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秋来风寒有酒暖

下午长江大战,濡须水军作为精锐,被摆放在战船阵型最前方,所以在战争中受损伤的,基本都是陆逊的部曲和战船。

虽然水战持续时间较短,但荆州水军用斗舰切割阵型,导致陆逊的命令不能传达到每艘战船,后来孙权着急严令撤军,让被围船只无法及时反应。

回到江乘港清点人数,胡综与孙韶所部几无损伤,而陆逊所部伤亡、失踪尽半数,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

想着建业生死未卜的妻儿,陆逊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这几千水军能经历几次摧残?或许是忠臣不事二主的品质,让他仍苦苦坚守这个信仰。

即便学不了吕范自刎守节,也不能学张昭背主投降,否则自己这个江东名士,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实现理想?

陆逊巡视部曲回到自己船上,族中亲信陆离突然匆忙赶来禀报:“大都督,公礼将军(孙韶)、文伟将军(胡综),两部人马突然动了起来,似乎要乘船连夜离开。”

“甚么?”陆逊一下站了起来。

陆离抱拳小声说:“今日水战失利,我猜大王恐怕没了信心,应该是担忧甘宁夜袭,所以才要连夜逃遁。”

“蓝田招降纳叛,现在兵力战船皆占优,眼下我们就如舱内的灯,什么时候油被烧干,什么时候火就该灭了...”陆逊神情黯然。

“天下卖油者不止一家,大都督何不换个人续油?我今日可看了不少熟面孔。”陆离边说边看陆逊的颜色,他在提醒对方大家都投了,现在投降一点都不晚。

陆逊听完严肃地回答:“此等言语很危险,切记以后不可再说,《易》云否极泰来,人生总是充满不确定,扬州地域如此宽广,如果每个城池都要派人去守,蓝田未必能够一鼓作气,大王在江东二十年,只要雄心仍在,卷土重来未可知...”

“呃...大王似乎没通知您,我们现在何去何从?”陆离追问。

“传令各营不要轻动,我现在就去面见大王。”陆逊说完转身走出船舱。

“唯。”陆离点点头。

陆逊看到江边人影穿梭,果然是即将远行的迹象,他大步流星登上楼船飞云,随后被虎士领进孙权的舱室。

只见船舱里面灯火摇曳,榻上桌案有酒无菜,心说孙权原来在喝闷酒。

“伯言来了?孤正要派人去传你。”孙权示意陆逊榻边就坐。

陆逊抱拳点头,然后不假思索坐下去,小声询问:“外面天色暗淡,大王将欲何往?”

“蓝田用兵狡诈,那甘宁更是胆大包天,万一他们趁夜来袭,江乘没什么防御工事,孤看未必守得住,所以打算连夜移至丹徒去,公礼(孙韶)在那筑有大型水寨,防御起来事半功倍。”孙权回想自己被甘宁百骑劫营,要是在船上也被羞辱一次,自己不知要丢多大的脸。

“呃...大王思虑周全,只是这江乘...”陆逊欲言又止,嘴上虽然在说江乘,实际是问自己怎么办。

孙权正色回答:“勤王命令应已传至吴会,孤坐镇丹徒正好集结兵力,蓝田想打垮孤没这么容易,孤想让伯言在江乘暂行拖延,如果力有不逮再赶往丹徒汇合,你我家眷目前皆困在建业,唯有同心同德赶走侵略者,他日才终有团聚之日,千万不可放弃啊。”

“大王但放宽心,您都没有放弃,陆逊怎敢言弃?”陆逊受到感染,胸中生出一丝豪迈。

孙权见状满意地点头,握住陆逊的手摇晃:“伯言也放宽心,我们的家人虽在建业,但蓝田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绝对不会为难妇孺儿女,再说卿之家人亦是孤的亲人,咱们要共克时难。”

“末将不担心...”陆逊言不由衷地微微颔首。

虽然孙权的举止言语感人,但陆逊谨慎的内心没有完全打开,尤其他的妻子是孙策的女儿,平日第一没说过孙权的好话,他知道孙权与血亲们感情淡泊。

陆逊走出舱室下楼,孙权中途数次想把酒壶送出去,但最终都没有开这个口。

孙权对夺回江东很悲观,陆逊绝不可能跟他出走,最后大概率会成为蓝田的刀,与其这样还不如亲手毁掉,反正自己还有司马师。

想到此处,孙权把心一横,让人找来近臣谷利。

谷利此时正在岸边收拾行囊,听到孙权召唤便交给随从登上飞云号,最后坐到刚才陆逊的位置上。

孙权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自从上次在荆州失利,孤就没让你单独随军过,卿有没有埋怨过我?”

“末将力有不逮,怎敢埋怨大王?何况那件事牵连甚广,大王后来只是夺爵,末将万死不能报答大王爱护之情。”

谷利诚惶诚恐单膝下拜,韩当的阵亡原因他没拿出实证,最后让韩综在江东借机生事,简直就是鸡飞狗跳一般,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孙权如果寻根问源,诛灭自己全家都不为过。

孙权起身把谷利扶起,郑重地说道:“卿之忠心,孤深知,往日的事不提了,现在孤要移师丹徒,让大都督留守江乘,卿能留下当监军否?”

谷利听得一怔,心说怎么又是监军,我对这个职位有些犯冲,所以连忙追问:“大都督用兵很有分寸,末将去任监军似有不妥,莫非大王担心...”

孙权见谷利有所领悟,便点头解释:“大都督的家人都在建业,若老匹夫张昭用其家眷威胁,孤担心伯言不肯用心守御,卿既然听明白了,其余的话就不多说...”

“呃...末将明白了。”谷利感到十分庆幸,当时韩综叛逃案爆发,他担心家眷受到牵连,让妻儿借省亲名义,全部迁回了家乡余杭,并没有陷落在建业,所以他才能心无旁骛。

“大都督统管着数千部曲,手下没有几个得力的助手,对方甘宁是个能先登的狠角色,万一伯言真有个好歹,他那部曲不是群龙无首?所以你除了当好这个监军,关键时刻更要站出来控制场面。”孙权继续交待。

“大王未雨绸缪,末将万分佩服,您的吩咐我记下了...”谷利抱拳点头,心说甘宁的确斩杀过江东不少大将,但大王受了他什么刺激?居然担忧起大都督的安危,对方可不是个斗狠之人。

“去吧。”孙权轻轻挥手。

“末将告退。”

谷利抱拳躬身欲走,孙权突然叫住他,并指着桌上酒壶说:“秋来江风已微寒,江乘县小无甚好物,你把孤这壶好酒拿上,一会送给大都督暖身子,他本是书生出身,没你们耐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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