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原先的记忆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从下午莫名其妙觉得熟悉的鬼婴,到那个穿白色衣服的青年,再到被管家矢口否认的生病少年,上面空无一字的葬礼签到单。
一一对应,寺庙中的鬼婴,任务中的言棋,给他引路的少年,以及……他们的“婚礼”。
萧望勉对应的是什么呢?
大概没有人比慈生更清楚,黑雾落在身上冰凉黏腻的触感。
也没有人比他清楚,是那根发丝,那个“诅咒”,将萧望勉带来他身边的。
慈生如梦初醒。
他紧紧抓住了那根筷子,惨白的小脸上是全然的惶然、惊惧,以及无措。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萧望勉这样的……鬼。
他之前的东西竟然全部都忘了。
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他怀疑萧望勉给他消除记忆的程序是将他所有和任务有关的东西全部消除——所以他记不得鬼婴,记不得诅咒,也记不得言棋和帮助他的陆妍妍。
而且,系统也跟死了一样。
不,或者说,系统大概从一开始就被他控制了!
要不然系统怎么能检测不出来附着在发丝上面的“祂”?!
——“怎么了?宝宝不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一次在学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小心拽到了我头发。
——“当时还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我们才在一起的。还记得吗?”
——宝宝,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会忘掉。
慈生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动作太过于用力,印下去很深的痕迹。
在他发现自己两次因为莫名的意外“摔进棺材”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
那是萧望勉拉着他第一次拜堂和第二次拜堂。
等管家送来了一堆桂圆花生和红枣,送来了合卺酒,那就该“新郎官”醒来,跟夫人第三次拜堂了。
然后呢?
萧望勉轻轻松松地压制住了他,也无比惬意地亲吻他,占有他,让他忘掉一切,变得依赖他。
萧望勉……
他究竟要做什么?
慈生感受到胃里一阵翻搅上来的酸痛,翻江倒海的难受和心理的不适。
他撑住了料理台,却失手将那个装着清水的碗直接打翻了,碰起一阵脆响,连带着手边的两杯奶茶也一起滚落炸开在了地上。
慈生自己听不见,只是也能够料想到声音有多大。
他脸色一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到厨房的门被打开,萧望勉阴郁俊美的脸上担心的神色不似作伪。
是……萧望勉没有做任何迫害他的事情,除了消除他的记忆之外。
而且哪怕是消除记忆了,萧望勉也没有对他有丝毫不好。
反而是愿意动手给他穿衣服、穿袜子,愿意给他擦脚,愿意抱着他走,甚至因为他随便一句话,给他搬来了陆妍妍说要排队两个小时的奶茶。
慈生甚至下意识地伸出双臂。
但是他想到面前俊美可靠的男人其实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又瑟缩了一下,收回了手,站在原地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一样。
萧望勉的口型是“宝宝别动”。
祂迅速地拿东西将慈生脚下的东西清理了,旋即就直接伸手将慈生抱了起来,往外走。
萧望勉并没有生气,只是轻声在他耳边数落:“我的宝宝太不乖了,每次总要这样让我心疼,宝宝太坏。”
慈生浑身僵硬,原本软绵绵的身子哪哪都僵得动不了,直到被萧望勉抱在怀里、坐在凳子上,慈生才回神般眨了下眼睛。
刚好对上了萧望勉黑沉的眸。
萧望勉轻揉了揉他的胃,低声说:“先吃饭。”
慈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半晌还是咽下去了。
只是坐在萧望勉结实有力的大腿上的时候,慈生感觉怎么样都不舒服,但是也不敢动,食不知味地面对着面前的一桌子菜。
似乎是观察到他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萧望勉的左手轻捏住了慈生的下巴,右手则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过来。
“张口。”
慈生来不及多想,就张开唇将那只虾仁含了进去,粉嫩的舌碰到了温凉的玉筷,让他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只可惜“前有狼后有虎”,他这动作更是直接缩到了萧望勉的怀里。
萧望勉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喂小孩一样耐心地给慈生喂饭。
祂的动作太过于温柔,太过于“人类”,或者说——大部分人类男人还不如祂一只鬼。
慈生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祂到底为什么会纠缠自己,哪怕是因为那一根发丝——那个黑袍人也曾经接触过那根发丝呀。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慈生还是不敢动。
或许是他这副低落的样子实在是让萧望勉觉得心疼,看到慈生实在是吃不下之后,萧望勉将人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宝宝,想不想知道,下午的事情?”
慈生看着他的唇,蓦然抬起来了头。
下午?鬼婴的事情还是言棋的事情?关键是,当时在寺庙中的鬼婴就是萧望勉解决的。
慈生抿唇,半晌点了点头。
萧望勉随手拿了手机过来,在慈生好不容易提起兴趣的目光之下给他一五一十写了出来。
“盘踞在孩子身上的,是一种诅咒,是跟随母体诞生的。母体必须是极阴的人,才能够种下这种诅咒——生下来的孩子则天生就是鬼怪的容器。”
慈生忍不住睁眼,虽然猜到了有这种事情的存在,但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哪个神经病这么缺德啊?
慈生忍不住道:“那,是谁干的?”
萧望勉轻轻笑了一下,将俊美的脸凑近了慈生,没说话。
慈生顿了顿。
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干的,你倒是说呀!
他看着萧望勉在他面前放大的苍白脸颊,半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萧望勉无缘无故过来跟他说鬼婴的事情干嘛?
讨亲的。
慈生忍了又忍,他想到自己当时才见到黑雾的时候发誓要给黑雾一个大逼斗,但是现在他只能——
润泽的唇在男人的脸上飞快、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
他还是惧怕,但是能够不像刚刚一样动也不敢动了,这让萧望勉心情大好。
萧望勉于是继续道:“跟言家有一点关系,这个鬼婴,一开始就是冲着言家去的。”
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
言家的仇人?
他不太清楚知道言家的仇人有哪些。但是从最简单的来说,那个给慈生发丝的黑袍人肯定非常讨厌言家,希望把言棋搞走、利用一个无能的私生子来把言家搞垮。别的对言家有仇的就海了去了。就连言棋本人都讨厌言家——但他是主角受,正派人物,倒不至于这么歹毒。
见他陷入了沉思,萧望勉便直接将人抱小孩子一样抱起,托住腰腿,径直往楼上的方向走。
慈生水汪汪的小鹿眼看上去更可怜了。
一直到被男人抱到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慈生一直有些紧张的表情变得苍白且惶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不会被萧望勉看到。
原本卧室中挂满的都是红色的帷幔——这种红色的帷幔虽然看上去有些违和,但是至少是喜庆的;配合上卧室里那些红枣桂圆花生,还偏偏有一种结婚的气氛。
但是现在这些红色的帷幔,在慈生的眼里全部都变成了白色的!惨白、黑白!跟葬礼的区别,也就差一副挽联和遗像了。
慈生唇白了,他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被萧望勉托着身子,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地躺了下来。
他浑身的血液差点都冰住了。
原本卧室里的那一张有着暗色底纹、金色丝线的大床,此刻变成了一具棺材。
或者说,变回了棺材。
萧望勉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吗?不可能。
他让慈生的记忆模糊,慈生自然看到的就是普通的床。
慈生醒了,看到的就是原本的棺材了。
他……活生生睡了这么多天的棺材。
慈生握住了萧望勉的衣领,下一刻几乎是演技和恐惧混杂了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多一点。
慈生一点都不敢松开萧望勉的脖颈,生怕一松就会一个人躺在棺材中。
带着含糊软绵绵的哭腔,他撒娇一样,求饶一样:“我想回家……”
“求你了……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