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驹(十一)

他们是相互交错的经纬,被岁月织成锦缎,与虚无的结局丝丝入扣。

云麒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痛苦对他来说通常是能忍则忍。所以他没有想过,忍不住了要怎么办?

虽然有引魂铃护住了元神,可他依然伤得不轻。他甚至能感受到,水里亡灵的怨念,撕扯着他的灵魂和身体,不甘心地想要吞噬他这个倒霉鬼。

而且,引魂铃虽然可以暂时保护他,但并不能助他浮出水面,离开黑水的包围。

正在云麒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脱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不再下沉了,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他。水的力量不再把他往下压,他一下子觉得轻松了很多。

精神一放松,云麒终于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黑马驮着白衣公子奋力一跃,破水而出。水中的亡灵不甘心地发出嘶吼,却只能绝望地落回黑水中。它们被禁锢在河水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黑马回头看了一眼云麒,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然而他们出现的地方,已经不是先前落水的地方了。周遭空无一人,他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黑马甩了甩尾巴,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白衣公子,迅速做出了决定。

云麒累坏了,当他嘴角渗着发黑的血水,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狼狈不堪……

那一刻,他的痛苦好像能够让所有人感同身受,尽管同情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稀罕。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人啊,越到无限尊贵时,往往也就越险象环生。

黑马并不清楚应该把云麒送到哪里去,周遭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马儿额头上的宝石散发出幽幽红光,试图驱散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晦之气。

苏靖鳞从未想过,再次见到云麒,会是如此光景……

当黑马驮着昏迷不醒的白衣公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甚至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为什么?

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让人担心——苏靖鳞紧紧抱住眼前的白衣公子,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他好像总是在为她受伤,为她命悬一线……

那种坦荡又克制的汹涌情愫,在互相之间的隔水守望间一览无遗——为什么直到今天,她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一直以来,她都在猜测、推拉,又不敢直接捅破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

为什么……

“云麒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是黯淡的人,是你给了我漫天星光!”苏靖鳞终于不再克制自己,泪水滚滚而下——你不准离开我,知道吗?

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答应我,你不要离开我……

沧海若有因,能如影随形。

梅雨停歇吝,暮云烈如薪。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有啊?”小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捏了个法诀隐去了身形。

肖迟意冷笑一声,收起刚杀完人的刀,自言自语道:“活腻歪了,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杀人,真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肖迟意,一个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读得懂他的人。

你说他坏,杀人放火,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可是,那些人本就该杀,他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

你说他好,他处处挑事,从不安生,甚至不惜舍弃朋友;只有一个人,他从始至终舍不得——

对,不是不能,而是舍不得……

“叶姑娘好走,不送!”肖迟意收刀回鞘,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辈子投胎,记得做个好人吧,不要学我……”

偏偏,你又不是我……

泷茵看着肖迟意的背影,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每次你留给我的,都是背影?回过头再看看这段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只让人唏嘘……

不过,我可以为了你心甘情愿赴死,为了你活着,又有什么好怕的?

像是被时光腐蚀的老旧铁器,那些过往终会被人们尘封在记忆中,再慢慢遗忘。

他是缔造者,也是送葬者——当然,泷茵也知道回望总不免带有美化,那是为了安慰当下的自己而构造出来的一段记忆,但并不是真的……

或许要到很久之后才明白,“冷酷”二字的背后,也有不动声色的温柔。

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体贴一点都不显眼,也不会主动去表达、去传递,甚至被你发现时,还会有点害羞、恼怒,甚至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不如选择当那个宽容的人,多对他说一声,“谢谢你,我喜欢你的——冷酷的温柔。”

因为这份温柔,能带来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死在这里,但我心甘情愿!”

你说,人要先自爱,才能学会爱别人——可偏偏,你不是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