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二十五年六月底,八皇子在卫国公夏景曜的护送下回到了京城。
只是这一次,到城外来迎接他的只有大皇子以及他的一些属下。
“大哥。”
看到大皇子,敖锐泽拉住了手中的缰绳,翻身下了马。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大皇子拍了拍敖锐泽的肩膀,一边拥着他向城内走去,一边自顾自说道:“老八,大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但是这件事情,你的确是做得太过了。”
“毕竟为人臣、为人子,最不能也不该忘记的就是自己的身份。”
“不过好在父皇并不是多疑的人,他现在之所以龙颜大怒,更多的是因为受到了老四的挑唆,等到父皇的气消了,我跟母妃再去父皇那里给你求求情,父皇一高兴,说不定就恢复你的王爵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敖锐泽:“老八,你觉得呢?”
他想,经过这件事情,敖锐泽应该会安分不少,而且对他也会再恭敬两分。
敖锐泽看着他,只笑着说道:“不必了。”
“你我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帮你是应该的……”
话说到一半,大皇子才意识敖锐泽说的不是‘那就麻烦大哥了,大哥你放心,以后你遇上什么事情,弟弟我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是‘不必了’。
“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瞳仁突然一缩。
因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敖锐泽身后竟然跟了一长串的马车和轿子。
这不应该。
毕竟元熙帝下的命令虽然只是命卫国公护送八皇子回京,但实际上不就是就地解除他的兵权,将他押送回京吗?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最主要的是,那些马车和轿子都是他再眼熟不过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马车和轿子停了下来。
一位位朝中重臣掀开门帘,从马车上或者轿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大皇子,他们客气见礼:“给大皇子请安。”
大皇子已经懵了:“你们、你们这是?”
那些朝中重臣只笑眯眯地说道:“是这样的,下官等听说八皇子殿下的车架已经快到京城了,所以专门出城十里,迎接八皇子归京。”
大皇子的脸却已然僵住了。
当初敖锐泽两次回朝,这些朝中重臣都没有全部到场,可是今天,他们竟然全都到场了。
在元熙帝刚刚削去了敖锐泽的王爵的情况之下。
直觉告诉大皇子,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是不等他开口,敖锐泽就又说道:“大皇兄,去年我送给你的那株珊瑚你可还喜欢?”
大皇子下意识说道:“我很喜欢。”
毕竟那株珊瑚可是价值五六千两银子呢。
敖锐泽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毕竟那是我给你的补偿,也算是全了小时候你照顾过我的那份兄弟之情。”
说罢,不等大皇子反应过来,他伸手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然后抬脚便继续往前走去。
大皇子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这位八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那些朝中重臣见状,拱手向他行了一礼之后,就都跟着敖锐泽去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进了正在和下属大肆庆祝的四皇子的耳中。
一股强烈的不安随即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明白,那些朝中重臣为什么突然都对八皇子如此的恭敬?
八皇子又为什么突然敢把大皇子不放在眼里了?
八皇子凭什么?
别忘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废人而已。
他以后的荣华富贵可全都寄托在大皇子和他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四皇子面色巨变。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因为当天下午,宫中便有明旨下发。
上面写的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八子赵锐泽,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天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元熙二十五年七月初一。①”
砰!
贤妃手中的茶盏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皇子和四皇子抓起手边的砚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直把它们摔了个粉身碎骨。
大皇子歇斯底里地嘶吼道:“父皇是疯了吗?”
四皇子两眼猩红:“赵锐泽非嫡非长,父皇凭什么立他为太子,更何况他都已经是个废人了?”
大皇子:“朝中的那些大臣呢,他们为什么不阻止父皇?”
下一秒,四皇子就又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因为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元熙帝和满朝重臣都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宁愿选择已经废了的赵锐泽,也不选择他们。
但是四皇子依旧心存侥幸:“可是他们就不怕、他们就不怕那些藩属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嘲讽大扬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那些藩属国之中最强大的瓦剌已经被赵锐泽带兵灭了国,重南国和内马惕部虽然没有被灭国,但是国内早已经是一片狼藉,至少百年之内,恐怕都恢复不过来
所以现在,那些藩属国惧怕赵锐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嘲讽他呢。
也就是说,他们连最后的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们莫不是眼前一黑。
接到这封圣旨,那些尚不知情的文武官员自然又是一阵哗然不必再提。
尤其是那些勋贵。
别忘了,当初元熙帝重开选秀的时候,他们因为嫌弃敖锐泽已经废了,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敖锐泽。
可想而知,他们当初要是把女儿嫁给敖锐泽,他们现在已经跟着敖锐泽鸡犬升天了。
可是现在,敖锐泽已经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存在了。
他们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皇宫之中,元熙帝高坐上首,敖锐泽端坐下首。
旨意刚一发出去,元熙帝就迫不及待地喊了敖锐泽一声太子。
喊完之后,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太子这两个字喊起来竟然是这么的好听。
以至于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脸慈爱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现在国库有钱了,他的腰杆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很多。
敖锐泽笑了。
他说:“儿臣现在还真就有一个想要的东西。”
元熙帝:“是什么?”
敖锐泽:“儿臣希望父皇能把前赵国公的府邸赐给我。”
元熙帝:“前赵国公的府邸?”
他想起来了,敖锐泽口中的前赵国公,不就是那个早些年因为贻误军机,导致几千名士兵死在了土匪手中,后来被他夺爵流放的家伙吗?
他依稀记得,他的府邸就在卫国公夏景曜的府邸旁边。
元熙帝只说道:“那座宅子赐给你倒也无妨,不过那座宅子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
“那儿臣就先行谢过父皇了。”
敖锐泽看着他,坦然说道:“其实儿臣要那座宅子并不是想要去住,儿臣只是想在宫外多一个落脚的地方,这样一来,儿臣晚上就不用再走卫国公府的后门,早上也就不用再翻墙出来了。”
元熙帝:“……”
前面两句话还好,可是后面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晚上就不用再走卫国公府的后门,早上也就不用再翻墙出来了?
‘走后门’、‘翻墙’……这是正经的词吗?
元熙帝直接就被敖锐泽突然扔出来的这个大雷砸懵了。
因为敖锐泽的意思分明是他跟卫国公府的某一个人有染。
那人会是谁?
是卫国公寡居的庶姐,是借住在卫国公府的卫国公的姨母,还是前任卫国公的那几个同样正在守寡的小妾通房?
——不管哪一个,这都不是一国太子应当做出来的事情!
元熙帝这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才发现,敖锐泽已经走远了。
元熙帝:“……”
只是敖锐泽才从太极殿出来,就被人拦住了。
来人可不正是贤妃。
她一脸激动道:“老八你终于回来了,要不要去母妃那里坐一坐?”
“母妃。”
敖锐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他只说道:“我下午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就不去了。”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
贤妃急了,连忙伸手拦住了敖锐泽:“母妃知道你现在很忙,但是就算是再忙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母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我就想和你坐下来聊会儿天,对了,我还做了你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和……”
“好了。”
敖锐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孤从不爱吃银耳莲子羹。”
只是因为前身对贤妃很是孺慕,贤妃做银耳莲子羹的次数多了,前身吃得多了,渐渐的,银耳莲子羹就成了前身记忆中最想吃的东西。
可是贤妃到底是辜负了这份孺慕。
贤妃脸上的神情直接就僵住了。
她仔细回想,八皇子以前的确从未说过自己爱吃银耳莲子羹。
她以前经常做银耳莲子羹,是因为大皇子经常吵着要吃。
想到这里,贤妃心底的不安几乎化为实质。
但她依旧试图解释:“老八……”
敖锐泽却直接拂开了她的手。
他看着贤妃,只说道:“贤妃娘娘,你还记得当初郓州发生洪灾,大皇子突然跑到你宫里来抱怨他当时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身去郓州赈灾,以至于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好的一个立功的机会的事情吗?”
贤妃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对上敖锐泽带着一丝淡笑,但眼中实则不带一丝温度的样子,贤妃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那就是,老八知道了。
是了,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大皇子当时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就是为了引诱他代替他去郓州赈灾。
因为大皇子有些怀疑郓州洪灾的事情有诈,但是又不愿意浪费那么好的一个立功的机会,于是他就想到了让八皇子去郓州赈灾的主意。
这样一来,如果郓州真的有诈,也伤不到他。
而八皇子如果能够顺利地完成这个任务的话,功劳依旧会算在他头上。
他也一定知道了,她后来也猜到了大皇子的意图,但是为了大皇子,选择了装聋作哑的事情。
敖锐泽只说道:“回去吧,要是让大皇子知道了你一听说孤当上了太子,就迫不及待地来讨好孤的事情,他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他轻描淡写:“到时候,你可就连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了。”
说完,不等贤妃反应过来,他就撇下她,继续往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