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萧岭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打算?”
比萧岭更茫然的是许玑。
所以您说了这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臣表达一下您对谢公子的思念之情吗?许玑心道。
迎着许玑的目光,萧岭才意识到许玑所谓的打算的意思。
萧岭没什么打算,他只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少了个人而已。
况且谢之容早上才出去,晚上他无论是命谢之容来见他,还是去见谢之容,都不可能,因为时间不够,就算时间充裕,他也不会去,谢之容刚上任第一日,这么做未免令人觉得他不信任谢之容。
不信任谢之容,或者谢之容的能力。
找到症结原有,萧岭又开始低头看书。
中州府军一切事务全权交给谢之容,在谢之容主动上奏之前,他不会过问中州军的任何事务。
又看了一个多时辰,萧岭合书。
洗漱过后,准点睡觉。
翌日早朝,对于谢之容为将之事已少有人反对。
一来木已成舟,萧岭不可挑衅,二来谢之容甫到军中,不同于众人心中所想的雷厉风行,相反,他保持了相当的平静,令中州军一切照旧,自己则整日窝在书房看书。
中州军内还未来得及被清算的中上层本就对其身份不屑一顾,他们本就大多是世家贵胄之后,身份尊崇,对朝中宫里的事情也算熟悉,觉得皇帝派谢之容来是枕头风的缘故,谢将军或许有些地方的确过人,但绝对不在治军方面。
见到谢之容那张脸之后就愈加笃定。
历来各府军统帅长得少有凶神恶煞的,至少都人模人样,当朝两个不世名将,张景芝和顾廷和,据说都生得英挺,不过,好看成如谢之容这样的不是少,而是根本没有。
谢之容,在中州军众人心中已等同于以色侍君的佞宠。
这种评价自然一字不减地传到了谢之容耳朵里,谢将军颇不以为然,甚至还饶有趣味地听了几句传闻中他服侍萧岭的细节。
谢之容对于贵胄子弟的态度,可谓软弱。
不足数日,便已传遍了朝廷。
起先有些人还持有观望态度,装模作样了数天,在确定谢之容的确无甚统帅之威后,便都原形毕露。
“谢将军一应事务均不管,仍由先前未被处置的将官处理,每日多在书房看书,偶尔出去看甲士操练。”沈九皋将照夜府卫收集的情况尽数报告给皇帝。
作为皇帝亲卫,他不同与危雪可能还有点私心,禁军守卫皇城,有时还要与各路达官显贵打交道,危雪处事秉承着绝不开罪于人的原则,对于与己无关,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汇报或多或少会有点偏向,而照夜府直接听命于皇帝,作为照夜府使,倘左右逢源,反而会令皇帝警惕,进而失去帝王的信任。
所以他照实回答,没有任何偏向。
萧岭点点头,示意沈九皋继续说。
“起先军中众人对谢将军十分恭敬谨慎,谢将军到的第一日,中州军众皆在,无一缺漏,此后数日,来校场的人越来越少,又像从前一般,要么不出现,要么花钱让人代替自己应付。”
萧岭听到后面那句一笑,“倒也是门生意。”
沈九皋没笑。
这时候跟着笑绝对不明智。
沈九皋颔首,继续道:“臣还得知,近来去淮王府拜会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无他,只因为谢之容成了中州军守将。
即便谢之容与淮王的关系不睦,但到底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谢之容的祖父曾在军前效力,在中州军中亦有旧部,所以就有人猜测,谢之容就算为了稳住这些人也不会同淮王府断绝关系。
故而,先笼络淮王,再徐徐图之。
就算淮王不收,不还有淮王的继室,淮王的儿女们在。
不同与其他府军,中州军几乎没有上战场的可能,真要到了需要中州军抵抗外敌的时候,那大半山河都沦陷了,也无甚必要再负隅反抗了,加之名义上皇帝才是中州军最高统帅,这支府军的待遇比其他府军好上不知多少。
且在军中谋得一官半职,对于日后入朝为官也是个锦上添花的事情,所以其中有不少宗亲贵胄之后。
加之朝臣关系盘根错节,联姻联盟,得罪了里面的人,就几乎得罪了朝堂上的大半世家。
谢之容的静默完全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但是不太让人能接受。
萧岭力排众议令谢之容为将,或许一开始指望的是他力行改革,不料竟如此畏缩不前。
对中州军还抱有点期待的朝臣免不得失望。
萧岭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还有……”
“还有?”萧岭挑眉。
他以为重点都已经说完了。
沈九皋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下,“现在中州军内对谢将军并不尊重,军中多有流言蜚语。”
萧岭不用猜都知道说的什么龌龊东西。
谢之容放任,有谢之容放任的理由。
他不会去打乱谢之容的布局。
但是,瓮既然已经架起来了,他不介意往火中添柴。
“谢将军不以为意,不过有一次,赵二公子问到谢将军面前了。”
萧岭道:“哪个赵二公子?”
这人和赵誉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就算不是近臣,也是同族。
沈九皋愣了下,以为皇帝在明知故问,但还是立刻回答了,“是赵誉赵大人家的二公子,赵成玉。”
萧岭心道他这个名义上的舅舅治家不够严啊。
这种时候,应该一点错处都不让人抓到才对。
萧岭皱了皱眉,“他问了什么?”
沈九皋道:“赵成玉问谢将军,古来君子,以气节立身,为何将军以顺君得名?”沈九皋打量了一下萧岭的脸色,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其实是沈九皋将用词美化过的版本,赵成玉的原话大概说谢之容凭的是某些床上本事得名的了。
这等口无遮拦,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将军回答,食君之禄,理当如此。”
萧岭不意外这个答案,他看见沈九皋微妙的脸色,“有何不对吗?”
沈九皋沉默片刻,道:“臣以为,谢将军这个食君之禄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仿佛有点难以开口,在萧岭的眼神催促下,才继续说:“吃软饭。”
萧岭闻言,表情登时万分古怪。
谢之容在说什么鬼话?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沈九皋告退。
萧岭放下书。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萧岭知道。
只不过,需要忍的从不是萧岭。
萧岭偏头,吩咐道:“许玑,命人传朕的口谕给舅舅,朕体谅舅舅一心为国,夙兴夜寐,疏忽家事,特让他休沐一个月,回去好好教育子女,以享天伦。”
赵成玉放肆至此,他不便于和孩子计较,那就只能打他爹的脸了。
萧岭不信,赵成玉敢口出狂言和赵誉没有半点关系。
先前奉诏殿得赵誉之命,在皇帝要亲自处理政事后,将大小事务不加甄别而全部呈给皇帝,想让皇帝认识到赵誉的重要性,并知难而退不提亲政的事情萧岭还没来得及计较,倘若赵氏再得寸进尺,他不介意将这些积攒起来的事一并处置。
“是。”
即可令人去官署传旨。
口谕一出,官署顿时寂静一片。
纵然在朝中一贯以脾气温和著称,赵誉的脸色都变了。
诸同僚看着他手指被捏的发青,面颊似乎都微颤,半晌才哑着嗓子回了句,“臣领旨,谢陛下恩德。”
萧岭的举动明着说是关切,可哪家君王关切臣子让他回家好好教子女的?
萧岭这话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赵誉,你儿子没家教,朕怕你其他孩子也没有,你回去好好教一教,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本就是出身世家的天之骄子,自从入仕以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何尝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在太监宣完旨后,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官署。
有同僚想劝,可又说不出口。
劝什么?赵相您别生气,陛下年纪小说着玩的?
况且赵成玉说的那些混账话都传到京中来了,得意洋洋传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成玉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京中不少人看着笑话呢!
一面是看谢之容软弱无能的笑话,一面是看赵氏家教的笑话,听听,这还是世家子弟嘴里说出来的!莫不是这么多年的读书受教都进了狗肚子里?
还是劝赵相您家孩子也有点家教,但不多?毕竟谁家好儿郎能说出这种龌龊话来啊。
“诸公自行理事。”赵誉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后匆匆离开了。
诸位同僚送了几步,回来之后忍不住感叹,“陛下对谢将军当真厚意。”
有官员反驳,“未必是对谢将军厚意,谢将军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守将,这话辱的何止是谢将军,更是陛下。”他朝南使了个眼色,“将军懦弱,听说宫里很是不满。”
不满吗?
若是当时被萧岭和谢之容联手做戏处置掉的几个近臣还能说话,大约会震声反驳:假的,别被他们两个骗了!
“不过,”一人低声说了句,“若是再不管,以后恐坠家声。”
诸同僚不语,但都以为然。
不过,都被陛下亲自说了去管教好自家子女,还有什么家声可言?
不出一日,这件事必然和赵成玉做的那些破事一样流传京中。
刚出官署,赵誉立刻道;“叫人将二公子带回府!”语气森然,尽是怒意,还没等下人领命,他旋即又道:“别忘了让他同官长告假。”这句话平稳了好些,也无奈了好些,其中的叹息之意谁都听得出。
赵誉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内。
捏紧的手指这才松开。
他低头,掌心内已留下了数个青紫印记。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建和宫内。
周遭寂静,落针可闻。
凤祈年为主考,于最上端坐。
一整个上午陛下都没有出现。
原本有些考生还对皇帝非常好奇,指望着萧岭过来时能悄悄看上一眼,但萧岭没有亲自来监考,便作罢了,歇下心来专心答题。
辅考偶尔在考生桌案之间穿梭行走。
凤祈年听到殿外有响动,看过去,目露惊讶之色。
萧岭示意他不必出声。
凤祈年便只是站了起来。
几位辅考得到萧岭示意,都如常继续。
萧岭入殿中。
像其他辅考一般看各位考生的卷子。
几乎坐到了殿外的正是陈爻。
无他,陈公子家世代从商,上数四代,最高的学历居然是陈爻他爹给陈爻买来的功名,时下轻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都看不上陈爻出身,还有一点就是,陈爻考的太差了。
他能考一百九十九不是因为他的文章足够他考到一百九十九,而是考第二百那个考试前吃伤了东西,一连数日都肠胃不适,最后一日是被抬出考场的。
若非如此,陈爻可能是第二百。
陈爻的位置与萧岭很近,所以萧岭便先去看了陈爻的策卷。
在不远处看见那几乎空白一片的卷子,萧岭甚至怀疑,陈爻他没看懂题目的意思。
萧岭走过去看,发现陈爻的卷子其实不是一个字没写,写了两个——抄家。
陈爻字体锋利,这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凌厉非常。
这道题其实问的是怎么整顿吏治。
萧岭看着这两个字,发现自己好像能理解陈爻的意思。
贪污受贿者抄家是吧?
正合朕意啊。
陈爻针对如何抄家制定了很详细的策略,包括如果该贪官家里没钱就去查其亲友家有没有突然多出大笔钱,是否提前接到了风声将财产转移了,给他透露风声的同僚与他关系那么好,不如一道还了吧。
以及人死了也得还钱,死了还得多罚银钱,根据官职不等罚钱,上缴国库。
不是国家想要你们钱,而是得给你们发丧仪的钱。
不是说不死就不罚钱了,但是死了得多罚。
萧岭拿自己的思路理解就是:没收违法所得并处不定数额罚款。
萧岭看得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陈爻写着写着就发现有个影子一直站自己旁边不走。
陈爻非常无所谓,他长得好看,字也好看,可以随便看。
因为时间不紧,他写完这段之后就停了会,揉了揉自己因为长久不写这么多字而发酸的手腕。
那人居然还没走。
陈爻心中很称赞了一下这位监考的好眼光,于是抬头,想看看这位监考。
要是长相过得去日后也不是不能结交一番……陈爻的思路戛然而止。
酒楼里碰见的美人公子!不对,应该是美人皇帝!
这得多大缘分才能让他俩在皇宫相遇,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陈爻美滋滋地想着。
全然忽略了皇宫是萧岭家,萧岭是皇帝,可以监考的重大问题。
陈爻震了震,却毫无恐惧,然后兴高采烈地略拿起策卷,让皇帝看得更清楚点。
萧岭失笑,拍了拍陈爻的肩膀,示意他放下卷子,好好答题。
陈爻乖乖把策卷放下了,朝皇帝笑的分外开心。
这身衣服不换了。他心说。
旁边分心的考生已然被这俩人的互动惊呆了。
萧岭亦一笑,向前走去。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答案标新立异的不多,多数都中规中矩,像陈爻这么狂放的根本没有。
萧岭停在了萧琨玉身边。
他还是第一次看萧琨玉穿男装。
萧琨玉穿女装不违和,穿男装时居然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是一高鼻秀目的俊逸少年,气韵冷漠,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拒人千里。
萧岭看了看他的策卷。
萧岭发现萧琨玉和陈爻思路的异曲同工之处就是行事酷烈,主张以严刑峻法肃风气。
同陈爻那种近乎荒诞的答题方式不同,萧琨玉的行文非常规范,文采斐然。
萧岭理了一下,萧琨玉的意思其实非常直白:你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之前先把族谱备好。
萧岭:“……”
萧琨玉知道有人在看,余光一瞥,意识到衣料有些不对。
他抬头,正好与萧岭对视。
萧岭朝他点点头。
萧琨玉也点点头,继续写。
陆峤在卷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内容中等偏上,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非常符合其行事风格。
当然并不是说陆峤不够心狠,真让他为官去整顿官场,得皇帝首肯,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似乎意识到了身边这个站着没动的人是谁,陆峤的笔顿了下,然后才继续写下去。
萧岭又看那个名字奇怪的第一的策卷。
江三心的行文温和,与前几个人不同的是,他还分析了贪污的缘故,并针对此有了一定应对方式。
这是个沉静的青年人,宛如一江波澜不惊的水。
静水流深。
自始至终,江三心都没有抬头看一看。
廷试不会淘汰人,只为给考生定名次。
萧岭看了一圈,又转身出去了。
凤祈年坐下。
回到御书房的路上萧岭若有所思。
不同与这两处,此刻的相府就显得非常热闹。
以赵誉这样的身份和涵养,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打人。
所以是下人打的。
赵成玉全无在营中的八面威风,遭藤条打的鬼哭狼嚎。
赵夫人早逝,赵府没有继夫人,只两个妾室,对于赵夫人留下了二子一女,平日里甚少接触,便是接触了,也不可能由她们去教导。
赵成玟本在官署,不明所以地被父亲派人叫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府就看见本该在营中的弟弟被绑着抽。
他大惊失色,赵成玉见到哥哥哭得愈发厉害,一双眼睛已肿得快要睁不开。
赵成玟看见边上不露神色的父亲,想到近日京城有关弟弟的传言,哪里敢再劝,站在父亲身边垂首不言。
赵琏因年岁太小,家中人都怕这个场面会吓到她,求着赵誉让赵琏别过来,赵誉方免。
除了四岁的赵琏,剩下凡已粗些人情人事的孩子俱在正厅中。
赵成玟是长子,能与父亲在一处。
剩下年岁小的弟妹都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在赵成玉越来越低的哭喊声中,赵誉同赵成玟淡淡道:“陛下今日允我休沐,来教育子女。”
赵成玟面色一白。
皇帝的言下之意太明显不过了。
他来时已经听说了,但是被自己父亲亲口证实,难免要觉心惊。
与惶恐伴随的还有怒意,赵成玟手指骤地攥紧了,低声道:“陛下此举,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赵誉似乎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间或有血液飞溅到地上,赵成玟脸色更白了,“父亲,便是陛下的旨意,也不必,不必将小弟打成这样。”
赵誉则道:“陛下从小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所以无论这个受辱的守将是不是谢之容,萧岭都不会容忍赵成玉。
“谨言慎行。”赵誉提高了声音,“好自为之。”
是对所有人说的。
这是皇帝警告,更是皇帝的敲打。
赵成玉在军中有多少本事赵誉知道,赵成玉干的那点事,往最重了算,充其量把赵成玉自己打死,但威胁不了赵氏。
所以,皇帝不介意拿无足轻重的赵成玉提醒赵誉,安分守己。
因为赵嘉赵太后。
皇家母子相残的惨剧绝不好听,况且其中还隔着个受皇帝宠爱的弟弟萧岫。
倘若萧岭与赵氏决裂,那么萧岫的处境会相当尴尬。
在赵氏没有表露出能威胁皇帝的野心之前,萧岭不会对赵氏赶尽杀绝,甚至,他会保全赵氏如今的尊荣。
赵誉很久没再说话。
家法已然停下。
赵成玉早昏死过去。
赵成玟焦急地看了眼赵誉,见父亲没有反对的意思,赶快命人将弟弟放下来,先抬进里面治伤。
正厅中的人和赵成玉关系稍近些的,都赶紧跑到里面去看赵成玉的伤势。
赵誉转身,朝书房走去了。
即便明白的皇帝打算。
他却很难真正感恩戴德。
赵誉眉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戾气。
他知道赵成玉口无遮拦,但他没想到,赵成玉居然胆子大到去挑衅谢之容。
才使皇帝,提前注意到了赵氏。
赵誉吩咐道:“替二公子告假,让他伤养好之前,都不要回营中了。”
……
御书房。
萧岭转着手中的朱笔。
既然谢之容想让别人以为他懦弱无能,只愿保全自身,那萧岭自然要给火上添柴。
于是,京城的传言立刻就从陛下为谢之容惩治亲舅舅家的表弟,变成了陛下怒斥谢之容。
数日以来,萧岭对于中州军的态度都是不管,全权交给谢之容。
然而或许是赵成玉的话让皇帝觉得丢人,也可能是皇帝太恨铁不成钢,于是今夜,一封书信便从宫中紧急送往军中。
这是谁都看见了的。
这封信的内容不用猜都知道一定不好。
谢之容在接到信的时候脸色发白,有眼尖的注意到他手指微微颤抖,仿佛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他已经跌坐到地上了。
送走了来送信的人,谢之容面如死灰地回到了书房。
因为赵成玉这个前车之鉴屁股都要被打烂了,所以军中消停了一会,至少表面上消停了一会。
谢之容回到书房,面色的灰败立刻褪去了。
萧岭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令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在催促谢之容赶紧实施措施,然而谢之容面对皇帝的压力,将出于种种考量,仍旧不敢进行改革。
想起两人在宫中默契无间的过往,谢之容手指擦摩着信封,忍不住轻笑。
他拆开信时居然觉得有点紧张,吸了两口气,才将信拿出来。
这封信存在的意义只是让人知道有信,所以萧岭送几张白纸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拿出信,低头一看。
有字。
仔仔细细地看完两张纸后,谢之容惊讶地发现,在信中居然一个字中州军的事都没提。
萧岭不愿意让谢之容觉得自己不够信任他,干脆不对谢之容的一切事务有任何置喙。
不谈中州军的公事,萧岭就从谢之容的衣食关心到了谢之容的起居,不知为何心中一满,唇角翘的弧度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变大了些。
这才几行,萧岭又和谢之容交流了一下廷试的心得体会,把自己看重的几个人同谢之容说了一遍。
这处占了相当大的篇幅,萧岭不谈中州军的公事不代表他不谈其他的公事,说的可谓事无巨细,欣赏之意不加掩饰。
谢之容唇边的笑容浅了。
信中也说了这几个人的长相,当然说长相只是三言两语,萧岭在心中开玩笑说这四人的样貌都不负探花之名,读卷排名时礼部官员恐怕有的头疼。
谢之容的笑容更淡。
他看看前一页,萧岭对他的关心不过四行,对于这四个人的描述居然占据了一页多。
萧岭表达了对他健康的关心,提醒他注意身体。
谢之容还没来得及动容,萧岭又在后面加了句,不知之容以为几人如何?
谢之容轻轻放下信纸。
思索片刻,给皇帝回信。
据在不远处偷看的人说,谢将军一夜未眠,想来定然惶恐非常,所以请罪的书信一大早上就递上去了。
萧岭拆信。
谢之容对这四个人评价有四行,一人一行,言简意赅。
中州军的公事,萧岭不问,不代表谢之容不说,他详尽地同皇帝说了自己的打算。
萧岭失笑。
然后他看见谢之容用了两页多纸对萧岭进行了非常详尽的关心与身体方面的叮嘱。
而后写道:无陛下旨意,臣不敢去信。
末了,道:不知陛下新纳良臣有何卓然之处,请陛下细细讲与臣听,臣定然,好好效仿。
效仿那两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萧岭喃喃,“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请陛下告诉臣,臣一定会好好学的。”
嗯?谢之容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