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濒死又生。

谢之容爱怜地吻去了萧岭眼角的泪,声音轻极了,嘶声唤他,“阿岭。”

……

萧岭只能说,幸好过年连朝廷都要放假,不然今日上朝,他可能真的起不来了。

倦,刻入骨子里的酸软与乏力,况且这还是只是精神上的,若是在现实中遭受了这样的对待,萧岭觉得谢之容完全可以把他身上各个部位都拆开重新再组装一次。

因无早朝,许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叫萧岭起床。

萧岭疲倦地睁开眼。

眼睛很酸,触碰了下,却无任何红肿异样。

许玑听到里面传来的响动,试探地轻轻唤了声,“陛下?”

萧岭嗯了声。

声音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玑也听出了萧岭声音中的异样,询问道:“陛下,可要臣传太医来?”

萧岭闭了闭眼,“不必。”

“是。陛下现在,可要起来了?”

萧岭想到许玑要为他更衣,立时拒绝,“不必,准备热水,朕要沐浴。”

萧岭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还若无其事地让许玑给他更衣。

许玑已然习惯了皇帝偶尔早上起来就要沐浴的习惯,答了声是,退下吩咐人去准备。

待萧岭浸入热水中,纷乱的思绪稍稍得以缓解。

程序中谢之容的反应实在奇怪,但又不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切反应似乎只是从心的本能。

是潜意识的影响吗?

为什么谢之容会这样不安?

萧岭将整张脸都埋入热水中,困惑地皱眉。

“陛下。”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萧岭差点被热水呛了个满口,立刻把脸从水中抬起,“作甚?”

经过与萧岭近一年的朝夕相处,系统比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要像人得多,至少在语气上能让萧岭分辨出系统到底想表达何种情绪,他笑了一下,让萧岭不知为何觉得非常不怀好意,“陛下,剧情有变化,请周知。”

萧岭嗤笑一声,现在系统提醒他剧情变了是不是为时晚矣?他忍不住反问道:“哪种变化?”

指谢之容从想要弄死他到想“弄死”他的变化吗?

那不必告诉了,萧岭已然身体力行地领教过了。

“张景芝没死。”系统言简意赅。

虽然萧岭先前的种种行径严重偏离剧情发展,系统对萧岭相当不满,但系统也承认,和萧岭这种人说话不需废口舌,一点即通。

“我知道张景芝没死。”这话在唇舌间滚了一圈,水汽扑在面颊上,水珠滚落,萧岭微微皱眉,“张景芝没死,玉鸣关未破,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谢之容几乎没有在玉鸣领兵的机会,更遑论带兵入京?

然而,然而玉鸣不必谢之容,兆安的局面却非谢之容不可收拾!

萧岭倏地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书中的剧情点提前了?”

系统回答:“是。”

水珠滚入眼中,萧岭完完全全地闭上眼睛。

他不会选择其他人。

谢之容会是毫无置喙的、出兵兆安的主帅。

一切军务,都会交给谢之容全权负责。

程序中,谢之容近似祈求的逼问再一次萦绕在萧岭耳边。

“陛下。”

幻想成现实了。

萧岭懒散地想。

浸泡在热水中难得放松,脑子却在想无数复杂的情况,以至于萧岭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见他不应,那声音又唤了一声。

萧岭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附近。

霍然睁开眼,目光下意识落到屏风后面,“之容?”

谢之容回答:“是臣。”

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全然不知情。

只是看起来无比柔顺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滔天的不安与惶然。

萧岭不自觉地想,若真是程序外谢之容的情绪影响了程序内的谢之容,那么此刻的谢之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像与素日一般地同他说话的?

萧岭现在听到谢之容的声音,只想把自己浸到水里闷死。

“怎么了?”

“张将军送来急报,”谢之容道:“军务紧急,臣不得已打扰陛下,请陛下恕罪。”

似乎,比往常客气了一些。

萧岭阖上眼,“你念吧。”

“是。”

张景芝的信素来非常简洁明了,即羌部动兵频繁,蠢蠢欲动,兆安与羌部联系频繁密切,互为呼应。

萧岭按了按眉心。

也就是说,出兵兆安已经迫在眉睫。

他决计不能让晋朝腹背受敌。

“之容怎么看?”

谢之容顿了下,才回答说:“臣以为,兆安之事已不能再拖,再推迟下去,易生变故。”

萧岭点头。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谢之容较之萧岭,心绪更如乱麻,烦躁郁结非常,种种情绪只被生生压下,在萧岭面前表现得似无破绽罢了。

“朝廷对地方,不动兵则已,若动兵,必然胜得毫无悬念,”萧岭斟酌着词句,他不愿意为他和谢之容本就微妙无比的关系上再添霜,“朕想你去。”

谢之容启唇,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应答。

从前他自负自己能看穿萧岭心中所想,几日前才知自己的想法何其可笑。

想要萧岭倚重他,想要自己无可替代。

又恐萧岭猜忌,恐他不信自己。

“臣,”谢之容应答:“愿意。”

只有谢之容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多少想法在他脑海中流转纠缠。

萧岭蓦地松了口气,又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卿忠体国。”

谢之容注视着屏风,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既是陛下所愿,为臣者自当九死不悔。”

萧岭只觉心中仿佛被人掐了下的酸软滞涩,差点想冲出去抱住谢之容,但想想自己此刻的样子实在算不得雅观,“朕会倾举国之力,凡之容所需,朕定不吝啬,但朕,只能给你半年。”

必须速战速决。

让羌部无有可乘之机,也要表现出,朝廷对地方的绝对压制。

“足以。”这是谢之容的回应。

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萧岭只会认为此人狂傲自大得令他发笑,可若是谢之容,那萧岭则笃信之,连庆功时封侯的诏书都想好小半了。

这自然是玩笑。

之后的细节还需要一一敲定。

萧岭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泡了多久,谢之容在回答之后也无声响。

萧岭又按了按无比酸胀的太阳穴,他以为谢之容已经离开了,从水中起身,正要寻一条擦巾时,忽听谢之容道:“陛下洗好了?”

萧岭愣了下,“嗯。”

等会为何擦巾没在这?

不会是宫人连这个都忘记了吧!

萧岭人麻了一半,方才淤塞的沉重心事顿时烟消云散,此刻只能丢人无比的无奈。

“之容,你能不能……”

让人给朕找条擦巾来?

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丢人现眼!

就在萧岭思索着如何开口时,便听到谢之容动了。

“你别走!”萧岭立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切唤道。

谢之容脚步一停,听到萧岭难得慌张失措的声音不自觉摇头,露出了个无奈的笑来。

“臣不走。”

不是向外走,而是向内走。

谢之容臂间搭着的,正是萧岭心心念念的擦巾。

谢之容垂首,姿态恭顺无比,“臣服侍陛下,可好吗?”

然而恍惚间,萧岭却好像看见了,狼口中森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