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许昌街头，月黑风高，颇有一丝杀人夜的味道。
跟在曹操身后的典默几次询问，曹操都没有搭理，只是径直的朝前行走。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白马门外。
“魏王，要进宫吗？”典默再一次开口问道。
大半夜的把自己带到皇宫，这一回典默是真的不知道他想玩什么了。
难不成...要见刘协？
曹操扭头看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后，便大踏步进入了白马门。
已经宵禁的许昌城也不会有人敢拦曹操的路，典默只好跟了上去。
穿过青石铺设的宫道，走上九九八十一玉阶，来到了却非殿的门口。
“王师，你们守护殿门，任何人不得擅入。”曹操交待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诺！”
迟疑了片刻的典默，终于还是跨过了玉槛，跟了上去。
却非殿是平日里刘协朝会的地方，当然了，也是曹操挟天子令诸侯之地。
多少平定乱世的决策从这里发出，多少枭雄诸侯憧憬有一天能登顶此地。
濮阳献策开始，就奠定了典默曹营第一人的身份，可是真正到这个地方来，前后也不过是三次。
一次是定都许昌，一次是封己吾侯，还有一次则是曹操称王。
所以对于这里的一切，典默其实也挺陌生的。
微弱的月光透过格子窗撒了一地的零碎，曹操踩在上面，走上百步，终于踏上了龙椅范围。
龙椅范围一共有三阶，属于曹操的王位是摆放在第二阶的位置。
“愣着干什么。”
曹操拧身看着怔在原地的典默挥了挥手，“过来。”
平日里哪怕是一个眼神，二人都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刻，典默确实茫然了，他提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向曹操。
落地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却非殿内回荡着，撞击着典默的心房。
他在龙椅玉阶前停滞了一会，曹操便再度挥手，示意他大胆的走了上去。
来到曹操的身边，面前就是龙案，身后是那张雕刻着金龙的龙椅。
饶是在黑夜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前看，也能感受到那种受百官朝拜的至高无上感。
“什么感觉？”曹操笑问道。
典默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讪笑道：“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闻言，曹操大笑了起来，笑声肆意的在整个许昌城、乃至于整个天下最庄严肃穆的宫殿里回荡。
“来。”
他双手搭在典默的肩头，将他推后了两步，随后发力往下按，把典默按在了龙椅上。
这张象征了人世间权力巅峰、堆砌了无数骸骨的宝座，让惯于闲云野鹤的典默如坐针毡，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却又被曹操死死的按住。
见典默没有要再站起来的意思，他才退后了几步，问道：
“现在呢？”
典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曹操，摇了摇头。
“没事，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曹操很有耐心的引导着。
闭上了双眼的典默，除了没有安全感外，并没有其他感觉了。
耳旁再一次响起了曹操的话语，“怎么样，你听到了吗？程昱在抱怨并州蝗灾，州府的库银不够赈灾的，需要朝廷拨付；曹仁在说新募的兵勇，还需要三万战甲军需；荆州快报，今年秋收充盈，税赋都比往年多了两成呢...”
或许，曹操真的听到了吧，可是对于典默而言，这些声音，终究是太遥远了。
他站了起来，一脸无奈的看着曹操。
曹操的双手再次搭在了典默的肩头，眸子里透着兴奋，“子寂，你知道的，很快孤就要坐上这个位置了，这个位置至少有一半属于你，孤绝不介意与你平分天下！”
每个人心中的追求终究是不一样的，对于唾手可得的至高皇权足以让无数人的人疯狂，可是对于典默来说，曹操的这番话，甚至比不得先前那一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魏王，你觉得，一个连朝会都不愿意参与的人，对这个皇位真的感兴趣吗？”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带着家里人游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望魏王成全。”
曹操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典默直接抢先开口，语重心长道：“魏王，天下一统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要想还天下一个坦荡清明的朝局、还天下海晏河清的社稷，要走的路还很长。
各地世家兼并土地之风、把控仕途之流，若是无法根除，这天下早晚还会再起狼烟；
州府郡县常有税赋不明，卖官鬻爵等浊气还需清扫，魏王的路还很长，可是对于我...
一统天下就是结局。”
说完，典默走下了玉阶，来到百官所站的臣位，对着曹操行了个天子之礼。
事已至此，曹操大概也明白典默是去意已决，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典默，眸子里先是无尽的失落、沮丧在纠缠，慢慢的变成一种凝重。
或许是因为月光过于微弱，典默最后在曹操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凌厉。
须臾，曹操转过身去，背对着典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操才再次转过身来，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看向典默，目光如隼的看着空荡荡的却非殿，最后，坐在了龙椅之上。
“人各有志，既然你去意已决，孤也不便强留。”
曹操挥了挥手，冰冷道：“你自便吧。”
这一刻的冰冷，是典默预见了的，他虽然很难过，可是留在这里，不是他的追求。
人，如果不能追寻自己的幸福与快乐，其实跟置身囹圄没有区别的。
典默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了却非殿。
他走后，曹操凌冽的眸子又在瞬间和善了起来，像个沮丧的老人，无力的瘫坐在龙椅上，长长的叹息。
“早就听闻这至高之位是人世间最孤独的路...”
曹操抚摸着龙椅的把手，感受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鳞，苦笑道：“所言非虚...所言非虚啊。”
他就这么坐在龙椅上，回想着过去跟典默的点点滴滴，时而发笑，时而蹙眉，时而凝神...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却非殿的殿门才再一次被打开。
是曹昂。
他走了进来，看着一脸憔悴的曹操，心疼道：“父王，回去休息吧。”
看着曹昂，他的心头一暖，眸子里燃起了一种异样的希望。
须臾，他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的说道：“去，召曹仁、曹洪、夏侯惇过来！”
曹昂怔了怔神，抬眼看向曹操，迟疑了片刻，还是作揖称是，转身走了出去。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但愿...你能扛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