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体育委员捏着小纸条,看着字条上的一号,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毕竟当初李老师是按照学号安排的职务。
体育委员迟疑地将目光投向第一桌的姜宜。
原本在看杂志的程晁也抬起头,微微拧着眉望着姜宜。
姜宜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在抽签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姜宜举起手,眉眼带着些无奈道:“我是一……。”
谁知,他话还没说话完,最后一桌就传来一道懒散的嗓音:“不好意思,我是一号。”
那道嗓音直接把他的话给打断,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陆黎靠在椅背上,金发睡得有点凌乱,似乎是因为没睡够,眸子半眯着,眉目有些桀骜,带着点十分不好相处的气息。
看着就像个刺头。
陆黎起身,他走向讲台,面对傻了眼的体育委员,抽走体育委员手中的小纸条淡定道:“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反正也没人规定一号一定是正数一号。
倒数第一也是一号。
姜宜:“……”
体育委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使劲点头道:“对对对,也可以也可以。”
从军训开始班里人都知道陆黎体力和耐力强悍,连同爆发力也惊人,体育一看就是拿满分那一挂的人。
如果陆黎跑三千米,那他们班运动会的排名肯定能够拉别人班一大截。
陆黎低头将小纸条塞进自己兜里,然后回到座位继续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开玩笑,让姜宜跑三千米。
这不是要姜宜的命,这他妈是要他陆黎的命。
夏日,窗外透亮的阳光照了进来,教室里的吊扇吱呀吱呀慢慢摇晃着,姜宜坐在椅子上,微微偏头看着教室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的陆黎。
他单手撑在脸庞,脸朝着窗户那头睡觉,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竖起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篮球护腕。
那个篮球护腕已经有点旧了。
不管怎么被主人精心保护,好几年过去,护腕的边角已经开始有点磨损,款式也是很久之前流行的一个运动牌子。
放在现在,这个运动牌子已经没多少人追捧了。
姜宜很清楚,他每年送的生日礼物,陆黎都舍不得用。
陆黎卧室里有个储物柜,里面放置着姜宜从小送给他的东西,从最开始的小时候,姜宜那架折得歪歪扭扭的纸飞机,到后来姜宜送给他的糖。
还有姜宜送给他的那支烫伤药膏,陆黎也舍不得用。
姜宜并不清楚陆黎的这种想法。
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陆黎从小时候的Arno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无论他们多么亲密,好像都不能让陆黎改变占有欲强到令人发指的这个毛病。
甚至有时候这个毛病连同陆黎他本人都排除在外,他送他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用。
自习课下课铃声慢悠悠响起,趴在桌子上撑着手睡觉的陆黎感觉有人拍了拍他脑袋。
陆黎带着点阴沉抬头,却发现是姜宜站在他面前。
“……”
陆黎脸上的阴沉没了,慢吞吞地又趴在桌子上,只留给姜宜一个后脑勺。
姜宜想了想道:“陪我去上厕所。”
陆黎没说话,他趴在桌子上,好一会才嗡声道:“你让那个拉屎的陪你去。”
“我困了。”
姜宜:“不行。”
“厕所有人用水滋我。”
陆黎:“?”
他抬起头,下意识皱起眉道:“什么东西?”
姜宜睁着眼道:“厕所有人用水滋我。”
陆黎沉默了两秒,然后起身沉声道:“走。”
他蓝色的眸子带着点戾气,扭头望着他道:“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那傻——瓜怎么滋的你?”
姜宜跟在他身旁,想了想道:“我洗手他就滋我。”
陆黎沉着脸。
从小到大姜宜就没跟他告过状。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待会你去外头等我。”
“上课了就回教室,里面发生什么你都别管。”
“我待会再回去。”
姜宜慢吞吞道:“哦。”
两分钟后。
厕所洗手台前。
陆黎抱着手,面无表情地望着洗手台前坏掉的水龙头。
姜宜在坏掉的水龙头面前洗手,然后熟练地往身旁一躲,但衣服还是还是被滋到了一点。
陆黎:“这就是你说的有人用水滋你?”
姜宜淡定道:“对啊。”
“你看,它现在还在滋我。”
洗手台前的水龙头因为零件出了问题,关不上水,如今正“突突突”地往往外喷水雾。
陆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在突突突响。
姜宜伸手,将身旁抱着手的陆黎脑袋摁在好的水龙头前面,然后用手夹着陆黎的脑袋,熟练地跟洗萝卜一样,接起水龙头的一捧水就撸在陆黎脸上,给陆黎洗了个脸。
陆黎:“……”
姜宜把他的脑袋抬起来,用手奋力地擦在他脸上道:“洗一把脸就不困了。”
“我初中就是这样,写困了就去洗脸。”
陆黎:“……”
他额发被揉得乱七八糟,困意早就在整个人挨在姜宜身旁时消失了。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时,二楼走廊,姜宜走在前面,身后是手插着口袋,已经完全清醒的陆黎。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陆黎没再睡过觉。
放学后,陆黎坐在车后座,脸上盖着本书,抱着手,长腿敞开着。
姜宜把书挪开,带着点不解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陆黎闭着眼,他在想姜宜问的话——怎么了?
他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快要十七十八的人了,天天晚上失眠到三四点,眼睛不是盯着天花板,就是盯着床头柜的手机,
他想姜宜给他打电话,又不想姜宜给他打电话。
想姜宜给他打电话是因为他做梦都想听到电话响起后,姜宜在电话那头带着点睡意和鼻音跟他说:“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他还想听到姜宜在电话那头跟他说不习惯一个人睡,想听到姜宜跟他说做梦梦见他,想他了。
可他又不想姜宜给他打电话。
因为他怕电话那头是姜宜跟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说难受。
结果每天晚上,陆黎都会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失眠到三四点。
在电话没有响的时候,他就想姜宜小时候到现在说的话、做的事,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想,想到困了为止。
陆黎从胸膛里微微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望着姜宜道:“没什么。”
“这段时间生长痛,晚上睡不着。”
姜宜不太清楚生长痛,因为他运动量不大,他道:“好吧。”
但是没过多久,他想了想又迟疑道:“很疼吗?”
陆黎望着他道:“很疼。”
“疼得晚上都睡不着。”
姜宜摸了摸他的膝盖,似乎要帮他摸出病痛的来源,还带着点碎碎念道:“你长得已经很高了,可以不长啦。”
“再长就长得太高了。”
陆黎喉咙动了动,他看着姜宜手在他的膝盖上摸来摸去,时不时嘀咕几句。
姜宜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离。
陆黎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起来,身体也紧绷得像一块石头,他抓住姜宜的手腕,没让姜宜再摸下去。
姜宜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陆黎没说话,微微偏过头,并不看他。
姜宜望着他道:“Arno。”
陆黎微微一顿。
姜宜语气肯定了一点道:“你有事瞒着我。”
陆黎:“没有。”
姜宜伸手,凑近了一点,掰着陆黎的脸笃定道:“肯定有。”
陆黎微微低头,他望着姜宜,深呼吸一口道:“你说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姜宜神色凝重道:“你是不是厌学了?”
“我听秦斓他们说,你天天晚上都跑去拳馆打拳,还把人家的沙包都给打烂了。”
陆黎:“……”
姜宜使劲地摇了摇面前人的肩膀:“你得好好学——”
“我们还要上一个大学——”
“那个大学捐楼也不能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