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婈朝双手相叠,侧身朝中年先生屈膝行礼。
“小女子冒昧到访,扰了先生,请先生原谅则个。”
沈秀才听到,季婈大方得体的应答,意外的扬了扬眉。
他细细打量季婈。
小姑娘以荆做钗,以麻布做裙,梳着双丫髻,看起来尚未及笄。
圆润白净的脸上,仍带着稚气。
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她浑身洋溢着,青春灵动的气息。
这种灵动,一点也不像,贫寒人家的姑娘会有的。
反倒像世家养出来,见过世面,不知愁的大家千金。
沈秀才微微一笑“你找我有事?”
季婈点点头,让出身形。
沈秀才顿时看到私塾外的,石阶下停着一辆牛车。
牛车上坐着,五个适合开蒙的孩童。
只是他咋一看,总觉得牛车上的孩童,只有两个顺眼的。
剩下三个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野惯了,极难管教!
沈秀才放下手中的书,让童子们继续背诵后,朝书院外走去。
谢显华看到沈秀才时,顿时紧张地,朝沈秀才作了个揖。
沈秀才看了谢显华一眼,五官俊美,仪表堂堂。
他点点头,注意力落在,刚下牛车的大壮和虎头身上。
大壮和虎头一见,先生看过来了。
两人赶紧学着谢显华,笨拙的作揖。
“谢大壮见过先生。”
“谢虎头见过先生。”
沈秀才打量着大壮,双眼透亮,鼻梁英挺,脊背笔直。
斯文秀气中,不乏坚毅之感。
光是外貌,沈秀才就给大壮,打了九分。
他再看虎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
虎头虎脑,看起来活泼又机灵。
看完两个孩子,他再去看剩下的三个。
沈秀才看到,大牛、二狗和三蛋三人,既不跟他行礼,也不跟他问好。
看他看过去时,其中一个还在挖鼻屎……
他一双平直眉,忍不住皱了起来。
季婈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
“这三个孩子,是我嫂子娘家侄子的。”
沈秀才一听,这是两家孩子啊。
他心中的顾虑顿时消。
若是一家孩子,两种养法,那就是家风问题。
家风有问题的孩子,他是不会收的。
他抚了抚美鬓,开门见山道。
“你们来求学,是否打听过,我这里收人的条件?”
季婈笑了。
这沈秀才当教书先生,也当得太随心所欲了些。
办私塾不想着扩招,反倒设定条条框框,将生源挡在门外。
她缓缓道。
“先生的条件是,一人一百文试读费,试读三天,三天后先生不满意,无条件劝退。”
沈秀才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是做过功课的
既然知道规矩,我也不赘述了,你们今天开始试读吗?”
季婈当即点头,爽快的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双手捧给沈秀才。
“三日后,凭先生考核多退少补。”
沈秀才越发满意地看着季婈。
随即,他又暗道可惜。
若眼前这女子,是个男娃……
凭着这份灵性,收在身边好好教导,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作为。
季婈自是不知,沈秀才这一番感慨。
她正关切的叮嘱五个孩子,进了明伦私塾,要好好听先生话云云。
大壮和虎头乖巧的应下。
大牛、二狗三蛋三人,却极其不耐烦的朝季婈,翻白眼、吐舌头、做鬼脸。
季婈看着三人,都不好意思,往明伦私塾送了。
这不是送三个刺头,进去捣乱吗?
沈秀才看出季婈的担忧,却一点都不在意。
比这三个娃儿还要刺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大不了收拾三天,劝退就是了。
沈秀才朝五个孩子招招手。
“你们跟我走吧。”
“先生,请等等,还有一人。”季婈喊住沈秀才。
沈秀才疑惑的看向季婈。
“还有一人,怎么不一起送来?”
季婈笑盈盈地,指向谢显华。
“是他。”
沈秀才顺着季婈手指,看向个头比他,还要高些的谢显华。
他瞪大了眼。
“他——??”
季婈笑着点点头。
谢显华再次,朝沈秀才作揖“谢显华见过先生。”
沈秀才怔愣片刻,慢慢皱起眉。
“你,我不会收的。”
谢显华急急行礼“先生既开私塾,为何不收向学之人?”
沈秀才愣住,依旧摇头“我观你将及冠,年岁太大了。”
谢显华抿了抿唇,心绷紧。
他焦急的思考,该如何说服沈秀才呢?
“噗嗤——”
骤然,季婈突然捂嘴笑了起来。
沈秀才疑惑地,看向季婈。
季婈嘴角含笑地,看着沈秀才,问。
“小女子有几个疑惑,不知是否能与先生请教?”
沈秀才对浑身,洋溢着灵气的季婈,十分有好感。
他爽快的点头“你说。”
季婈清清嗓子,问“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请问先生是何意?”
沈秀才不假思索:“意思是少年好学,像太阳初升,光芒四射。”
季婈点点头,再问“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呢?”
沈秀才“壮年好学,像中午的阳光,明媚而艳丽。”
季婈加快速度“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呢?”
沈秀才回答得也很快。
“老年好学,像燃着了蜡烛,也会放出一缕光明。”
季婈笑这才眯眯地问“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
沈秀才刚想回答。
随即想到这句话的意思……
他骤然愣住了。
季婈缓缓道。
“意思是,有蜡烛的光明指引,比在昏暗中摸索,哪个好呢?”
她顿了顿,看向沈秀才,问。
“请问先生,小女子说的,可否对了?”
沈秀才摇头叹息的同时,朝季婈拱拱手。
“是我太过迂腐,读书识字,自然无关年纪,老而好学亦如炳烛。”
谢大壮和谢虎头皆惊呆了。
小婶竟然说几句话,就改变了先生的想法?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这一刻,两人的心底,同时生出,对知识的渴望!
而谢显华的心底,甜中带苦。
季婈一心为他筹谋,他的心宛如浸泡在蜜糖中。
然而,这也使他清楚明白,他与季婈之间的距离……
谢显华沉默的攥紧了拳头。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强大起来。
他希望以后,能与季婈并肩而行。
希望能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为季婈遮风挡雨。
……
季婈不知她这番,苦心替他们,谋求进学的画面。
对三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巨大!
她正对沈秀才,屈膝行礼,歉意道。
“冒犯先生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沈秀才更加欣赏季婈了。
知进退、晓取舍、明得失、懂忍让、识时务、辩利弊!
“哎!”
沈秀才再次感慨。
怎么眼前这人,不是个男娃呢?
遗憾的沈秀才,招呼谢显华跟上,他领着六人走进明伦私塾。
等明伦私塾暗红色的大门,微微掩上时。
沈秀才忍不住问谢显华。
“令妹出口成章,看来是读书识字的,你们家是耕读传家?”
耕读传家指既学读书,又学耕田。
形容以勤苦恬淡、不慕名利的门风之家。
谢显华面容微赧。
“学生的家里只务农事。”
他干咳一声,耳廓有些红“她不是学生妹妹,是,是学生未婚妻。”
大牛左顾右盼,听他们谈及季婈,顿时表现欲极旺的开口。
“你们说童养媳啊?我娘说她是最下等的人呢!”
谢显华的脸,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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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沉了下来,双唇抿紧。
沈秀才却呆住了。
童养媳?
他如何也无法,将浑身洋溢着灵气的季婈,与童养媳划上等号。
随即,他疑惑的打量谢显华。
“既然你的……未婚妻学识不凡,那你的学识,总不会差到哪去吧?”
谢显华尴尬的支吾“学生,学生,目不识丁。”
他说完,总觉得沈秀才看他的目光。
犹如一朵鲜花,插在了他这堆牛粪上。
谢显华……
站在明伦私塾外的季婈,浅浅一笑,跳上牛车,扯了扯牵牛绳,准备回青芦村。
蓦然,她想到,大壮和虎头的衣裳,短了一截。
谢显华身上的衣裳,也到处是补丁。
看起来实在太寒酸。
季婈暗忖,要不去布行,扯几尺布?
她的视线落在,小心避开前面土坑,走得既稳又快的大水牛身上。
骤然,季婈想起谢显华曾提到,大水牛大战钱家大少的英勇事迹。
她顿时来了兴趣,有心试探大水牛,看看这头牛到底有多聪明?
于是,季婈拍拍大水牛“我要去买布,快带我去。”
拉车的大水牛,闻言歪了歪头,打了个大响鼻。
好像在说,没问题,看我的!
牛车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穿梭。
季婈不得不承认,大水牛拉车的技能满点。
它避开路上行人、小商贩以及马车时,牛车稳得不能再稳了。
蓦然,牛车停下。
季婈抬头一看——彩浣轩。
这不是汾通县城,最大的成衣铺吗?
这里的衣裳,客户全都是汾通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啊!
“啪——”
季婈没好气的,在大水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骂。
“你倒是会带路,带我来这里买衣裳,我买得起吗?”
大水牛委屈的打响鼻。
它又不认识字!
季婈无语的扯了扯牵牛绳,准备去附近,便宜的布行转转。
正在这时,彩浣轩中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俏丽妇人,小腹隆起。
她看到季婈后,脸色骤然大变,见鬼一般惊呼。
“季婈——你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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