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的尚可!”
古县令随手接过考卷一观,用着朱笔在考卷上面连连画着红圈,期间不断满意的微微颔首,等过了约半刻钟。
他将试卷放置在桌案上,然后审视在一旁等候的白贵。
“自古三教流传,儒宗而外,厥有仙释。朱子曰:……”(自古以来三教流传,除了儒学为主题之外,还有其他的道佛之学。)
古县令微微一笑,示意白贵回答。
这是当堂提问,一般在考试交的早的,试卷可入眼的,都有此例。
作为案首,他得到这个待遇,几乎是注定的。
这句话提问的十分简单,是圣谕广训的第六训,题目为:“黜异端以崇正学朕惟欲厚风俗先正人心,欲正人心先端学术。夫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惟此伦常日用之道为智愚所共由。索隐行怪,圣贤不取。”
意思是,想要民风淳朴,第一件事就是正人心,想要正人心就要弘扬学术。人生下来,只有纲常伦理是智者和愚者都有的东西。其他的寻求事物隐僻之理,怪异的行为,是圣贤不愿接受的。
在这道圣谕之下,则是对贬黜其他学说的引证。
这道圣谕也是为何清廷闭关锁国,抑制科技创新的原因。一旦有了其他的学说,人心就思变了。是康熙雍正的祖宗之法,以此达到正人心的作用……
作为清代科举的必备科目,他是惯能娴熟的,稍加思索,就有了这段话的整体轮廓。
不过他也在思考,古县令这句话的意思所在,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考验才学吗?
是古县令的暗示?
还是提示?
还是在这一句话中给他通气?
白贵不明所以,时间短暂,他迅速脱口而出:“朱子曰:‘释氏之教,都不管天地四方,只是理会一个心,老氏之教,只是要存得一个神气。’此朱子持平之言,可知释、道之本旨矣。……”
他背的是官话,字正腔圆,完全没有半点秦省口音影响。
这段圣谕也是端正人心的举措,防止道、释两家携裹百姓作乱,所以每到朔望日宣读这些言辞,让百姓只崇儒学。
“不错!不愧为本届案首。”
古县令这下有点欣赏白贵了,他在外省做官,最苦恼的莫过于每日听当地方言。白贵这标准的官话,让他的耳朵也为之一悦。
接下来,古县令又考校了白贵其他的经义,白贵只是稍稍停顿一二,接着流利答出,没有半点慌张。
第二场招覆试一过,在堂会考的所有考生,再无人对白贵的才学提出质疑。
虽然大多问题考校的简单,却也对案首这个身份名副其实。
县试一般有着四次考试,除了第一次正试之外,其余三场考试重要性大大降低,是为了当面筛选出一些才学不济的考生,也是为了给县令留有充足的余地,以便再次细心筛选考生。
后三次考试途中,在公堂上坐着的老年儒生越来越少,实际上他们的经义和政论什么的,是基本没有什么差错的,往年也是多次过县试,但到了府试和院试折戟而归。有人甚至曾经还是县前十,但儒生没有功名,越老越不吃香……
之所以第二次招覆试混入了二十来名老年儒生,团案上也录了七八名老年儒生,完全是古县令在第一次正试是以变法与否罢黜考生,以此为基准筛选。
但到了后三场考试,古县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些老年儒生再次通过县试,取得府试资格。
如果县试团案最终取中的五十人老年儒生太多,那就是他作为县令推行文教的失误,这个后果是很可怕的,有一二儒生,还可以说怜悯他们,但太过……,必须罢落。
如此一来,缺额太多。
因此,白鹿书院的四个同窗,竟然罕见的无一人被罢,全部通过,进入了县前五十,取得了去府试应考的资格……
……
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宋伯鲁上《请改八股为策论折》,认为“自乡会试以及生童科岁一切考试,均该试策论,除去一切禁忌,义理以觇(,窥测)其本源,时务以观其经济。”
此奏折被光绪帝采纳,但随着维新变法失败,八股取士亦是被保留。
三月上旬,西安府下辖各县均已科考完毕,府衙亦是下放了四月中旬进行府试科考的公文,同时也钦定了此次府试科举考试的章程,以策论为首场,并备以西文翻译,考生可自主选择各国西文,第二场才是科举的循例,考四书五经题目,第三场是帖经、墨义等题目。
“此次府试变动较大,我从友人那里听闻是西安府学、第一师范学堂、宏道高等学堂等几个学堂上奏尹知府,要求一改往年八股取士,尹知府没有同意,但还是将策论放在了首位,又增添了西文翻译……”
午时,朱先生一脸疲倦、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带来了这个消息。
他自从县试结束之后,就出了滋水县,外出讲学。但正在宏道高等学堂讲学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书院,告诉给了白贵四人。
他一扯瓷盘上放置的拐枣,新从山上摘的,咬在口中,冰冰凉凉带着甜味的汁水从嘴唇渗到喉咙里,干涩的喉咙有些缓和。
“什么?增添了西文翻译学科?”
“额们可是从来都没学过西文翻译,这咋考?”
几个人瞬间坐不住了,刚刚从县试的余韵里清闲没多久,就又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
他们虽然也是村中富户。可西文翻译老师还是请不到的,这类老师大多留洋而归,在各地衙署是香饽饽,就算不欲政事,也能到各地学堂当个先生,清闲,又尊贵。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朝廷现在重西学而轻中学,这次府试增添翻译学科理所应当。”
朱先生轻声叹了口气,他久居滋水县已久,可外面的世界一变一个样,他去西安府学、宏道高等学堂等几个学堂去讲学,以往尊崇礼师的学生对他也有些轻视了,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讲学之时,认真听讲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