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当姜宜犹豫地说出不恶心这几个字的时候,带着点狼狈的陆黎几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他喉咙动了动,站在离二楼长廊尽头的阳台远一点的地方,像是在哄着一只受惊的猫咪低声道:“你过来一点。”

“我们回去说。”

“晚上风凉。”

姜宜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朝着陆黎走去。

陆黎没有牵他,而是走在他身后,一路跟着他回宿舍。

看着大敞的宿舍门和身后的陆黎,姜宜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望着陆黎道:“你以为我出去了?”

陆黎没说话,第一件事就是将门关上。

姜宜有点无奈道:“我不是自己出去的。”

“我下楼签字的时候还跟隔壁宿舍的王励说了,让他跟你说一声。”

“他可能是忘记了。”

说完,他又扭头去看别处,带着点不大自然小声道:“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热,就在二楼吹了一下风。”

他没说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黎,所以胡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最后,他又磕磕巴巴道:“我想了一下,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

陆黎盯着他,声音很哑问:“为什么?”

姜宜老实地小声道:“我们都还是学生。”

陆黎带着点阴郁道:“你就是不喜欢我给你做。”

姜宜:“……”

他带着点恼道:“谁都不能给我做——”

陆黎顿了一下,还是阴郁道:“我也不能?”

姜宜:“不能。”

“……”

宿舍安静了一会。

陆黎望着他道:“所以是因为是学生所以不能做。”

“不是因为是陆黎所以不能做?”

姜宜还没理清楚,但潜意识他的回答偏向就是第二个——“不是因为陆黎所以不能做。”

没等他说话,姜宜就听到陆黎自己给自己解释固执道:“意思就是不是学生就可以了?”

“到了十八岁就可以是吗?”

姜宜被绕得眼花缭乱,又看到陆黎说:“懂了”

他有点茫然,还是看着神色阴郁的陆黎神色缓和下来,也松了一口气,在陆黎望向他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十八岁,说不定陆黎都不记得这种事了。

第二天早上,姜宜依旧如平时一样起床洗漱,表面上好像昨晚的事对他没什么影响。

但实际上只有姜宜自己清楚那天晚上对自己有没有影响。

他前从未有地感觉到作为快成年的陆黎存在感如此之强。

比如平日里极其平常地在晚自习写作业,他们作为同桌,共用同一张课桌。

课桌不算大,至少对于陆黎这样宽肩挺拔的体型来说算不上很大。

他的长腿拢在课桌下还长出一截。

以往他们两人在一张课桌上写作业时,姜宜从未注意过他们的手臂会碰在一起。

即使碰在一起了姜宜也不会抬头,只会稍稍向后,一边思考着题目一边让出位置。

但是如今不知怎么的,以往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活动写题起来还有余地的课桌莫名显得格外狭窄。

他们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在一起。

他转身给后桌递东西的时候,肩膀时不时会擦着陆黎肩膀。

甚至拿起课桌上的水瓶时,他们的手都能在碰在一起——因为陆黎想要给他打热水,头也没抬就伸手拿他的水瓶。

两人的胳膊再一次碰在一起的时候,手臂好像挨了电一样,倏然发起麻。

姜宜下意识偏头望了过去。

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可能是如今他在短袖外的白皙手臂变得格外敏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陆黎的那截短袖刮过手臂有点痒,而后是陆黎的胳膊肘跟他抵在一起。

身旁人短袖外的手臂是小麦色,不太明显的青筋若隐若现蜿蜒而下,线条流畅有力,比他的手臂整整大了一圈,贴在姜宜那截白得晃眼的胳膊旁,小麦色和体型的对比更加强烈。

几乎像是能轻轻松松把他整个人单手提起来。

陆黎正转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背着文言文,然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望向姜宜。

姜宜正偏头望着他们胳膊相碰的地方,神情看上去有点愣。

陆黎的第一反应是拉下自己的短袖盖住手臂。

他怕昨天在拳馆弄出的伤被姜宜看见。

姜宜从小就不喜欢在他身上看见伤痕。

看到陆黎拉下短袖时,姜宜又下意识抬起头,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起。

“……”

姜宜倏地一下扭过头,快得脑袋上一小撮翘起来的毛都来不及反应,昂然地在半空中刹了个车才悠悠地荡下来。

陆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正对着姜宜的这边手臂没有伤痕。

很正常。

姜宜已经是一副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模样,修长漂亮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行云流水地写出一串又一串的数学式子。

完全看不出刚才目光跟他相撞后倏然躲避的模样。

陆黎低头看了一眼手臂,然后又看了一眼课桌上的语文书,估摸着刚才应该是姜宜在看他有没有好好背书。

他想了想,便把语文课本塞到书包里。

回去宿舍再背。

说不定姜宜还会像刚才一样望着他有没有好好背书。

陆黎低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化学试卷,开始写卷子。

晚自习过了一半时,姜宜感觉到身旁人叫了他一声。

姜宜扭头,看到陆黎拿着一张卷子,一只手转着笔,整个人微微朝他倾身,跟他肩膀挨着肩膀,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指着一道题问他怎么写。

离得好近。

姜宜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他们好像离得太近了。

他很少见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陆黎指出来的题目,而是脑子里冒出了除题目以外别的想法。

按理说他不应该会冒出这种念头。

他从小跟陆黎一起长大,在小时候就喜欢黏在一起玩,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他们分开的时间寥寥无几,时常在同一个沙发靠着彼此,然后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比这距离更近的时刻也不是没有,他甚至还经常枕在陆黎的大腿上看书,有时看着看着就枕着陆黎的大腿睡着了。

但此时此刻姜宜很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好像离得太近了。

近得他似乎都能听到陆黎的呼吸声,已经温热的吐息挠得后颈的碎发浮动,有些痒痒的。

姜宜握紧笔尖,让自己低头去看题目。

题目好像有点绕,还设置有好几个陷阱,姜宜读了两遍似乎才理清楚思路。

在这一小段时间里,陆黎偏头去看姜宜。

他比姜宜要高上不少,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姜宜侧脸的线条干净流畅,从薄唇到鼻梁的弧度,仿佛白瓷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眼尾狭长往上翘,一双长而卷的浓密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校服上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背脊绷得很直,修长白皙的颈脖似乎也在绷着,没有像以前一样放松。

陆黎又看了一眼题目。

他眉头轻轻一跳,觉得面前的题目真晦气。

早知道拿简单一点的题目了。

搞得姜宜好像看题都看得有点紧张。

陆黎稍稍直起了身子,表示自己对这题其实并不是很看重,这道题也不是很重要。

果不其然,姜宜绷着的颈脖稍稍放了松,看起来没有那么紧绷。

没过多久,姜宜拿起草稿纸,在草稿纸上打出流畅的草稿,解释答案给旁边的人听。

这道题虽然题目看上去有点绕,还埋藏了几个陷阱,但是只要把拐着弯的题目读明白就能很快地发现陷阱,找到解题的思路。

在姜宜说到一半的时候,陆黎就知道了这道题是什么意思。

他偏头望着给他低声解题的姜宜,似乎是察觉陆黎听懂了,姜宜也抬起头。

他们离的距离比之前拉开了一些,但是跟普通的同桌比起来,还是近了很多。

教室里满是笔尖沙沙写字的声音,夹杂着翻书和压低声音讨论题目的声音,空气中的油墨味混杂着教学楼外清淡的夜来花香。

窗台旁的浅蓝色窗帘浮动,翻动的书页声和按动圆珠笔笔盖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在对视中,那清淡的夜来花香随着夜风遥遥穿过香樟树叶的间隙,在鼻尖变得浓郁起来。

少年人遮掩不住什么心事。

夜风浮动着试卷,边角扬起起来,哗哗地在桌面上响着,好似掩盖住了心跳。

试卷哗哗作响边角纷飞,窗边的同学起身,抬手把窗给关了。

当窗合拢进窗槽后,下一秒教室里突然黑了下来,整个校园都变得漆黑一片,往外头望不到一点光亮。

只有校园外繁华建筑物上的霓虹灯闪烁。

教室里一片哗然,隔壁几个教室发出一阵不小的哗然,关于停电的话语在漆黑教室此起彼伏。

走廊里已经有老师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出去查看情况,有看班老师的教室里也在极力维持着持续。

纵使是这样,教室里的哗然骚动依旧是越来越盛大,不少同学都扯着嗓子问老师停电了能不能不上晚自习。

在一片漆黑中,姜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陆黎微微一顿,以为身旁人还在跟那道题目较劲。

“安静安静——”

外头拿着手电筒的老师在走廊上强调道:“不要趁机闹事——”

“几个老师和张师傅已经去看电箱了,很快就能修好。”

“晚自习照常上,安静等待一下,电很快就来了——”

漆黑的教室里立马一片唏嘘声,沸腾的教室依旧没有停息哗然。

窗外的夜风鼓动着窗帘,纸张发出哗哗声,陆黎靠在椅子上,觉得有点吵。

在漆黑中,姜宜趴在桌上,呼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落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给盖住。

姜宜微微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陆黎趴在桌上,跟他说好吵。

睡一下。

他们同时盖着一件校服外套。

黑暗中姜宜看不见陆黎,但他似乎能够很清晰地想象出在陆黎的眼睛此时此刻肯定是浅蓝色,半阖着,微微提起一点弧度,像是懒洋洋的笑。

宽大的校服外套里面满是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他们温热的呼吸似乎都交缠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好像空气变得稀薄。

在微不可查的呼吸声中,在狭窄的校服外套中,有人在靠近他,很轻很慢,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那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得鼻尖抵着鼻尖,似乎想很轻很慢地朝着他的唇咬去。

没人知道教室里最后一桌他们在干什么。

姜宜呼吸也发起烫起来,紧紧闭着眼睛,长而翘的浓密睫毛在黑暗中没人看得出来剧烈颤动。

“啪——”

教室忽然亮了起来,整栋教学楼发出遗憾的唏嘘声,班里面也不少人发出遗憾的哗然。

教室里最后一桌,宽大的校服外套被揉出了皱褶,松散地摊开在桌面上,黑发男生抱着手臂趴在课桌上面,似乎在睡觉。

他身旁的金色男生靠在椅子上,摸了摸唇,似乎有点遗憾。

但是没过多久,陆黎就直起身子。

在第三次扭头抓到趴在课桌上的姜宜似乎在睁眼偷看他时,陆黎伸手像是拎起猫咪的后颈,摩挲了几下。

他说:“姜宜。”

“你耳朵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