场部经理的声音,明炽就转过来,好奇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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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市场部经理小声问,“你还想弹吉他吗”

明炽笑了笑“正在想。”

市场部经理还准备再迂回一点,不等酝酿就听见了答案,后面准备好的话也跟着卡了个壳。

”稍等一下。”明炽说,“我一会儿回来。”

他看到向栾炫技完了一首高难度的曲子,就拿过手杖,慢慢走过去,和向栾说了几句话。

向栾的眼睛一瞬间锃亮,几乎是蹦起来,立刻把吉他塞给他。

“哥,你家是不是就在那边要不要我跑去给你拿几件衣服”

向栾太想听他弹吉他了,手上已经麻利地接好了拾音器,绕着明炽打转∶“穿这个不好弹吧?那边就有更衣室,我给你去拿,很快的……”

“不用。”明炽给他科普,“穿风衣也能弹吉他,又酷又帅。”

向栾立刻深信不疑,睁大了眼睛“真的啊”

明炽笑出来,也不多说,只是走到沙堆上坐下。把手杖放在一旁,抱着吉他低头试了两下弦。

他弹的是首没人听过的曲子。

向栾是他的铁杆粉丝,反复听过明炽写过的所有歌。和过去那些活泼热烈的曲调不一样,这次的调子从一开头就相当柔和温暖,像是星星落下来,被风卷着落进潮水里.

……

向栾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把琴竟然能响得这么安静温柔。

从琴弦上淌出来的曲调让篝火附近也渐渐安静,拾音器把声音送的更远,逐渐有人停下手里的事,踮着脚看过来。

明炽坐在篝火旁边,垂着眼睛专心弹琴。

那把琴在向栾手里一向热烈奔放。可现在,那些钢弦在明炽手里都像是忽然温顺下来,跟着他的手一起去抚摸那些流淌出来的音符。

有些时候,哪怕是最简单、最不炫技的曲调,也有着奇异的能把人拉住的力量。

向栾听着那些调子。他不能完全理解明炽想用这首歌来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他并没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去足够清晰、足够明了地详尽体会……但风在琴声里静下来。

风和潮水变得安静,音乐的声音让人觉得温暖。

月光像是融化在了海浪里,把它变得一片明亮,星光细碎地洒在里面,随着规律的浪涌循环起落。

这种静得仿佛能让人安心沉睡的柔和当然不是曲子的全部。没过多久,琴上的调子就显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这种活力并不炽烈,更像是种相当触手可及的、就在尘世间随处可见的明亮桑和的生机,不算太起眼,但雨浇不灭它,黑夜也不能把它吞噬进去。

向栾手里忽然又被塞了一把吉他。

他愣了下,看着朝自己打手势的方航,目光倏地亮起来,又看向明炽。

明炽轻轻点了下头,眼睛里带着笑。他不急着继续向下弹,找了个合适的节点,反复循环了几遍这个调子。

向栾彻底记熟了,用被塞过来的吉他弹出和音。

接下去,又有几把吉他陆续加进来。

然后是单簧管和小提琴——附近恰好有个酒吧,里面驻唱乐队的乐器都被紧急借过来,连电子琴的琴架也被扛着放在沙滩上。

淮生娱乐的艺人都在这儿。玩音乐的个个都是明炽当初亲手挑来的,有天赋有灵感,加上一两年针对性的专业技巧培训,每一个拎出去都能单独挑一场舞台。

他亲手挑来的艺人给他和音,每种乐器都不会盖过那把吉他。

它们追着吉他淌出来的、温暖明亮到几乎叫人忍不住要落泪的调子,像是要包裹住那些清润柔和的琴声,又像是在送它去更远的地方。

吉他的调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明亮。

那是种仿佛是金色的、近乎灿烂的完全自由的明亮。

像是有风卷过那团筹火,带起数不清的明亮的火星,沿着星星落下来的轨迹,飞到比云更高的天空上。

琴弦几乎是在完全不停地跳动,干脆利落、轻快明净,配合弗拉门戈标志性的轮扫——向栾相当清楚自己现在还完全弹不出这一段。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要练成这样得靠什么样的乐感天赋、花上多少工夫。

他们陪着这把吉他痛痛快快地弹。

没有比夜里的海滩更好的舞台了,空旷安静、潮水浸涌,风把音乐不断地向远方送,他们陪着他,不断去更远的地方。

好像能去到任何地方,好像能去世界的尽头。

明炽的眼睛里映着月亮和篝火,也映着面前的人影。他认真地看面前的每一张脸,怀里的吉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叫在场的人都再熟悉不过的炽烈和灼烫。

方航几乎是蹦起来,他扯着匡砺往前赶了几步,站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明炽的眼睛里忽然淌出笑。他抱着吉他,酣畅淋漓地用力扫他的弦。

海滩一瞬间就被点燃,筹火通明,把海面映得通红,像是在海里也肆无忌惮地燎原地烧。

整片沙滩都在瞬间热烈起来,人们开始欢声高喊和鼓掌,那家酒吧里跟着响起劲爆的架子鼓,越来越多的人一起把手拍得通红。

明炽抱着吉他抬头看。

今晚一样有船泊在港口,却并不像是记忆里那样被夜色掩盖,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依稀可辨的轮廓。

邮轮始终在应和着他亮起灯光,探照灯朝他的方向扫过来,把水面映得一片白亮。

光把邮轮描墓得格外清晰,在水里映出庞大的影子。

火沿着海面烧过去。

邮轮静了稍许,骤然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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