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生摇了摇头,冷静地说:“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不出来?”脸色青黑僵硬的乔西责怪似的说出来了这样一句,旋即就恼怒地瞪着慈生,似乎要恐吓他、让他赶紧跟着一块跑出来,“为什么不出来?里面有什么好的,只要出来你就已经解脱了。”
“还有人在里面等我,所以我不会乱走的,不是吗?”
慈生说完这一句,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的心先是提起之后又是重重地落下,一锤定音一样,他能够看透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
“乔西”道:“没有人在等你出来,快点跟我们一起走!快点!”
慈生用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做出来了一个戒备的姿态,脸上的表情还是看不出来什么太多的想法。
“不,我不要。”
慈生轻轻地说完这一句,就看到“乔西”的脸上愈发凶恶,最终那青面獠牙幻化成了寸寸龟裂的面具,整张脸都变成了空白,咯咯咯地从上面往下掉着细碎的粉末。
“乔西”道:“你只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就可以解脱了。你不用为那些人负责,你不用想着怎么救孙妈,不用想着怎么救小唐,也不用救我,你也是最完美的受害者,没有人会去责怪你的。”
“简余”也过来了,身形非常具有压迫感,从上至下俯视着慈生,几乎要将他给生吞活剥掉:
“是啊,其实他们都是在道德绑架你要你拯救他们,你完全就可以不救,你怕什么呢?只要你也走出来,你就可以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了。”
只要走出来,就可以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了。
多么美好又虚假的谎言和骗辞。
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是下意识的防备和抵御的姿态,下一刻则是姚长官走到了慈生的面前,嘴角带着笑容,脸上的面具虽然碎裂了,但是依旧可以看得出是他的模样。
“你是在害怕我吗?”姚长官问的咄咄逼人,笑的灿烂又诡异,“你在害怕我吧,因为你觉得是我杀了这么多人,你还记得我,潜意识里在害怕我。”
“……我没有。”慈生的喉结微滚,微红的眼尾垂下,声音倒是非常平稳的,只是细细分辨的话,或许能知道他的音调降低了。
“哈哈哈哈!还说没有!”姚长官愈发扭曲,三个“人”同时站在了慈生的面前,手和脚都在鼓动着,像是一大滩本来应该融化的泥土,结果却有着恶心又刺目的灵魂,融成了这副可怕的模样。
“跟我们走吧……”
“跟我们走吧……”
重复的字眼和机械的动作将慈生包裹在中间,“咯咯咯”笑着的模样非常疯狂,慈生几乎就要被吞噬下去。
他们融化,将慈生包裹到了门口,打开了门,露出了那一头黑洞洞,几乎像是厉鬼的肠胃一样黑魆魆的地方,下一刻就会朝慈生露出一个扭曲的尖笑。
“到了!到了!你害怕了,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咯!!”
“……”
他们愈发显得恐怖,而慈生却没有像刚刚那样色厉内荏,反而是在即将被三个人一起带出门口的时候,他迅速地挣动,猛地从他们的钳制之下逃离了出来。
黑魆魆的洞窟里闪烁着油绿色的眼睛,那三个人乍然走出门的时候还尚且没有意识到慈生还在里面,惊讶地扭头望向了他。
慈生安静地站在原地,他的足距离门口只有两厘米的距离,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堕入无底的深渊。
但是他停下来了。
慈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跟他一贯的笑容很像,如果不看背景的话,恐怕以为他是在撒娇,因为唇、眼睛,都是亮亮的,似乎不是在面对什么恐怖的场景,而是在对心上人告别。
慈生微笑:“……再见。”
在三个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缩小又放大,容纳了他们三个巨大的黑色洞口被打包揉起来,像是一团废纸一样消失在了慈生的视线之中。
而慈生远远地注视着这里,神色平静,感觉得到自己身后一切的崩塌,眼前骤然失去了任何的景象,像是沉入了完全的黑暗。
下一刻,慈生听到耳畔旁传来了黑雾沉沉的叹息,感觉到一个冰凉黏腻的吻适时地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慈生一激灵,但是偏偏刚好张口,像是在迎合一样自觉地容纳了黑雾伸进来的舌,有些呜咽着让祂在自己的唇中扫荡了一遍。
而旁边自然也传来了乔西纳闷的疑问,他小声道:“嘿,先生,我刚刚说到姚长官的时候你就有点失神,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你现在清醒一点过来了吗?”
“啪”得一下。
那些织就起来的幻境在这一刻就好像是泡泡和气球一样炸裂了,什么都不剩。
面前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简余也没有姚长官,而是只剩下来了一个懵逼的乔西,瞳孔地震一样地望着慈生。
现在根本就不是第二天的早上,现在是晚上,还是慈生跟乔西聊天的时候。
所以,自己是什么时候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刚刚的那种状态呢?
慈生不着痕迹地将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臭黑雾给推到了一边,旋即就重新冷静下来,面对着乔西的疑问几乎是恍惚了一瞬。
半晌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道:“我清醒了一点了。刚刚……在你说到那个长官的时候,我陷入了一个幻境。”
“幻境?!”
这种只存在于和动漫之中的东西,乔西一向都是只当成一个玩笑来看的,但是现在这个牢房这样奇怪,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幻境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没错。这……大概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幻境,第一次是刚刚晚上,我忽然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些本来已经去世的人,现在又重新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们喊我救他们出去。”
慈生温声简单地将这些事情陈述了一下:“第二次,我看到了那个长官在喊我出去,让我解脱,不要救他们。”
乔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垂眸正在思考:“……截然相反的两种要求。通俗来说,肯定有一个是正确有一个是错误的,你必须要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慈生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忽然抬头,乔西看上去有点好奇也有点钦佩。
“之前那一次幻境,里面有小唐和孙妈他们。他们在对我说让我赶紧醒过来,所以我并没有在那里停驻太久,就直接苏醒了。”慈生垂眸,“所以首先,是因为之前经历过,所以我才没有被困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
乔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上去有些怅然又有些着急,不由得开口:“大概他们也在希望你能好好的吧。”
“……嗯。”
跟别人说的还尚且不是很全面,慈生其实自己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首先第一点的判断,其实是一直都缠绕在自己身边的邪祟萧望勉。
在那个梦境之中,祂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或许是梦境的制造者都不敢制造祂,太容易露馅了吧。
而且,梦境终究是梦境,就算做的那么真实,还是有着微小的点会让慈生发现不对劲,比如说他爬上爬下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疼,原本这具“豌豆公主”的身体,现在应该都痛不欲生了才对。
再包括,从来都不知道他名字的乔西怎么可能一下就喊他“慈生”?
……
种种的细节堆积在一起,跟最大的疑点一同,终究还是让慈生成功地从里面挣脱了。
他大概也知道了,就是那个时候,乔西说到了“姚长官”,送他进入了梦境。
慈生略微地叹了一口气,旋即他有些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刚刚一阵疼痛实在是有点太无法忽略了。
“我……先休息一会,等我自己捋清楚一下现在的事情,好吗?”
“好。”虽然还有一些话想要跟慈生讨论,但是乔西也觉得该给他一点空间,包括给他自己一点空间,好好冷静一下思考“姚长官”的身份。
到这个时候,慈生基本上还是被萧望勉抱上了上铺的。
身下没有直接跟床单接触,而是还有着淡淡的鬼气,所以并不疼痛,反而像是枕在了最为柔软的天鹅绒上一样舒适。
慈生躺下来的时候有些放空。
身上还有着厉鬼的气息,在无声无息之中像是无数只触手一样在亲吻他,单说恐怖程度,恐怕和之前的那三个“人”不相上下。
但是慈生还是没有讨厌自己身后的萧望勉的。
他茫然之间,感觉自己好像在很早之前,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认得了萧望勉。
在那个姚长官说,“潜意识中慈生害怕他”的时候,慈生的脑海中似乎立刻就泛起了道道涟漪,并不清晰的记忆几乎要喷薄出来,其中包含最多的三个字,恐怕就是“萧望勉”。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得你?”慈生的眼睫有点潮湿,被萧望勉一点一点地□□着,更加觉得痒,“是吗?”
“对。”
萧望勉轻柔地说了这样的一句,却没有往下延伸,而是整个身体忽然慢慢地就抽成了正常苍白又俊美的人形,从背后将慈生整个都纳入了怀中。
慈生“嗯”了一声,垂眸。
“还是因为梦里没有你,”慈生道,“你在外面喊我,是吗?”
这次萧望勉并没有说话,在停顿半晌之后,一只苍白冰凉的大手抓住了慈生的手腕,在那里落下来了一个吻,一点一点抓着指尖亲吻玩乐一样乐此不疲,岔开了话题:
“宝宝觉得,你等下要怎么办呢?”
慈生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本来不想被萧望勉给岔开话题的,但是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将重心给挪到了刚刚的那一切事情上。
“我知道。”
第一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慈生想,他必须不能窝囊、跟那三人希望的一样,随意地违背一个规则就狼狈地逃窜走这个世界。他想要找到能够帮孙妈他们报仇的方法,要将这个恶心的监狱给彻底颠覆。
这可能很难,但是慈生觉得并不是毫无可能。
第二点,慈生想,等遇见那个姚长官的时候再做决断。这些是关于自己记忆的事情,他也想要仔细地斟酌一下。
而第三点,说起来大概是有点简陋的,但是这也是慈生现在最大的解决办法。
——见招拆招。
不管是第一次幻境,第二次幻境,是一二三几个人,慈生都得要自己经历自己挣脱。
他已经来到了谷底,也不害怕再有人做些什么了。
“我现在不想睡,”慈生停顿了很久,终于还是小声地扯住了旁边邪祟的衣角,“一闭上眼睛,就很容易进入梦境。”
邪祟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本来是想要哄着慈生休息的,但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却又不再多说些什么,而是温柔地抱着乖宝,亲亲他的唇瓣。
这种混乱无序之中,反而是邪祟给人类安慰。
“我不想睡了……”
慈生闷闷地眨了眨眼睛,对着萧望勉说话,就好像是撒娇一样。
“你抱抱我吧。”
邪祟的呼吸一窒,半晌发出了一声真真是拿他都没有办法的叹息,将人整个藏进了怀里。
……
慈生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刚好到那个吃早饭的点。
后来他也没有怎么睡,反而好像是乘坐在邪祟的记忆之中,见识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景象。
乔西好像彻底睡过去了,他有些迷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是匆匆地用凉水冲了一把脸,之后就凑过来跟慈生说了一声早上好。
慈生声音有点哑,道:“早。”
“你醒了呀,我估计等一会儿我们就要面对点新的挑战了?”
乔西有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慈生也略略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怎么说话,只是很沉默地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本来以为一醒来就会见到疾风骤雨,不过好像事实却并不如此,他们一早上吃了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早饭,却并没有看见狱卒的人影。
慈生怔愣一下,但是这似乎也能解释那天女狱卒顾绪秋说的话了,她那时似乎跟鸭舌帽狱卒说,“空出来了一天”。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如果说是空出来了一天,那么是否就也意味着他们今天可以做一点“违反规定”的事情?
慈生有点纠结的,他将这个猜想先是跟乔西说了,但是之后便又否定了。
不对,不对。
昨天陷入的那个幻境,那些人也跟慈生说,要让他“出来”。
孙妈,小唐……最后一个是顾绪秋。
这太焦灼了,乔西其实本来是想要自己以身犯险出去试一下的,但是还是被慈生给劝阻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僵持了好一会。
乔西没有像慈生一样经历了几位同伴的死亡,说到底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已,自嘲之后还是非常自信的。
“我是想,您既然都已经说了,我认识的那位姚长官很有可能就是坏人。那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要主动出击,现在这个机会说不定就是那位狱卒替我们争取来的,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去你之前说的那些迎新大会那些地方观察一下?”
乔西争辩:“我只是想,就算实在不行,让我牺牲也可以。我们不能就这样傻傻的看着,就算做了、做错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好。”
慈生摇了摇头,他其实本来一点都不想跟乔西辩论的,但是看到他这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还是开口了:
“再等一会儿吧。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点更加确定性的证据,如果光出去莽撞的见识这一切的话,可能还是只是送死,一点用处都没有。”
乔西焦灼地在原地踱步,他伸出手指来,一根一根的往下掰,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是在自己思考:
“孙妈和小唐两个人现在都生死未卜,我现在在这里出不去,事情总得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吧?你既然也说了,想要将这个破监狱的格局给颠覆一下,那我们总该是要做出实际行动的,把那些人杀了有用吗?还是说……”
“……不能这么想。”慈生叹了口气。
慈生能理解他。
如果换作是别人,也一样会过来反驳慈生的想法。
他现在是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他的背上背负了太多,每一个人的逝去和离开就好像是重重的枷锁,将他束缚在了原地。
慈生一开始是完全的茫然不知所措,之后又变成了愤怒和非常焦急,想要将他们全部都杀掉,等到昨天经历幻境之后他又变得平静、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思考。
“……宝宝,别着急。”
邪祟反而成了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的家伙,苍白俊美的非人类动作自然地坐在原地,甚至有空朝着慈生拍了拍身子,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
慈生也没有特别“搭理”萧望勉,只是伸出手来让萧望勉牵着。
就像是小孩子触碰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和糖果一样,萧望勉顷刻便低下头开始细细密密地亲吻,忠犬一样等着乖宝的夸奖。
“宝宝在前面走就好了,老公在后面保护你,嗯?”
萧望勉虔诚道。
慈生稍微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萧望勉不可能忽然说这话,难道……
乔西尚且还是在自己分析,站起身来烦躁地踱步转圈。
他转身,发现慈生稍微有点怔愣地站在原地。
两个人转头,都意识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和异响。
是狱卒。
男狱卒,带着属于顾绪秋的那一顶鸭舌帽,很显然是简余。
“他来了?”
乔西下意识地这样道,目光朝着慈生望过去,竟然有些慌张。
乔西吸了口气,他只能说自己还好听了慈生的劝阻,没有一下子跑出去。现在两人发现男狱卒过来了,都站起身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简余将房门给打开了,他动作自然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慈生和旁边的乔西:“你们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他这话一说,剩下来的两个人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跟在他的背后稍微有点紧张,不知道简余要带自己去做些什么。
实际上,从昨天的事情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坏人;但跟他走,两人走的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我想问一下,”慈生忽然开口,“那一天顾绪秋说的,空出来一天是什么意思?”
简余似乎是僵硬了一下,不知道慈生怎么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乔西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吃惊,虽然他自己也想问,但是没想到慈生竟然会这么直白:“你……”
简余打断了乔西的话:“她的意思……你们等会儿就会知道了。”
慈生安静了一会,才问:“是因为今天没有什么其他的狱卒过来吗?还是说你代替了他的位置,所以她空闲了?”
顾绪秋确实空闲,确实不用再承担狱卒的职务了,但是……
慈生的发问每一条都踩在精准的点上,简余本来都想要脱口而出回答他了,但是又停顿了一下,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件事情说出来可能稍微有点太残忍了,虽然本来要带他们去看的就是那样的场面,但是……
简余不想要折磨自己,也不想要折磨慈生,他只希望慈生能够快点解决这一切。
两人的心中都怀揣着同样的疑问,还有一个人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三个人面色都有些凝重,终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穿过了泛着点点冷白光的走廊,又从幽深的电梯井从下往上,终于窥见了一点点的光亮,但是在电梯打开之后,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刚刚的黑暗。
“到了。”
到哪了?乔西的心里尚且还有这个疑问,但是当他偏头过去看到慈生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色煞白,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怎么了?”
慈生没说话,脸色更加煞白了,现在唯独有他身后的萧望勉算得上是能够唯一安慰他的人,冰凉黏腻的气息将慈生整个包裹住,甚至没有他身上的冷汗冰冷。
乔西顺着慈生的目光看了过去,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副煞白的神情了。
面前这个熟悉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原来慈生他们在迎新大会的时候曾经来过的地方。
面前还是一个熟悉的“l”形的餐桌,但是这个餐桌却完全、完全变了个模样。
黑色的火焰好像在灼烧,一切都在扭曲,甚至将这餐桌变成了镰刀的模样,那锋利的刀片就抵靠在了顾绪秋的脖颈上。
漂亮的女人垂眸,头发散乱,手脚都被吊起来,像是即将遭受绞刑和火刑的女巫一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身上都是电击的痕迹,衣服凌乱露出了里面的内里,看得出雪白的皮肤上全部都是血痕。
慈生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感觉血液上涌,整个眼前都是一阵黑一阵白。
慈生的喉结滚动。
乔西则完全没有忍住,惊叫了一声:“为什么!”
慈生咬住了唇。
很显然,跟自己的猜测大差不差。
他终于知道顾绪秋说的,空闲一天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现在跟慈生有接触的就是乔西,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要么死的是乔西要么就是慈生。
——顾绪秋代替了他们。
在离别之前,她还没有忘记对着慈生他们轻轻地笑了笑,或许是不必维持那副“女狱卒”的模样了,所以非常温和地冲他挥挥手,说萧望勉不准欺负他。
为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一定要让慈生看到这副模样,看到她被悬挂在绞刑架上,黑色的火焰从下往上灼烧,要将整个漂亮的她融化在火焰之内。
乔西惊恐道:“这火焰在烧吗?怎么能这样!不应该……”
他着急万分,试图挣脱开简余的束缚直接冲出去拉着女狱卒走开,但是没办法,只能狼狈地在原地挣扎。
慈生则脸色苍白。
尽管他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可是真正面对这副情景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攥起来的手,看着顾绪秋像是一片破败的叶子一样在火焰之中来回摆动,足尖点在火上,像是在跳舞。
同归于尽?
博取时间?提醒慈生?
心脏像是要被挤压到爆炸,两人的面前都是火光,火焰是黑色,很快就将顾绪秋整个给吞噬了下去。
简余在一旁也微微地叹了口气,他的鸭舌帽挡住了他的脸和眼睛,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神态。
慈生惶然地摇晃了一下身体,小声道:“……这是第三天了。”
第一天是孙妈,第二天是小唐和老外,第三天就是顾绪秋,或许第三天本来应该是乔西或者慈生——
不,或许,从第一天开始就应该是——
“是我吗?”
慈生也像是树叶一样,单薄纤弱的身体略微摇晃了一下。
“……从第一天开始死的就该是我吗?都在救我,为什么呢,为什么……”
顾绪秋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而是沉默安静地像是火一样被吞噬,消亡,慈生渐渐看不到她的身体。
在火焰消失之后,慈生只能看到“l”上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就来了这么一趟,之后就消失了,全然不存在了。
“……”
乔西怒骂了一声国粹,半晌之后眼球爆凸,脖颈都红了。
他虽然跟顾绪秋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一方面听说过她是个帮助人的好人,另外一方面则是……
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消失,被惩罚的火焰烧成灰烬,乔西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接受。
慈生捂住了自己的脸,漂亮秾丽的脸上煞白,他纤长的睫毛抵在掌心,被沾湿,弄乱了。
顺着下颌流淌下来的泪水被胡乱地擦掉。
“草!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啊!”
乔西在控制不住自己怒骂,但是同时他也意识到,倘若自己刚刚出去,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他糟心地闭了闭眼睛,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注意到了这次出现在了绞刑架旁边的人。
这个人……
好眼熟。
乔西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刚刚在黑色火焰烧起来的时候,那一块周围都是没有人的。只有黑色火焰旁边一点点的光在照耀,其他的地方全部都是黑魆魆的。
所以说是不是从刚刚开始就有人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被他们发现。
现在等顾绪秋死了,那个人也打算走,但是刚刚好乔西抬头,撞见了他。
“……姚长官?!”
乔西的声音里面含着一点点的怒气,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爆发式的吼了出来,而且身后的简余似乎没有也在束缚他的行动,就放任他这样窜了出去。
那边的姚长官眸色一凛,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没来得及避开,就感觉到自己的面前忽然窜出来了一个人。
乔西发现了他,现在站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说昨天和慈生的交谈之中,让他怀疑自己这个许久没有看见的老朋友是不是已经变了,但是他还是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算不上多好看的笑容,嘴角抽搐了一下:“姚长官,好久不见了。”
姚长官的神色非常自然,好像自己刚刚一直都没有在这里看顾绪秋的死刑一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乔西笑了一下:“是,好久不见了。”
“……”
乔西喉头一哽,道:“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慈生刚刚在简余的旁边,也一同过来了,他的身后还尚且有着萧望勉,祂在无声无息地揉捏着他的手指,好像在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和平静的心绪一样。
姚长官偏头,他也看到了旁边的慈生和简余,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没有任何要躲开的意思,也看上去并不心虚,非常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伸出手来拍了一下乔西的肩膀。
“那么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记得你没有什么犯事儿的习惯吧。”
乔西眼眶通红:“……”
“我跟你写过很多消息,但是全部都石沉大海了,我迫于无奈才来找被无辜带到监狱来的朋友和亲人,但是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全部都生死未卜。”
“……”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姚长官虽然话语说着很遗憾,但是神色却完全没有遗憾的意思,甚至含着点笑意。
乔西几乎是有一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有想到姚长官给自己的回复竟然是这样的。
那些自己为他做出的辩驳,包括下意识的维护和辩解都变成了虚伪的假象,变成了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你!你在装什么?!”乔西脸色通红,“你明明就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被抓过来了,但是你却一点行动都没有,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的仇家将他们抓过来当替罪羊,没想到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你本人。”
“你分明就是杀人凶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姚长官说的非常平静,面含笑意,非常自然:“首先,死去的孙妈违反了规定,擅自闯出了监狱;其次小唐和那个老外两个人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回到宿舍;最后,顾绪秋是自己违背了规定,所以才死掉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放屁!”乔西喃喃。
什么狗屁的两派,一开始他就不该对姚长官抱有任何的幻想,大概顾绪秋他们才是变数,剩余的狱卒全部都是和这家伙一伙的。
“你他妈的放屁!”乔西有点像是要即将崩溃了,他伸出手来直接扯住了面前姚长官的衣领。
很显然他是练过的,手上有几分巧劲,虽然那个看上去是中年男人的姚长官比他要高大一些,但是这个清秀的青年还是动作利落地钳制住了他的手,简单又粗暴的握住了他的头发,直接将他逼到了旁边的绞刑架那。
加入他吧,你看,只要将他也挂上这个绞刑架,这个姚长官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现在不是梦了呀,可以动手了。
他在梦里都那么过分,那么现实呢?肯定更过分,对吧?
可以杀了,可以杀……
慈生拳头紧握,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强行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身后的邪祟似乎是在吻他的唇,冰凉的触感像是在唤醒他的理智一样。
“不对宝宝,再好好想一想,好吗?”
慈生一怔,像是整个身子浸入了冰水,清醒了过来一样。
乔西没来得及回头看慈生,只是跟这姚长官扭打在一起:“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姚长官在原地,衣服被他撕扯得有点凌乱,嘴角尚且还有一点诡异的笑容,悄无声息地将目光放在了慈生的身上。
慈生感觉自己浑身一凉。
“停下来!”
慈生道。
“你不能。”
“你不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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