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反复告诉过她,他愿意帮她,她的回应从来都是拒绝。
后来在青江,她苦于调查,昼夜蹲守,她没有求他。
再后来她遭遇暗.杀,他要留在医院照顾她,她依旧选择把他推得远远的。
现在却……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人影交叠,人头攒动,隐约能看到她说的那个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的背影跟程筝很像!
“你肚子怎么了?我先让医生过来吧……”
“她……追她……”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
程筝眼里却只有那个女人的背影。
她拼命想要抓住……
……
“你别走,你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来找我爸的……”
记忆深处里的那个女人转过身,面容模糊。
程筝跑过去焦急地大声问:“你到底见没见过我爸!”
那个女人明明近在眼前,可无论程筝怎么跑,她都始终远在天边!
她永远都追不到她。
“啊……”她突然摔倒了,肚子剧痛!
感觉到身下潺潺地淌着暖流,她所有的感官被剧烈拉扯!
程筝猛地惊醒!
入目的,是一双猩红的眸子。
不修边幅的头发、青色的胡茬儿、凹陷的两腮……
程筝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
这个过程也就两秒钟的时间,甚至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但强烈的煎熬和恐惧却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手,是颤抖的。
但她触摸到高挺的腹部时,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开口了。
沙哑得厉害——
“宝宝还在。”
此刻,程筝的心终于落地了。
“他差一点就没了……就差一点……”
男人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什么都有。
最多的是后怕和恨意。
“你就这么不在乎宝宝吗?就这么讨厌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那么小、那么脆弱,他有什么错?他一定很可爱,长得也像你,所以你喜欢他好不好?你保护他好不好?”
傅砚洲的头埋进程筝的脖子里。
程筝竟然感觉到湿润……
她的嘴巴酸胀得难受,喉咙也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砚洲以为她铁石心肠,打定主意不配合。
他攥紧拳头从她身上起来,死死盯住她。
“我告诉你,我的孩子必须好好地生下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程筝呆呆的,不住地抚摸着肚子。
她感觉到孩子在里面动,就像在跟她交流。
程筝的眼睛湿润了。
……
当倪定梧告诉她逃离大计已经开始筹划时,程筝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
“倪主任,能不能……把我的孩子也带走?”
倪定梧沉默片刻,语气沉重:“傅家不会让孩子流落在外的。况且,你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会很艰难。”
“您说得对……”
倪定梧听她很平静,情绪没有波动,放心地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程筝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被咬在嘴里。
泪,无声的淌了满脸。
渐入冬日,夕阳西照,余晖很凄婉。
逆光之下,女人双肩抖动,泪珠一颗一颗掉落在虚无的光影和悲戚中……
……
胎相平稳后,程筝被接回别墅,像是回到了她刚怀孕时的状态——
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看管,不准许出门。
生活事无巨细被人安排,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产检,不用她动手,不用动脑,连穿鞋都有人伺候。
要不是心里有强大的恨意,程筝真的快被傅砚洲养废了。
她搜索北城所有官.员的信息,竟然都没有探查到关于那个中年男人的只字片语。
倪定梧查许丽茹,得到的回复也只是“某”高.官,不知其人。
能坐那么好的车。
能在傅英山寿宴上姗姗来迟。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青江布那么大的一盘棋。
他看自己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程筝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
傅谦要进校封闭式进修半年,临行前特意让傅砚洲带着程筝回亚澜湾一聚。
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傅谦嘱咐道:“等我回来,要是筝筝少一根头发丝,我可饶不了你们。”
众人陪笑。
高衍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现在对程筝和孩子半分情意都没有。
她不满于丈夫对程筝的偏爱,又不是自家孩子,平时忙得不着家,对程筝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关心。
她的举动也引起傅谦的不满,又着重地对她说:
“你照顾好筝筝,砚洲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
“你儿子对媳妇精细着呢,谁能插上手?多说一句都要瞪眼!老爷子派去伺候的人都被赶了回去,玉嫂可是明山的管家,一点面子都不给老爷子留。我们当老的别去讨人嫌了。”
“你说的什么话?筝筝肚里怀的不是你孙子?”
高衍兰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傅砚洲冷声截住了她的话——
“爸,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我自己会看好。”
他只叫了傅谦,没有叫高衍兰,明显是生他亲妈的气了。
桌上谁看不出来?
高衍兰也觉得心酸,费尽心血养大的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饭没吃完她就离席了。
程筝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可别人话中,句句不离她。
傅谦温声对她说:“筝筝,开心一点。马上就要做母亲了,人生也是一种新的开始。你不知道,爸现在最惦记的就是你和砚洲,你们和宝宝好好的,爸这颗心才能踏实。”
程筝点头:“您照顾好自己。”
傅砚洲的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他抚着程筝的肚子说:“爸,您放心吧,她和宝宝有我呢。”
别说傅家这样的门第,傅谦在外的地位,就是普通人家,有哪一个公公肯这样哄着儿媳?
桌上所有人都暗叹程筝这个出身普通的女人真好命。
虞湘湘几乎要将筷子折断了。
她在心里冷哼。
吃完饭,傅谦让傅家女眷陪着程筝吃水果。
他把傅砚洲叫到一旁,严肃道:“这话我不该说,但我不放心。筝筝生产时,她的安全放在首位,一旦有什么事,保大不保小。你看筝筝现在的状态,太让人心疼了……”
傅谦长叹一口气:“咱们傅家既然把筝筝娶进门,就该给她幸福。比起这个儿媳妇,我可以不要孙子。”
傅砚洲明白傅谦的良苦用心,这跟他想得一样。
程筝,当然比孩子重要。
他想要孩子,归根结底,是为了跟她产生这辈子都割断不了的羁绊。
另一边,当佣人给虞湘湘端来色泽诱人的烤梨时,程筝愣住了。
傅家女眷们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越发心不在焉。
那碗烤梨中,甚至还加了橘子瓣。
那是许丽茹特有的做法。
这么巧……
想起程林中风时,她跑回许家告状,程林艰难地下楼给她做烤梨……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那时,她还有“爸爸”可以叫。
因为心理障碍,现在面对傅谦时,她都叫不出口。
蓦地,她看见虞湘湘翻自己的包包时,露出的钥匙扣……
程筝睁大双眼!
那上面是一张小小的、泛白的、模糊的照片,看着很久远了。
程筝不自觉地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
“程筝你干嘛?不要抢我东西!神经病!”
让傅家的人感到意外的事发生了!
程筝竟然去抢虞湘湘包里的东西!
两人被拉开后,虞湘湘气得护住自己的包,上楼去找高衍兰了。
程筝要追上去,虞湘湘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冲她讥诮道:
“程筝,你现在就是个疯子,你爸没了你受刺激了吧!哼!”
“你站住!”
程筝最后是被傅砚洲强带回家的。
“筝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有什么朋友、或者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我们请他们来家里陪你,好吗?”
他蹲在她面前商量着。
程筝烦闷地直接说:“有啊,白越、宁昭,你请来吧。”
“筝筝!”傅砚洲沉下脸。
程筝脑中快速转了下,说道:“我在电视台有个好朋友,冯雨柔。”
傅砚洲亲亲她的手背:“好。”
冯雨柔也有好久没见过程筝了,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带来了一个程筝需要的人。
“我们开始吧。”
傅砚洲回家时,三人还在忙活着,有说有笑。
他过去一看,眼前不由一亮。
原来冯雨柔带来一个会画画的朋友,为程筝画了一幅肖像画。
纤弱清冷的女人扶着高隆的肚子,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整个人充满母性。
他眼睛有些湿热。
这是他的筝筝,他孩子的母亲。
他和她身上背负太多,他们之间也横亘着太多,让他们都迷失了自己。
而在外人看来,她身上的母性光环是遮掩不住的。
她也是爱孩子的吧?
热情地请他们留家里吃了饭,他是真的很喜欢那张画,要留着亲自去装裱,婉拒了作画人要代为装裱的好意。
冯雨柔这一天下来感受到了嫁入豪门的好处,男主人又那样的出色、宠爱孕妻。
她羡慕地对程筝说:“筝筝,你老公对你多好啊……”
程筝却绕过这个话题:“雨柔,别忘了,要尽快。”
客人走了,傅砚洲从后抱住程筝:“今天开心吗?”
程筝扯开他的手上楼:“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开不开心的。”
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傅砚洲一遍一遍抚摸着那张画上的女人,印上一吻。
……
三天后,冯雨柔把两张3d复原图传来程筝。
那是根据程筝的描述画出的中年男人和刀疤手的画像,然后运用特殊技术呈现出3d立体的人脸效果。
程筝看着电脑上那张人脸……像,是他。
“都说了月份这么大了,不要再看电脑了,有辐射……”
当傅砚洲唠叨着来到她身后,看清电脑上的人像时,他一下变了脸色!
伸出手合上电脑,他盯着她目光灼灼地问:“你找他的照片干什么?”
程筝疑惑于他的反应,不过既然那个男人去参加了傅英山的寿宴,那么他应该认识那个人。
她问:“他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以后也不要问。他是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人。”
他明显是在隐瞒什么。
程筝冷笑:“傅砚洲,你拿我当傻子。”
“总之你在家好好养胎!不要每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现在很少对她发火。
不仅收走了她的电脑,竟然还收走了她的手机!
程筝越来越怀疑,他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她爸的死,他充当了什么角色?
程筝早就在防着他了。
所以冯雨柔不仅带来了绘画天才,还偷偷给了她一部手机。
在傅砚洲的严防死守下,程筝还是通过倪定梧查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并让倪定梧联系到了青江的何兆山。
青江大坝的问题,只不过刚揭露了冰山一角而已。
而当程筝读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时,她只觉得一股寒战窜过脊梁骨——
“虞……”
“釉……”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