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有些惊讶地看着赵括,说好的精疲无状、目有颓色呢?
玩呢!
但总归赵括没有因此产生退缩之意便好!至于其他皆是疥癞之患而已。平原君稍稍放下了心。随即细细一咂摸赵括的问话。
不对,这小子还是受影响了。这是对自己也不信任了啊!
当然这也能够理解,毕竟在同一时间,被自己亲近、器重的两人双双背叛,换了谁也会对身边之人产生怀疑的。
尤其,他还是一位因意外而登上王位,长于军事短于政坛的王者,一位正准备大展拳脚王者!
然而,正是因为他是一位王者,一位胸怀天下的王者,也注定是一位孤独的王者,所以这样的话语不当出自他之口。
平原君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赵括,一如看待自己的子侄,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赵括深深一拜,随即直起身子说道:“我王恕老臣无状,请我王屏退左右!”
赵括一愣!自己不过是有感而发,怎么好像平原君比之刚刚还要严肃、还要慎重的样子?
出于对平原君的一贯信任,赵括挥一挥手,吩咐道:“退出龙台宫外,二十步内不许留人!”
“诺!”宫中宫娥、宦者一同应诺道。
见众人退下,平原君再次大礼参拜,看着年近古稀的平原君颤颤巍巍的身子,赵括赶忙上前进行搀扶。
“多谢我王!”平原君直起身子说道:“今左右已退,殿中再无他人。老臣倚老卖老,暂借故马服君之名,斗胆以我王叔父之身份,说几句话!还请我王勿怪也!”
“平原君本就是寡人之叔父也!有所进言,寡人洗耳恭听,怎会责怪!还请叔父不吝赐教!”赵括明白平原君恐怕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甚至搬出了与自己父亲马服君的交情,要知道自从鄗城一战后,平原君便以属下自称,再未提及过于自己父辈的交情。
如此精明之平原君,自然知道这交情是能够救命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如今却毫不讳言地说了出口,所言之事怎能掉以轻心。
平原君也没有做作,接着话茬就继续说道:“我王虽是公室之人,出身却是将门。少读兵书无算,沙场作战,堪称无敌。”
欲抑先扬,老套路了!接着就该是“然”了。赵括心中想着,却也没有打断平原君。
“也是因为我王战策无双,却未曾研习用人之法,更难知为王之道!此长于沙场,而短于庙堂者也!秦之白起、齐之田单皆如是也!”
“为将者,不通朝堂诡计,不识人心波诡,轻则名利渐去、远走他乡,重则身首异处、连累宗族也!为王者,不知人心算计,不晓孤寡之意,则去国灭族之灾,不远矣。”平原君缓缓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语。
“还请叔父教我!”赵括心中一惊,暗暗思索着自己的一些作为,不觉间后背已经有些发凉,平原君所言并非虚妄也。
“我王亦不必自谦!老臣观我王登基之后行止,重用赵卿以分化朝臣,启用吕卿以树立标靶,三用老臣以定朝局大势,更借楚使刺杀之事收拢邯郸军权,许羽林卫缉拿之事以立刺探之实,分五郡之地,改军权之属......”
“桩桩件件,皆是一个目的——集权!老臣皆看在眼中,更是欢喜蔺上卿没有选错人!”平原君说着说着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赵括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寡人尚有诸多不足之处......”
平原君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为王者可改错、纠错,不可认错也!”
赵括闻言默默一礼,不再插话。
平原君接续说道:“今赵禹等人之相叛也,老臣方才已然说过便是没有赵禹亦有其他人等。我王在推行新政之初便应有所预料哉!”
赵括默默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寡人料想会有人起事反对新政,故而令廉颇将军回转以坐镇邯郸,而羽林卫之扩充亦是为之准备,可寡人却未曾想到反叛之人居然会是赵卿与宦者令二人。”
“此正是老臣所欲劝谏之事也。为王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乃王之言与臣子也,非王之自省者也。王者之心,当有大河之宽广、猛虎之壮阔,却又有体察毫厘变化之细致。王者也,当有信任一切之魄力,却更要有防范一切之决心与手段!”平原君逐渐进入佳境。
“可用之人,必有可疑之处!若无,必是隐藏颇深之患也!就连老臣亦是如此!我王应有疑我之心,却不该有疑我之语!”
“有疑,可查之,查之不怠,可弃用之。然疑心之语,万万不可出自王之口也!此言既出,即便是试探之语,则人必以获取王之信任为己任,更无心任事。久而久之,其人必曰王之无能矣!则王之威丧矣。威丧则敬少,敬少则权不固,权不固则国之乱矣。”平原君一口气将心中之言全数倒了出来。
赵括也总算是明白平原君这么严肃的劝谏,其所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了。
一则是担心自己因为赵禹等人的反叛,从此变得疑神疑鬼,不再信任身边任何人;
二则是担心自己将这样的不信任摆到了明面处,从而使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人人都急于表达忠心,却在没有人真心去办事。而王者用这样的方法长时间地统治,必然导致信任的最终崩塌,国将不国。
至于解决方案,平原君也给出了,那就是耐住寂寞,守住孤独,不信任就去查,查了还不放心那就干脆不用。
一句话,王就是王,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赵括也明白过来,自己看似无意的试探,实际上在心底已经是对众臣有所不信任了,而这种不信任一旦爆发,其后果恐怕远比自己eo来得严重。
幸好,平原君在这不经意的提问间便察觉了其中的大不妥,这才冒险进谏。
反应过来的赵括对着平原君便是深深的一礼,言说道:“寡人谨受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