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许清凝和沈雁书正在一叶扁舟之上。

小舟摇晃不定,顺着水流而下,缓缓穿过夏日盛放的荷花。

许清凝置身于荷花中,伸手便能采一捧新鲜莲子,她剥了粒放嘴里,莲子心十分苦涩,苦得她眼睛鼻子皱在一起。

她没再剥莲子了,而是提笔在灯上写字,然后将灯放于水中,看着它流入莲藕深处。

沈雁书问:“郡主写了什么心愿?”

许清凝的目光跟着那盏灯飘远,道:“愿此生随心所向,随水自流。”

她与萧屿在淮州村庄的时候,也曾写过这句话。

那时,她以为能实现的。

“沈大人,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清凝问他:“你是想成为万民敬仰的大官,还是流芳百世的圣人?”

沈雁书摇了摇头,道:“我起初的愿望,只是想当一个小小县令。”

他多年寒窗苦读,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能在一方天地里济世救民。

许清凝:“我若是皇帝,才不会放你当个小县令,定让你当辅国重臣。”

她话说出口后,意识到这句话大不敬。

若是被有心人渲染出去,定能治她谋逆死罪。

可沈雁书只是愣了下,随即笑说:“明日我便要起程离开京城了。”

许清凝:“你要去干什么?”

“你可听说过鬼面城?”

许清凝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听过。

沈雁书:“鬼面城起初只是个普通小镇,后来一群土匪占领山头自立为王,逐渐发展壮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所占地形易守难攻,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所以十多年来,还没有被铲除。”

“我奉旨带兵前去攻破鬼面城,明日出发。”

他停了下,抬眸看着许清凝。

今日的告别也许是最后一面。

许清凝则在想:皇帝脑子进水了,朝中那么多武将不用,派个文官去带兵剿匪,不是让他自寻死路吗?

她怎么感觉这件事掺着阴谋气息?

“非得是你去吗?”

沈雁书:“鬼面城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人,我若是能早日攻破,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

他的言下之意,是去定了。

许清凝知沈雁书性格,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前方越有危险,他前进的脚步就越坚定。

他有他的路要走,正如她也有自己的路,谁也拦不了。

许清凝不劝了,反而岔开了话题。

“沈大人,今日分别,也不知何时重聚,你可以再给我吹一遍那首曲子吗?”

那日在客栈里,许清凝睡得并不深,她听到沈雁书在门外吹了一夜的笛声。

“好。”

沈雁书掏出短笛,吹响了《忘忧》曲。

笛音随风而散,小舟满载月光随水而流。

他们的告别,没有凄婉哀怨,有的只是豁达释然的平静。

从某种方面来说,未必不是知音。

许清凝懒懒靠在船身,仰头看向繁星万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分别之际,沈雁书给了许清凝一个泥偶,当作赠她的生辰礼物。

泥偶是他亲手捏的,他手艺很巧,看得出人形,眉眼和她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个泥偶不算贵重,却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许清凝有些累了,打算倒头就睡,一进门,却察觉房间里有异样,有个人影。

“谁在这里?”

紧接着,萧屿按住许清凝的双肩,将她抵到墙上。

冰冷熟悉的气息将许清凝包裹起来,她试图推开,但根本推不开。

萧屿低头问她:“你就那么开心吗?”

许清凝嗅到了空气里的酒味,是从萧屿身上带来的,可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喝酒之人。

房间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可许清凝能感知萧屿并不高兴。

她碰到他胸膛处,摸到了一手湿润。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你怎么了,为何都是水?”

萧屿没有回答许清凝的问题,而是夺走她手里的泥偶。

他很想当着她的面捏碎这个泥偶。

他也很想亲手杀了沈雁书。

可萧屿却知道,沈雁书不是梁博。

如果沈雁书掉河里了,许清凝估计会跳下去将他捞起来。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嫉妒吗?萧屿并不承认。

但他好久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了。

萧屿贴近了些,将她压迫在那小小空间,她只能乖乖地缩在他怀里,无处可逃。

“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

许清凝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你喝醉了。”

“我没醉。”萧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低哑出声:“许清凝,我真的好恨你。”

二十岁的萧屿,已经接受自己是行尸走肉的事实了。

是许清凝偏要闯入他的世界,还故意对他百般撩拨。

她让他刚对人间有了期许,却将他再次推入无间地狱,让他每时每刻都患得患失。

她这个女人简直坏透了。

萧屿醒后,所有人都说,许清凝是见他快要死了,才离开凉州的。

她很聪明,也很善于分析利弊,任何时候都无比理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路。

萧屿却真心希望如此。

这样的话,他只要好好活着、只要保持尊荣富贵,她就会选择他。

他偏头将唇贴在她耳垂处,问道:“如果我当时没有中毒,你还会离开我吗?”

有冰冷水珠从萧屿的脸上,滑进许清凝衣领里,冷得她身子微颤。

她瞳孔里皆是茫然无措。

所以他的恨,是因为她不告而别吗?

几个月前,许清凝去凉州是为了苏迎,见苏迎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

她本来就打算离开,谁知出了中毒一事,这才去灵仙镇求解药。M..

可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也是要离开他的。

许清凝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自由随心的资格,她只是被水流推着往前走的扁舟。

情爱于她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

此时此刻,如果许清凝愿意哄骗萧屿,她大可说自己不会离开他。

她叹息道:“你明明知道答案。”

听到这句话,萧屿心脏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藤蔓缠绕。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