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锋先耐心对半夏说:“他喜欢狼牙山五壮士,英雄王二小和邱少云。”然后才对林珺说:“咱就这么说定了,二十九那天,小民小宪跟着我。”
林珺琢磨了一下,还是说:“不用,让他先来,我看看再说。”
王剑锋想了会儿,说:“那这样,以防万一打起来,我把半夏带到我们家去。”
半夏唔的一声,已经抱上妈妈的大腿了:“我只会跟着妈妈,不去别的地方。”
林珺拍拍闺女,说:“不用,我家三个呢,真要打起来,他们会护着妹妹的。”
“那就辛苦你了,小北……到时候你多担待吧。”王剑锋滋了口气说。
正好来了,他得给林珺分析一下目前首都那边,上面的情况。
是这样的,这趟,顾鸿请了两位首都检察厅退了休的大领导,一位是许厅,一位是陈副厅,同样退休了,他们的级别待遇也都比顾鸿高,能量当然也大,目前国家正在改革,他们都属于在改革中拥有特别重的话语权的人。
而平常在建议建言中,就总喜欢拿小民小宪说事,打压顾鸿。
以致于,顾鸿虽然一直在巡回工作组,工作干的很卖力,但在决策方面向来说不上话,说了,上面那帮大领导也不听他的。
此番,顾鸿请他们来,主要是想让他们见见小民小宪,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俩大孙子虽然改了国籍,但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汉奸,卖国贼,也算给上级老领导吃颗定心丸。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在工作中少争执,少相互使绊子,一起发挥余热,为改革继续尽力。
毕竟改革大计,事关其后几十年国家的发展战略,子孙后代的切身幸福,疏忽不得。
小北还太小,看不到宏观的问题,反而因为爷爷受了很多委屈,心里不舒服。
再加上同学基本都是检察大院的子弟,就喜欢怂恿他,煽动他。
而陈副厅的孙子陈天赐正好跟小北是同学,这趟也要来参加婚礼。
据说那孩子届时会全程录相,只为记录小北赶走汉奸卖国贼的义举。
总之就是,父辈们用心良苦,这场婚礼,想做得事很多,只为和谐和团结。
但小北中二病,看不穿,不听劝吧,在同学们的怂勇下,还只想搞破坏。
不过林珺听他这样一说,反而觉得,小北,自己必须见一见才行。
她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兜得住我就兜,兜不住的话……”婚礼那天,让小民小宪把小北给捆起来,看他还敢闹乱子。
王剑锋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说:“那你先忙,我单位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珺想着应该还有什么事,突然一拍脑袋,拎了一套西服出来,说:“王局,你家旭东年龄跟法典差不多吧,我给孩子们买西装,给他也买了一套。”
王剑锋显然很意外,但立刻就咧嘴笑了:“这怎么好意思,衣服很贵吧。”
林珺想了想,说:“不算贵,是顾灵托我买的。”
“顾灵可真是,给孩子买衣服也不跟我说一声。”王剑锋说:“这还是她头一回关心我家旭东,我回家好好感谢感谢她。”
其实顾灵很自私的,小北的衣食住行都没管过,更何况继子。
但家和万事兴,顾灵也没啥坏心眼,这个顺手人情,林珺就帮忙做了。
但愿她帮忙开个头,以后顾灵能把王剑锋的儿子也照顾起来吧。
送王剑锋下楼,林珺说:“让你家旭东也来参加婚礼吧,孩子多了热闹点。”
“行,我回去问问孩子的意思。”王剑锋提着西装,笑呵呵的走了。
有了一台可以扩展的Thkpad后,小宪就把台式机搬到这边,给俩小的打游戏用了,而他,全身心的调试,拓展他的笔记本。
而眼看过年了,林珺得带着保姆办年货,半夏被法典带着,又悄悄去了几趟东海港,说起来李大丫的商业意识够强的,东海市全市就这一家照大头贴的,队伍排了老长,幸好她认识法典和半夏,放进去,一次性让他俩照了够。
但照得太多,家里就遭殃了,电脑上,冰箱上,镜子上,到处是贴贴。
林珺嫌乱想清理,半夏居然破天荒的对她发了小脾气。
而仨儿子呢,全向着半夏,在他们看来,家是半夏的,就该由着她造。
“这是我们俩照的,多漂亮呀?”法典说着,啪唧一把,又给冰箱上贴一个。
小民就更搞笑了,他的工作笔记,向来保持的特别干净,整洁,而且最鄙视在工作笔记上乱写乱画,乱贴东西的人,还说以笔记本识人,谁要在本子上乱贴东西,就是学术不端,但他悄悄的,在工作笔记里头贴了好几张半夏的大头贴。
且不说这个,转天就是腊月二十九,今儿顾母就要来了。
顾谨这段时间放寒假,因为老太太腿脚不好,爬不了楼梯,得住在顾灵家,所以他把车开到政大去了,当然,老太太也由他来接送。
林珺想的是,先让顾谨把老太太接来,晚上全家去政大看顾母和小北。
小北要想来慈心住,就让他来,有矛盾,就像挑伤口上的脓,及早挑开。
有她盯着,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她想错了,因为小北来的猝不及防,而且杀伤力,比她想象的强多了。
知道老太太急着想见孙女,他带着老太太,没等顾谨,直接打车杀到了慈心。
今儿小民放假了,小宪又是晨昏颠倒,一会儿趴桌上睡,一会儿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的,搞了一晚上,而现在呢,大洋彼岸是凌晨,魏向军在这个时间段一般都不会发邮件,林珺就把几个孩子全赶出家门,要小宪打打篮球,活动活动。
刚下楼走了不远,还没出家属院,一老太太突然从门外冲进来,要不是林珺眼疾手快扶着,就得整个儿压倒半夏。
她团上半夏就开始亲,边亲边说:“哎呀我的小闺女,可想死我了。”
林珺一看这是婆婆来了,当然得问候,仨男孩一看是奶奶,也得问候一番。
小北,个头比法典稍矮,头发理的板寸,穿的是校服,背个双肩大背包,两手插兜,懒悠悠的,也走了进来。
俩大的因为走的时候太小,不认识小北,但法典认识他。
小时候俩人关系还挺不错的,所以法典上前拍小北的肩膀:“哥们好。”
小北皮笑肉不笑:“哥们,想我了吧,我也贼想你呢。”
小民小宪虽然没见过小北,知道他是表弟嘛,也想向他表达欢迎,但这孩子有点不对劲,他在跟法典聊天,背对着俩哥竖了个中指,还在空中旋了个转儿。
这个竖中指不但小民小宪看到,林珺也看到了。
她怕保姆对这孩子有看法,忙把保姆先支走了。
小宪脾气躁,上前就问:“嘿,兄弟,你刚才那手势不对吧?”
小北转身,一脸惊讶:“你就是大哥小民吧,我常听爷爷提起,说你特优秀,虽然在东海制药屁都没搞出来一个,但你白拿工资,也是在帮咱家赚钱呀。”
小宪还挺乐呵:“大哥,爷爷对你,看来印象一般啊。”
这时小北看小民,又故意说:“你就是二哥小宪吧,我听爷爷说你特别能吃,一顿能干三碗大米饭,是咱家饭量最好的孩子。”
小宪刚笑话完小民,目瞪口呆:所以爷爷说他是饭桶?
这确定是在夸他,为什么听来比骂还难听?
但这还不够,他还要攻击法典:“点点,爷爷夸的最多的就是你了,说你是咱们家最擅长和稀泥的,小民小宪,全凭你和稀泥才能留下来。”
这简直了,不但小民兄弟同时无语,目瞪口呆。
怪不得王剑锋和顾谨提起他时直摇头。
这孩子总共说了三句话,不但黑了顾鸿,还搞的小民三兄弟也要反目。
他不是林珺想象中又红又专的激进分子,反而,阴阳怪气,口才无敌。
而就在这时,半夏终于挣开了奶奶,也死死盯着小北。
看小丫头的目光,显然也很怕他。
林珺把闺女抱了过来,一手扶着婆婆,一边问:“闺女,你咋啦?”
半夏是这样,小时候那些濒死时的体验基本忘光了,但三个哥哥将来的样子,却会经常会闪现在她脑海中。
而在她看到小北时,突然脑海里闪现一个画面,是法典穿的破破烂烂的跪在一个墓碑前,而小北却穿着公安的衣服,戴着大檐帽,一脸嘲讽的站在他身后。
小北穿的是公安服,小民穿的是西装,俩人似乎是在打架。
威严,冷峻的小北跟看起来落魄,悲伤的小民法典,形成了很强的反比。
半夏不理解她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难道将来小北哥哥是好人,法典却是坏人吗,而小民呢,为什么要打他?
其实是这样的,如果半夏死了,那么,法典会去非洲淘金,回来后遭人陷害,就会入狱,当时正是顾谨临死的时候,而逮捕他的人,恰是当了公安的小北。
在小北看来,顾家三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就该赶的赶,抓的抓,为社会除害。
但小民不服从国家对法典的判罚,会为了法典的判决结果而跟小北打一架,最后还会因为袭警而被驱逐出境。
当然,随着半夏回家,那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不过小女孩还是很害怕,她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她给吓的瑟瑟发抖。
她的表达能力也就那么强,她只说:“妈妈,我觉得小北哥哥好凶,我怕他会抓点点哥哥,怎么办呀,我好怕。”
林珺看得出来,小北的眼里闪的全是挑事儿的焰火。
她说:“那咱这样,把他赶走,不要他。”
但说赶走,半夏又不愿意了:“不行,我要紧紧盯着他,不能让他抓我哥。”
林珺其实早就觉得半夏有点说不来处,比如她一开始,那么准的找到法典,回了家。再到后来,从来没见过她,却始终愿意相信她是个好妈妈,还有专利的事,要不是为了半夏去书店,很可能,她和小民就被曹桂离间了。
当然,马列主义下的唯物思想,她也想不到半夏经历过那么多复杂的事,所以一直把半夏对于某个人,某件事的感知,当成一种孩子的本能。
而这种本能,于林珺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她吻了吻女儿,说:“放心吧,有妈妈在呢,妈妈会帮你保护点点哥哥的。”
“还有小民哥哥,你也要一起保护喔。”半夏说。
老太太于小北,特别的骄傲,当然,小北确实孝顺,顾母腿脚不好,在首都住的是一楼,这番要上林珺家,到了楼下,上不去,小北腰一弯,就来背奶奶了。
背上奶奶,他叹口气说:“大哥二哥,本来按理,我们三年前就该分电梯楼的,但就因为你们移民,我们的电梯楼资格被取消了,没想到吧,一楼又阴又潮,可因为你们,奶奶腿不好,却必须忍受潮湿。”
这简直,跟大耳刮子似的,搧的小民兄弟刮刮的脸疼。
老太太倒是笑着说:“电梯房楼那么高,我住不习惯的。”拍拍小民,再拍拍小宪,说:“奶奶还得感谢你俩,让我不必去住高高的电梯楼,可以呆在一楼养花养草呢。”
奶奶还是那么慈祥,宽宏体谅,但她这样一说,小民兄弟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上了楼,顾母把半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再把三个孙子也一个个的摸了一遍,这才抓着小民的手说:“小民,你们小时候奶奶家还没配额的保姆,你俩全是我亲手揩屎揩尿带大的,我不求你们回报我,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和小北好好相处,所以这段时间,我就把小北留在你们这儿了,可以的吧。”
这老太太解放前当过小学教师,是有文化,有涵养的。
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坚信小北是个好孩子。
再拉过林珺的手拍了拍,她反手滑过来一沓钱:“小北从小父母离异,本就性格孤僻,在首都的朋友呢,又都喜欢骂他是汉奸走狗,他在学校一直过得很不好,就喜欢针对小民小北,林珺,给我个面子,不要强压着孩子低头,调节一下他们的关系吧。”
小北接过话茬说:“对啊舅妈,给个机会,让我了解一下俩优秀的哥哥呗。”
“我是想让你了解他们,留下他们。”顾母转头,拍着小北的手说。
小北也拍顾母的手:“奶,我就是为了留下他们才来的。”
这孩子有多会表演,他一只手拍着他奶的手,温柔得很,但另一只手,极为精准的插到小宪面前,当面给他竖了根中指。
小宪多爆的脾气,给气的当场拔腿走了,小民也给气的,脸色更白了。
就法典,都给气懵脑壳了。
小北哥哥也就比他大两岁,他是怎么做到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把奶奶哄的团团转,又把他们兄弟给气的死去活来的?
这时他也不愿意了,他咬牙良久,说:“我不愿意,让小北哥哥回家吧。”
顾母啧了一口气,可要说全家统共五个孩子,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法典。
当初妍妍去后,顾灵和林珉都说是法典害死的。
她心里也有疑虑,怕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她当时全心全意要照顾被顾灵吓到的小北,顾不上法典,就没过问过他。
这孩子要说不愿意,她是理屈的,她不好再说啥。
但这时,林珺说:“行的,小北就留下来吧,我会负责调和他们的。”
说着,她把婆婆给的钱,悄悄仍装进了她的皮包里。
不像孩子们只为义气行事,林珺要考虑深层次的原因,比如,顾父在工作中的各种不如意处,以及她俩大儿子的名誉,照王剑锋的分析,从首都来的陈副厅会带孙子,而那孩子呢,据说扬言,还要全程录像,回去给别的同学看。
既是她的婚礼,当然,顾灵找了摄影师,也会全程录像的。
但客观的录像,并总主观的更具有说服力。
她何不试试呢,甭看小北现在一副二五八万,随时想挑事的样子。
但要在婚礼上,他和小民小宪,法典几个都能团结一致,那么,当她想夸一下俩儿子的时候,才会更具有说服力吧。
小民已经忍受不了了,他是个文明人,不打架,但他想解剖小北,看看他的大脑构造,是不是跟骡子一样,只有一根筋。
而法典,则想把小北摁在地上用力摩擦,用拳头,让他知道慈心陈浩南的厉害。一听老妈居然要留下小北,俩人气的同时滋气。
但这时半夏走到小北面前,说:“留下吧,但是小北哥哥,你要听妈妈的话喔,如果不听话,你知道吗,我有小虎掌,我是会打你的喔。”
小民和法典本来气的要死,听妹妹这样说,同时一乐,忍不住笑了。
顾母很惊喜的,恨不能把孙女团在怀里,但孙女不喜欢她太亲近,躲着她,她就只能两眼贪婪的,看那孩子。
她说:“林珺,你爸说咱们半夏比他仨男孙加起来都聪明,还真是,她这话说的,既懂事又有道理,我瞧她,确实比几个男孩都聪慧一点。”
林珺一笑,刻意说:“小北,妹妹虽小,但说的话理不差,咱们是一家人,你们是一家的孩子,都乖一点,听说点,好吗?”
小北才不想乖,他也不想听话,他甚至觉得很搞笑。
慢悠悠踱到半夏面前,单膝跪地,他一手指鼻子:“就你,想打我?”
半夏看看手掌,郑重告诫:“我打人很疼的,所以你最好听话点喔。”
小北简直要笑死了,扭头说:“你们都听到了吧,半夏说她打人很疼的,那我必须留下来啊,我得让她打我一回,看她打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