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四年的夏天,女帝二十岁生辰将至,京城却发生了件重事,大理寺卿沈雁书入狱。
沈雁书坐在刑部大牢里,近半月没有见过日光了,他的囚衣染了好几处血痕,显然是受过刑的。
牢房里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沈雁书捂着心肺咳嗽起来,手上的镣铐跟着颤动。
枷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背靠在砖墙,咳了好半晌,才用指尖沾了印泥,摁在那封状纸上。
红色的指印,白纸黑字的罪状。
沈雁书认了。
许清凝坐在御书房内,看着宫人递过来的罪状,但她没有立刻打开。
刑部来的宫人说:“陛下,沈大人都招认了。”
许清凝淡漠的眼神透过去。
就算三司过堂、九卿会审,沈雁书若是抵死不认,也未必没有翻案的可能。
但他选择承认了。
许清凝:“他认了什么罪?”
宫人答:“所有,只除了一条。”
许清凝眼皮微抬:“是什么?”
“镣铐加锁,三十六道刑罚上身,他矢口咬定自己不曾谗媚君王。”
许清凝听到这儿,眼角终是起了几分波澜。
沈雁书承认了所有罪行,唯独不承认与她有私。
她一字一字地看过去。
“嘉平一年三月初三,私联前太子意为其翻案,反逆之心昭明。”
“嘉平二年九月十九,涉科考舞弊案,以结党营私为己谋利。”
“嘉平三年冬,煽动士子游行。”
“是年五月……”
许清凝看完了。
殿内一片死寂,窗外的蝉鸣变得尤其清晰,声声不曾停歇。
约过了半个时辰,宫人抬起头悄悄看向沉默中的女帝。
他揣摩不了圣意,只说:“刑部还在等着陛下的定决。”
许清凝合上了眼,她捏了捏额头。
“沈雁书自己有何要说的?”
宫人将另外一封信交给她。
“沈大人说,陛下看了这封信会明白的。”
罪臣所写的任何信件,都必须经过层层过审,才能递交到皇帝的手中。
许清凝拆开了信封。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未必一无可成。
她明白了。
沈雁书自比蚍蜉,他固执地想用自己为这场新政变革撞出一个起点,他要做先驱要做牺牲者。
所以前段时间,沈雁书操办了沈芸的婚事、送他母亲离开了京城,还把府中奴仆都解散出去。
如今的沈雁书孑然一身,他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这是他的选择。
呵,这个人,还真是和前世一样顽固,从来没有变过。
想来可笑,许清凝前世对沈雁书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楚琼。
她没有见过前世的他,却能想象得出来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雁书啊,他是惊涛巨浪里仍逆流而上的舟。
许清凝眼中仿佛看见了那叶孤舟,心之所向一往如前。
两世都是一样的,没有变过。
她对宫人说。
“既已认罪,就按律处置吧。”
随后,许清凝提笔写下了诏书,她的字同他的字摆在一起。
朱砂御笔定其生死。
宫人带着诏书告退离开,出门那刻,他不禁紧了紧衣领。
夏日的风可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