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郡,郊外。
这里是一处盆地,盆地内有数千亩陇田。
陇田的外围,溪水潺潺,杂草遍地,野花无主自开,一干朴实的农户光着膀子,低头熟练的挥锄刨土,引水开渠。
忽的,官道上「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几名官差将马儿停在附近,翻身下马,朝着农户宣读,——「陛下有旨,即刻起废除以往赋税、徭役制度,推行新的税赋,四六开税、三丁抽一,具体的条文张贴在各亭!从今年秋收开始执行!」
「啥叫四六开税?三丁抽一啊?」有农人好奇的问。
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农人「唉」的一声感叹道:「四六征税就是每亩收成上交四成,三丁抽一..则是徭役时,每家三个壮年劳动力就必须要征出一名...无偿的,还得自己带干粮!」
「啥?」
随着这解读的传出,「啪嗒」一声,不少农人手中的农具掉落在了地上。「四成?这是要了我们的命么?」
要知道,巴蜀的耕地并不是百姓自己的,是朝廷的。
除了这四成的耕地外,百姓还需要缴纳每亩的租金,若是自家无牛、无农具...那需要缴纳的更多。
而除了田税外,地方还有诸如盐铁税、车船税、过路费等...负担并不轻松!
除了抱怨四六开税外...
农人更多抱怨的是「三丁抽一」
比起四六开税,三丁抽一对农人的负担才是最重的。
「三个男人就要抽走一个么?」不少农人感慨道:「秦朝时是十丁抽一,汉景帝时是三十抽一.怎么到季汉,就变成了三丁抽一!」
「唉..这不是陛下要打仗了嘛?听说打算北伐!没兵、没粮..这仗怎么打?」
「北伐?巴蜀这屁大点儿的地方,还北伐?打..打得过么?」
「嘘..别乱说话,回去准备干粮吧,万一」三丁抽一中被选中了,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诚如这些农人的担忧..
莫说是秦朝十丁抽一,汉景帝三十抽一,就是放眼唐、宋、元、明、清,也从未有超过十丁抽一的..三丁抽一,这是疯了呀!
「唉..」
「唉...」
无数唉声叹气中,一个个农人无奈的捡起锄头,面露苦瓜之色...
能怎么办?人家征税,人家抽丁,他们有反抗的余地么?
「哐啷.」
清脆的响声传出..—干农人默契的将手中的锄头再度抛在地上。
「老子不干了!」
....
....
李严的儿子李丰正指挥着小吏将《四六征税、三丁抽一》的诏书挂在城门边的城墙上。
一大群百姓围观...
两个公子背着菜筐、提着鸡,也来到了人群外,探头看看。「李丰公子?」一个公子喊了一声。
另一个连忙拦住,「别打扰李丰公子的公事。」
他认真的看着那封《四六征税、三丁抽一》,小声嘀咕道:「怪不得这里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税赋大改呀!」
「那之前诸葛丞相的政令..」
「如今的时局不同了,陛下执意北伐..可凭巴蜀一隅北伐大魏十二州,实力何等悬殊,所需要的粮食、劳工更是巨大,也只能采取这种方法了。」
「唉.好不容易,五年来诸葛丞相将巴蜀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更是使得人心向汉,可现在.北伐的粮食与劳工是有了,可民心却丢了!」
「即便如此..巴蜀打得过大魏么?」
「嘘,
尽管有些一厢情愿,可这种话..咱们还是咽回肚子里,不要妄加评论!」
「哼,我可听北边来的商贾说了..大魏的田税只有一成,大魏的徭役是三十丁抽-.」
「唉.」
「唉..」
又是一道道叹息声接踵而出,人心向背!
与此同时,衙署外守门的士卒也窃窃私语起来。
「围了这么多人?」
「还不是这新政闹得!」
「我可听北方来的商贾们讲,北边的皇上继位时也颁布出个什么新政,可那时人人拍手叫好...整个大魏十二州的百姓,就没有不拥护的!」
「咳咳,别说这个,我还听说北边的将士,每月的俸禄都是一大袋粮食,够家里五个人吃的,除此之外,每年还发二十匹布,岁末还有饷钱..可咱们这儿,唉..」
「哼,打个屁的打,天下变成只一个皇帝不好么?咱们都有好日子过.「
「嘘!」
....
....
巴蜀,丞相府。
尽管面容憔悴,可诸葛亮尤自紧盯着面前的舆图..手不时的在金牛道、荔枝道、米仓道中划过。
他神情痛苦,时而闭目冥想,时而...睁大眼睛。
「曹子宇啊曹子宇,你的目标究竟是金牛道?荔枝道?米仓道?还是..」
最终..诸葛亮的手顺着这些蜀道向下划...划到了梓潼,划到了巴中,划到了夷陵...最后划到了成都。
他像是骤然明悟了什么..「.是成都么?」
刚刚言及此处...
门外侍卫大声票报:「禀丞相,魏延将军、马谡参军到..」
话音刚落...
马谡与魏延已经迈步而入。
「丞相!」
两人向诸葛亮行礼...
诸葛亮轻轻挥手示意,目光则已经凝在这成都一处。
考虑到曹子宇最擅长的攻心之法,眼前看到的战略部署.多半只是表象,而深层次的,可以攻心的地方或许是成都..
他一定会选择从内部瓦解。是离间君臣的关系么?
还是别的?
诸葛亮想到这儿,魏延的声音传出:「丞相,陛下加封黄权为蜀郡太守,赐李严尚方斩马剑,军前部署可先斩后奏,我看丞相..是快要被陛下给架空了!」
「魏延...」诸葛亮眸光深邃,他宛若想到了什么,抬眼喝问:「你这是在挑拨君臣关系!」
「啪嗒」一声魏延跪下,「末将不敢!」
他继续道:「丞相啊,现在朝中流言暗传,说是陛下想让李严取代丞相的位置!」
「魏延!」诸葛亮豁然起身,他怒道:「你耳中为何总听这些乌七八糟的流言,魏延哪,你可知道那曹羽最擅长的是什么?是攻心哪!未经战役却内部瓦解敌营中的信任,这是他一贯的谋划风格!」
诸葛亮的语调加重,「魏延哪,你的上将是陛下敕令的,你除了对陛下忠心效命之外,不该再有其它妄自猜想..让那曹羽有可乘之机。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擢李严为丞相,那又未尝不可,我们身在川蜀,就当要倚重蜀中才俊!」
「丞相...」见此间的气氛冷峻,马谡连忙解释道:「魏将军也是为丞相担忧啊!」
「幼常啊!」诸葛亮眸光抬起,他一边捂着额头,一边款款道:「如今..决战在即,即便是我与陛下在战略上有所差异,但陛下就是陛下,陛下一声号令,我等就应该无条件的遵从,倘若心生怨意,那势必会被曹羽利用,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
这个.幼常..你替我拟一道奏表,就写「臣向陛下请罪!」啊..请罪?
马谡连忙反问:「丞相有何罪呀?」
「你就说,陛下伐魏是顺天讨逆,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决心与坚持,臣下一时愚钝,没能体会陛下的用心,屡加劝阻,臣追悔莫及...特请辞去丞相之位!」
诸葛亮的话让魏延一怔...「丞相,不可呀!」
倒是马谡,他眼珠子转动,「知道了,臣这就去请命!」魏延还想劝,却被马谡拦住,两人一道向外走。
走到门前...
魏延甩开了马谡的胳膊,「幼常,你为何不让我劝?」
马谡又一次拉住了魏延的胳膊,将他拉到无人处,「丞相这是避免蜀汉朝廷中的内斗,这些年我每每研读此前曹羽的每一次决策、战略、部署,对其攻心之法也有所体悟,《孙子兵法》中提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曹羽最推崇的..而要达到这'不战而屈人'的目的,就一定会采取攻心之法,利用舆论、声势..诱使巴蜀内部互相攻击,这不正是他的目的么?」
「噢..」魏延似懂非懂的点头。
马谡继续道:「丞相的高明之处就是这一封请罪的诏书,有此诏书,反倒是使得我蜀汉君臣和睦,让那曹羽的诡计胎死腹中!陛下也更不可能罢免丞相之位!」
这下,魏延挠了挠头,他好像懂了...「你的意思是,丞相这是以退为进!」「正是!」马谡颇为自信。
魏延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本以为荔枝道就一个赵子龙绝难驻守,如今看来,有你的
辅佐,荔枝道可保万无一失!」
「哈哈」马谡笑道:「我自幼熟读兵法,又是丞相的亲传弟子,我守荔枝道那就宛若丞相亲自守,可保万无一失!」
嘿.
魏延抬眼望向马设,说起来魏延自诩自己个儿就挺傲的了,除了丞相外,从不把外人放在眼里。
可今儿个一看,马设更傲都敢比肩丞相了!不过,他也的确有傲的资本。
这世上能让诸葛丞相收为弟子的可不多呀!
什么「马氏五常,白眉最常」,呵呵该是「马氏五常,幼长最长!」
...
...
原本计划在长安城建立「战时指挥部」..
因为考虑到祁山之险,情报不能第一时间送达..
故而,陆羽更大胆了一点,索性在更靠近巴蜀的汉中建立了战时指挥
部。
汉中的衙署被腾开
衙署门外两层守卫戒备森严,龙骁营与虎责军一队负责内部,一队负责,外围每一个进入者均要严加评判。
这些守卫看到陆羽时均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却一言不发。
陆羽原本平静的笑容在这里渐渐收敛,变轻变得凌厉肃穆,他大步走进。
司马懿、马腾、马超、郭淮、郝昭均在其中.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些陆羽不认识的...
不过,这些都是近五年通过武试选拔出来的人才,经过反复「政审」,绝对信得过的人才!
而他们是陆羽派遣的「荔枝道」一路..
沙盘舆图已经铺开...所有人望着舆图之中,不时的商讨应该怎么做。而陆羽出现时,所有人转过身拱手行礼。
「陛下!」
陆羽猛然抬头,看着诸位文武,他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仲达,你是主帅,你来说这一仗打算怎么打?」
「学生打算」司马懿一边指着沙盘上荔枝道详细的地图,一边张口:「荔枝道是一条狭长的窄道,李
严第一路从这里北伐,这是试探.李严求生心切,势必会要求赵云、王平、马谡三人急攻求得首胜..首胜之于蜀汉太重要了,故而..学生打算在险要位置设下埋伏,以逸待劳!」
司马懿把他的计划娓娓道出...
哪曾想,陆羽直接摆手,「你能想到,马谡也能想到!这家伙..擅长的也是攻心之法,若是埋伏起来,引得他猜忌,反倒他会稳扎稳打...所以...」
「所以陛下是要让学生主动出击?」司马懿眉头微簇。
其实,他的理论是没错的...
刘备伐魏,为此他憋了五年...蜀汉大军也憋了五年,求胜心切的心里一定会有..利用这个心里,谋得首胜并不难。
只是.
司马懿不太了解马谡..
可司马懿不了解,陆羽却太了解了。
跟马谡打,不能打太理论性的东西,必须打实际的,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这里在这里驻扎,与赵云、马谡的兵马对垒!」
陆羽指向沙盘中的一处,这是一个三叉口,北伐会有两条小道可选,而南征却只有唯一的一条道。
「这里?」司马懿一...
在他熟读的兵法中,无论是《孙子兵法》的地形篇,还是其它韬略中有关地形的阐述,这里..利敌军而不利我军呀?
「陛下,孙子兵法有云——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
司马懿指着那岔路口,「若是我军驻扎于此,那敌军大可派一股兵马屯驻在险要的位置抵挡我军前进,另派一支兵马从另一路绕过.前后夹击,我军的粮道就断了,此路便是《孙子兵法》中提及的「可以往'却'难以反」的道路啊!此乃行军驻扎之大忌!」
司马懿的分析有理有据。
但...他却忽视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那就是..这场战局中的两个巨大的变数。
其---赵云!
其二--马谡!
陆羽的核心思路是,这一路..必须得给对方机会,不给他们机会,演都不好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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