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旗,擂鼓,鸣金,聚兵!”副将司马错一脸冷意地一字一顿地下达着将令。
“诺!”孟琥不再犹豫,立即应诺道。
司马错何尝不明白此时擂鼓聚兵,必将遭受重大的损失,但损失总比全军覆没的好,既然败局已定,那么为将者能做的也就是把损失压缩到最小。
战场之上,正与赵、魏联军厮杀的秦军闻听号令,当即向着周王畿的方向开始撤退,但来得容易,去可就不再容易了。
且不说大部分的步卒根本跑不过赵军的铁骑,就算是为数不多的骑兵们,经过一夜的折腾,已是人困马乏,哪里还能躲得过赵军的箭雨。
而信陵君自东面袭来的围堵大军,更是让秦军新生绝望之情。
因为兵力的分散,往往一个秦兵要对上三至五个敌军,若是平常或许还能招架一二,可是经过一夜的大战,气力也好、精力也罢早已到了极限!
打是打不过的,逃也逃不过,如何是好?似乎除了坐地挨宰再无他法,怎能不让人心生绝望!
但秦军到底无愧于天下强军!
面对如此如此绝望的情形,愣是让秦军给想出了办法。
办法也很简单:壮士断腕!
先是受伤的秦兵主动留下,阻击赵魏联军,接着是老弱的秦兵,再接着是壮年的秦兵,直至年轻的秦兵们……
无数的秦兵主动放弃了生的希望,只为给大秦留下些许火种。
但即便秦军祭出了“壮士断腕”的手段,却也没能将那主帅保住,数万大军在赶回周王畿的路上被赵魏联军给屠戮一空。
一个多时辰后,副将司马错再度整顿军队,十余万秦兵只剩下了不到四万三千人,其中骑兵部队因为冲得最快,损失也是最大的,原本三万铁骑只剩下了不到三千多人,可谓十不存一也。
看着手中的数据,司马错的心都在滴血。
但司马错来不及悲伤,因为他面临着一个绝世的难题——朝哪边突围!
从返回的败兵口中,已经得知北边乃是赵骑所控制,南变的部队未知,按理说应该从南向突围才是,可是那平静的南面,怎么看也不像是易与之辈。而且即便从南面突围,也还需要经过韩魏土地,才能回到秦国,此事风险太大。
反倒是北面,虽然有赵国骑兵,但人数总归是不多,若是趁其不备,极有可能突围成功。一旦突围,自己可溯着泌水河北上回到河内,河内尚有一万守军,再加上完备的工事,应该足以抵挡住联军的攻势。
至于西面,不仅要进入韩国境内,更是有河流阻隔,一旦渡水不畅,定然会被联军尾随而击之,故,此乃死路一条。也正因为如此,信陵君也并未在此方向上布置兵马。
不得不说,能看出巴蜀之重要的将领到底战略水平不一般,一眼就看出了信陵君在南方布下的陷阱,更是很快地找到了联军的薄弱环节。
兵贵神速,司马错随即下令,暂代主将之职位,全军向北,并以以孟琥为先锋,统帅所有骑兵,为大军打开回程的通道。
骑上战马,孟琥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带着刚刚稍作休整的骑兵再度踏上征程。
可是秦军在变,信陵君也在变阵。料想到秦军集结的目的在于尽快地突破包围圈,信陵君随即调整了兵力布置,给北面的赵军增加了一万大军,又从南面调来了一万精锐充实东面防线。并且整个联军由攻转为防守,试图困住秦军。
如此,就看谁能快过谁了!
一边是有备而来,但是联军之间调动尚需时间;
一边是训练有素,但整合败军也需要耗费时间!
时间呐!在这战场之上,时间不仅是金钱,更是人命!每耽搁一刻,便不知需要耗费多少秦军士卒的生命去填补。
前方孟琥的骑兵眼看着就要与赵骑交战,可是狡猾的赵国骑兵,却远远地绕开了与孟琥的纠缠,转而攻向了孟琥身后的秦兵。
秦军不察之下,不仅大量的秦兵被赵骑给屠戮,整个大军前进的步伐也被拖慢,而更严重的是前方孟琥所部的骑兵并没有察觉到后方的异常,依旧自顾自地猛冲猛打,很快便陷入了赵、魏步卒的包围之中。
众所周知,在平原之上,骑兵之所以能够对步兵形成单方面的图上,一方面是依仗着自己身形的高大,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但这方面容易被长矛等兵器抵消,故而更多的依仗其实是骑兵的速度。一句话,我能打着你,你却打不到我,单方面的屠杀也就形成了。
但显然,陷入包围的孟琥所部的骑兵已经失去了他们最有利的武器——速度。
面对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赵魏的步卒显得异常的兴奋,长盾抵住骑兵刺出的长戈,盾牌之后一根根的长矛,齐刷刷地刺向了临近的骑兵。
平均一个骑兵便要面对至少三至四根角度刁钻的长矛突刺,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往往顾头难顾腚,不一会儿便或是被刺死当场,或是被迫掉下马来,而失去马匹的骑兵更难以招架数倍于己的步卒的进攻,也很快饮恨当场。
后方秦军副将司马错见大军脱节、骑兵陷落,心中也是急躁了起来,随即下达将令,令大军不顾伤亡立即加速上前与骑兵回合。
精锐的秦兵顶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很好地完成了司马将军的指令!
不过盏茶的功夫,秦军步卒便已赶上将联军驱赶,从而将骑兵解救了出来,只是就在这盏茶的功夫,三千骑兵已经损失了大几百人,甚至孟琥的身上都带上了伤,若是再晚来一刻半刻,恐怕骑兵就要全军覆没了。
而没了骑兵,想要从赵魏联军的包围圈中突围?难如登天!
尽管暂时将骑兵解救,但司马错知道,恶战才刚刚开始!
站在战车的高处向后望去,东面、南面的联军已经缓缓地朝着自己移动过来,北面的联军已经开始收缩防御,最为危险的赵国骑兵也不时地从大军身旁擦肩而过,顺便带走一片秦军的生命。
情况可以说是万分的危急!
“兑子!”
这是司马错想到的唯一能够救秦国大军于水火之中的办法!
大军稍作停顿,司马错将孟琥叫来,问道:“君死,国存,何如?”
孟琥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司马错随即下令:“所剩骑兵一个不留,皆尽划归孟琥,目标只有一个,粘住赵军的骑兵,为大军突围争取时间!”
“诺!”虽明知此举自己将必死无疑,孟琥还是毫不犹豫地应诺道。
随即孟琥将军中所有马匹集中,硬生生又凑足了三千之数,到了现在,无论骑兵还是步卒,显然都已明白如今的处境。
孟琥也没再多说什么,跨上战马,高声喝道:“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身后各个带上,神情略显疲惫的骑兵将士们也纷纷跨上战马,怒吼道:“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紧接着,秦军最后的三千骑兵发疯似的追着赵军骑兵狂咬!一时间虽有兵力优势的赵骑,却也拿着秦兵无可奈何,而对于秦军主力的骚扰也随着减少了起来。
司马错没有耽搁一分一秒,随即下令大军呈锋矢阵,不惜一切代价向北突围!
一线的秦兵们随即爆发出他们最后的战力!
秦军长剑挥舞,对面的赵魏联军也不甘示弱地挥舞长刀,几乎是以命换命,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双方便有上千人饮恨当场。
赵军的将领见此情形,虽然明知撤退是对友军的出卖,但面对如此大的战损,赵军的将领还是不由自主的稍稍产生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虽然没有明发将令,但而这样的心思很快以一种隐蔽的方式传达到了一线赵兵的心中,随即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赵军,尤其是赵军的步卒没有之前拼命了,甚至不惜放弃掉阵地,也要保全更多赵兵的性命。
而战场之上,你弱他便强!更何况是久经战阵经验老道的秦军!
一线的秦军很快捕捉这一战机,几乎不需要将军指挥,凭借着老兵们的本能,秦兵们便纷纷向着赵魏结合部猛攻,在赵军的不断退却下,秦军很快撕裂了一个又一个的结合部。
小的结合部连成了大块结合部,大块的结合部又最终成了一个偌大的缺口!
秦军主力随即冲着这个缺口猛攻而去!
眼见着秦军就要钻出了自己的口袋,信陵君在东北方向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他明白这是赵军保存实力的后果,但他能怎样呢?毕竟赵军本就是借来的,逼急了人家直接撤了,那可就大不妙了。
既然指挥不动始作俑者的赵军,那便只能用自家的兵力去填补空隙!
随即信陵君严令增援北面的魏军,不惜一切代价收拢缺口,将秦军重新堵回口袋之中!同时南面、东面的魏军加快速度,迅速攻破当面之敌,尽快攻击秦军主力侧背。
信陵君的想法是美好的,策略更是完美的。
魏军的士卒更是爆发出了本不属于他们的勇气与战力,北面的魏军悍不畏死地阻挡着秦军的突围,几乎以命换命般地跟杀红眼的秦军展开着最为血腥的肉搏。
但战场形势从来不会因为某位将领的意志或是士兵的想法而改变,秦军之败亡如是,秦军的突围也如是!
虽然秦军经过一夜的奔波大战,其战力已经到了危殆的边缘,但凭借着惊人的意志,秦军依旧压制着魏军,只是这样压制的代价却是秦军大量士卒的生命,随着魏军士卒的倒下而急速的消亡。
终于,在付出了上万人的生命后,秦军主力终于突出了赵魏联军的重重围困,向着北面山林逃窜而去。
联军部队刚想要追亡逐北,却被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秦军骑兵给拦住了去路,正是那刚刚还在与赵骑纠缠的那只骑兵。
这倒不是赵骑故意放水,纯粹是将领的骑兵战术不如孟琥。孟琥虽然是在纠缠赵骑,但目光始终没有脱离主力,这不,就在主力最需要的时候,孟琥便出现在了殿后的位置。而这也是司马错留下孟琥的原因。
赵军的将领显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明明是自己占据优势,却被敌人给秀得团团转,更兼丢失了秦军主力,怒不可遏的赵军随即表现出一流战力该有的水准。
左右两边的军队迅速前出,如同两只臂膀将这数千秦军骑兵环抱在内。随即,盾牌在前,长矛在后,一步步地便开始缩紧包围圈。
孟琥看了看渐渐远去的主力,他明白,自己不能撤,一旦自己撤离,赵国的骑兵就能撵上秦军的主力,接着便又是一场包围和屠杀。
自己和麾下的秦军骑兵,必须钉在此地,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钉在此地,牢牢地吸引住联军的注意力与战力,用自己的死换取更多战友的生!
随即,孟琥指挥着麾下的大军开始和赵军兜起了圈子,既不完全脱离赵军的包围圈,也不让赵军彻底地完成包围。
直惹得赵军将领捶胸顿足!——明明自己才是赢家啊!
只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多次在刀尖跳舞的秦军也难免为刀尖所伤。
如同小刀割肉一般,三千秦军铁骑被赵军十几个十几个的斩杀,不多时就只剩下了两千人许。然而更让孟琥意外的是,在信陵君的指挥下,魏军居然完成了战略大迂回,在更大的地域对自己形成了包围。
但孟琥依旧没有选择突围,因为孟琥明白,魏军如此作为实际上也就是放弃了对秦军主力的追杀,而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魏联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而秦军的骑兵也是越战越少越无力,当然秦军主力也是渐行渐远渐无影。
终于,在秦军骑兵即将失去腾挪空间之时,孟琥再次冲天怒吼:“纠纠老秦,共赴国难!”
身后仅剩的不到一千五百骑兵也随即跟着怒吼了起来,一时间,原本激烈的战场都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