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当年被派遣到河西来,其实内心诸多抱怨,毕竟河西地处偏远,远离了京城中心权势地带,河西土地也不怎么富庶,民风甚至都没有经历过教化。
他在这片土地一待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时间啊,曾经再强烈的雄心壮志也被岁月消磨了。
楚琼没来之前,陈王就想着在河西当个闲散王爷算了,一辈子碌碌无为也能过下去。
可是楚琼出现了,他三两句话就撩拨起陈王内心对权势的贪欲。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陈王发现他还是有一争天下的野心,只不过是因为怕输,才在河西当缩头乌龟。
但许清凝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娃,陈王怕她做什么?
他赢不了他的义兄,难道他还赢不了一个女人吗?
楚琼便是抓住了陈王这种心理,加之劝说,就把陈王给说动了,但陈王倒也不是一意孤行的莽夫,他也有他的顾忌。
陈王问楚琼:“先生啊,本王还是有点担忧,毕竟本王不是齐家子嗣,只是个外姓王,那些老古板不服本王,该怎么办?”
楚琼抿了抿热茶,“我已经联系到先帝的六子齐柯,王爷可以挟持此人,让他做你的傀儡皇帝,而你做真正的掌舵人。等过几年,王爷把朝堂的人都换成自己的心腹,再让他给你写封禅位诏书,登基不就是顺其自然的事吗?”
陈王闻言,觉得此举甚妙。
他老早就想回京城里,一辈子待在这光不溜湫的河西有什么意思?
虽然楚琼来历不明,但只要是能为陈王出谋划策之人,陈王都愿意重用他。
陈王拍了拍楚琼的肩膀,“等本王成事,你就是我的肱骨大臣。”
楚琼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去,陈王没有看见他眼眸的讥讽嘲弄。
他说:“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陈王笑道:“好,那本王走了,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府上的人。”
陈王一离开,楚琼便把身上最外层的衣服给脱了,他嫌陈王碰过的地方脏。
陈王和赫连庸没多大不同,都是楚琼手里的玩具,对待玩具,物尽其用便是,难道还真帮他夺得皇位吗?
简直是痴心妄想。
楚琼不过就是借着陈王的名头,将许清凝从京城引出来。
他们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书英,有宫里的消息吗?”
书英摇了摇头,“最近,那女人察觉到我们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不好打探消息了。”
“嗯,传个信过去,别暴露了。”
楚琼说着说着又咳嗽了会儿。
书英给他递了清水,“公子为何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养伤?”
养伤吗?
楚琼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养不养也就这样了,苟延残喘地活着。
而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对许清凝的恨。
他不甘心啊。
他这样受尽磨难又汲汲经营的前半生,难道不该得到苦尽甘来的结果吗?
天言道人和子焱都说过,他前面十多年的苦难,就是后来称王称帝的铺垫,可为什么,为什么属于他的下半生被抢走了?
楚琼不甘心。
他认为是许清凝夺走了。
他恨她。
而恨,真的比爱长久啊。
“书英,你跟着我过了这么久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过逃吗?”
书英立即跪在楚琼面前,“奴婢对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从来没有想过逃。”
呵。楚琼不禁冷笑,“你不是忠于我,你是受制于我。”
楚琼当首辅那几年,培养过一批各有才能的人。
但他不相信人的忠心,所以就给他们喂下毒药。
至于解药的配方,只有楚琼知道。
这些人每个月,都得服用一次解药,一旦断了,最多活一年时间。
楚琼:“你妹妹书染,当初也说对我忠心耿耿,可还不是背叛了我?”
书英不知该如何为书染求情,因为书染的背叛是事实,楚琼不会原谅她的,更不可能给她解药。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书染还不回来,她会死在这个冬天。
书英哀求道:“公子,书染她就是一时糊涂,奴婢再去劝劝她,她会知道错的。”
楚琼:“心都不在这儿的人了,何必让她回来?算了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书英退出去。
书英没有办法,她知道楚琼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尤其对于背叛过他的。
她救不了书染。
然而最致命的就是,书染也不想回来求得解药,她为了所谓的自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一时间,书英也说不上来,书染到底是不是傻子。
室内变得安静。
楚琼默然地看着手上的链子,当初他寻了特殊材质去打造这对手链,除了断手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开,就是他们二人其中一个死了。
只要其中一个人死了,两条手链都会同时断裂。
楚琼挪动了几步,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轴。.
他离开北凉都城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那些画像。
每一张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许清凝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她在楚琼的笔下,会如此鲜活亮丽。
楚琼用手指缓缓抚摸过画像的脸,他凝视着这双眼睛。
他亲笔画出来的,到底不如许清凝本人。
“此刻的你也在想我吧,你恨我,就如同我恨你一样,真好啊。”
……
睡梦中的许清凝,突然睁开眼睛,她从被窝里坐起来,已经是大汗淋漓。
明明很久没有梦见过楚琼了,许清凝以为再也不会,可她今夜梦见了。
那个人,那只捏碎她骨头的手,那样的真实啊。
许清凝掀开被子,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脸果真是毫无血色,皮肤上细细麻麻的都是冷汗。
她给自己猛灌了几大杯水,可她的手依然在发抖。
茶杯不慎摔下去,声音不小。
宁安就在隔壁,他听见许清凝房内的动静,担心她遇上刺客了,便很快推门进来了。
“姐姐……”
入目,是一个身条纤细的女子,她穿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如墨的头发搭在身前,她的眼神惶恐而迷离,似是林间走失的鹿,柔媚无骨,凄婉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