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刺鼻了。
医院的病房就像个囚笼。
她人生中最后的时光不该在这里度过。
陆景思出院了,安年陪同的。
她手臂上的固定石膏拆了,骨折不算多严重,住院也只是为了陆景思。
然而,她像是为了慰籍自己的心灵,做了最后的努力。
就像许一承说的,既然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就尽量让这段时光不留遗憾。
她不想让陆景思不高兴。
安年一直都知道,在陆景思心里,她的心从来无条件的偏向她这边,那她,也会这样……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陆景思的位置。
不会了。
知道陆景思病情的那一天,陆家二老石化般僵硬着,他们在沙发上坐着,从清晨坐到了日暮。
“爸,妈。我原本是想一直瞒着,不告诉你们的。可是,安安劝说了我,她说……你们生养我长大,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事情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很……无力,也有点狗血。可是,我也没办法了……”
“虽然,我以后没办法陪在你们身边了,但我陆景思,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而且……我也不是彻底不在了,我会变成一颗小星星,在天上永远的陪伴着你们,好不好?”
一番话哽咽着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哭了。
安年别开头,心底酸涩悲痛。
她见不得这种场面,尤其是面对自己的亲人……
虽然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真正的亲人,可亲情永远都是最戳人心,最难割舍的。
陆母哭的泣不成声,陆景思坐在她身边,她轻轻的抬手顺着母亲的背,没有打断母亲的情绪。
给了他们平缓的功夫。
最先开口的还是陆父:“我和你妈妈一直都在等着你坦白的这一天。”
陆景思像是听错了:“嗯?”
陆母朝着她点头:“我们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陆景思睁大眼睛,她瞒得很好。
“是擎深那孩子说的……”陆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早在一周前他就来找过我和你妈妈。”
“这孩子心细体贴,一开始上门让我你妈吓了一跳,他没直接硕,而是变着法的循序渐进……”
“思思,你低血糖住院后的第二天,擎深就说了。当时,你妈眼睛都快哭瞎了,我也觉得天塌下来的,我们陆家就你一个宝贝女儿,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满腹的感慨,满腹的心疼。
到现在都像是做梦一样。
噩耗忽至,蚀骨灼心。
可除了坦然接受,还能怎么样?
陆母轻轻拍着陆景思的头:“傅总是个好人,他怕我和你爸的身体吃不消,把你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我们。”
“我的女儿一个人顶着这样大的疼痛和压力,为人父母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呜,呜呜呜——”
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原先是低低的啜泣,此刻却变成放声大哭。
双手捂着面颊,泪珠从指缝中颗颗滚落。
“妈——”陆景思哽咽着,长长喊了一声,随后抱紧自己的母亲。
陆父苍老的眸子里也满是水渍,揪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到底是他们做父母的疏忽了,因为陆景思自小独立的性格,他们忘记了关心她……
“妈……您和爸爸要保重身体,还有宝宝会陪着你们的。”
陆母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坦白了,说出来了。
终于,积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落地。
哭累了的陆家二老草草吃过晚饭就去休息了。
安年今晚住在了陆家。
陆景思的卧房装饰的粉粉嫩嫩,她自己也换上了一件上学时期的睡衣。
“都多少年了,我也很少回家,没想到爸妈还留着这些衣服。”
随着时光的推移,每个人都在变化。
陆景思身上上学时期的衣服已经变得又短又窄,好在面料舒适又是有弹性的,这样穿着倒也不算是多难受。
“你虽然长大了,可在他们眼里还是孩子……”
陆景思红着眼圈躺了下来:“是啊,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是无限制的迁就你和疼爱你了。”
安年叹息一身,抱着陆景思的手臂:“衣服有点紧,怎么不换?”
“不想换……”陆景思抿了下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样,她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期。
什么脑癌,什么命不久矣,都是一场梦……
她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等回过头看,才发现那些轰轰烈烈的青春岁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思思,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顾星洲么?”
安年其实想问的是,你真的甘心么?顾星洲不会成为她最后的遗憾么?
陆景思摇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要给早已经放手的人制造烦恼呢?”
“你……你是不忍心他难过自责。”
心思被看穿,陆景思唉声叹气道:“总是瞒不过你……”
安年道:“可你有想过他会知道么?等知道的那天,他会比现在更加难过,更加遗憾。”
“安安。”陆景思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暗夜漆黑,彼此的瞳孔中映着对方的模样。
窗外漫天的夜幕中,弯月高悬,折射出皎洁寂凉的光线。
陆景思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和他相处两年多,他或许对我这个枕边人动了心,但感情不深。时间是个好东西,我的存在会在他的记忆中淡忘,最终成为一个过客。”
“可他……是我青春年少时期,真正认真喜欢过的人。我不想他难过,更不希望以后他偶尔想起我时,记忆中都是悲伤……”
陆景思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成熟了很多。
对身边的每个人,每件事,她的见解独到洒脱让安年敬佩。
到了最后,她又问:“安安,如果设身处地的想,你跟我其实只会一路人。”
她的话没错。
就像当初自己失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拖累傅擎深,不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
因为人性本能的爱,她们总想将世上所有的人间疾苦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可以身处黑暗,饱受风霜。但你必须站在阳光下,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