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重建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高凌夕曾经的部下在见识了白赫曦对付高凌夕的手段之后,无不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凡事都不敢露了马脚,效率比起之前有了质的飞跃。
白赫曦自然乐见其成,这帮她省下了不少用来料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疫病如今情况如何?”白赫曦翻看着江城这几年的文书,一面问正站在她面前的府衙主簿穆思柔。
穆思柔算是府衙内难得还未泯灭良心的人,即便是高凌夕执掌府衙期间,也总是私底下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高凌夕虽然看不惯她,但无奈穆家也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短时间内很难拔除,这才只能忍着让穆思柔继续留在府衙内,只不过一直都止步于主簿一职。
穆思柔垂眼拱手回道:“禀殿下,疫病已有医治之法,且多数得病之人已经止住了发热等症状,回家调养便能恢复。”
白赫曦闻言也是在心底松了口气,好在江城此番的疫病算不上严重,高凌夕做贼心虚,生怕此事闹大招来祸患,这才想出了赶尽杀绝这样缺德的方法,实则连民间的大夫都能研制出解救的方子,这等损招当真是损人不利己。
“既是如此,今日本宫便去城内看看。”白赫曦站起了身,将手上的文书搭在了一旁,临走之时,她突然想到了之前胡晓的话,转过身嘱咐绿萼道,“让凤君随行。”
白赫曦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文书了,高凌夕这人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文书写得确实无可挑剔,饶是她已经看了好几遍,都还未能学会其中的精髓。
论说她来江城也有许多日了,多少是该给京城的母皇知会一声这里的情况的,但是她确实是没有文学方面的天赋,拿着笔半晌都不知该如何下笔。
初来乍到,她也没找到合适的可以代笔的人,绿萼和红绡都是她的心腹,但却也从来没接触过文书的撰写,帮不上什么忙,而有能力写这些的,譬如这府衙中的官员,她又有些信不过——
僵持了几日,纸团多了几个,文书是一点没写出来。
因此此番出行也是她急需出去散散心,不然真要被这小小文书给憋坏了。
待到君青岚掀开帘子坐了进来,白赫曦闭目养神的眼睛才微微睁开了些许,慵懒地吩咐了一声:“走罢。”
此番她大致有个想走的路线,便是从东市一路穿过江城的主干道到达西城,那边是高凌夕曾经安顿得了疫病之人的场所,既然如今疫病已经失去了威胁,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梁月亲自带着几个兰翎卫随行,暗处红绡更是带着暗卫守护,本是为了防止流民惊扰了白赫曦,但后来她们便都发现,似乎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穆思柔骑马走在最前,由于府衙之内她最得民心,百姓也与她较为熟络,见是她来了,一个个都自行站好见礼,而许多人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的阵仗,免不了要小声议论这马车内的贵人是谁。
穆思柔清了清嗓子,也并不隐瞒。
“此乃嫡长主的车驾。”
一听闻是嫡长主的车驾,围观之人更多,江城百姓虽然还未得见过白赫曦的真容,但是关于她如何将高凌夕绳之以法的传说,却已经在江城出了十几个版本,信者有,不信者也有,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对白赫曦是心存感激的。
自白赫曦来了之后,除狗官,肃府衙,治疫病,更是将朝廷所给赈灾款项尽数发放,城中各处赈灾点皆是从早到晚地准备了各种简易的食物,于江城百姓而言,白赫曦身份尊贵,更是一心为他们着想的好人。
“殿下——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啊!”
“殿下,多亏您发放的银钱,如今我们能向邻城购买木材,能够修补屋子了!”
“本以为治不好的疫病,只有殿下您未放弃我们啊——”
“殿下——”
民众的心绪都有些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高声吆喝起来,都想让白赫曦听到自己的感激之语,不知是谁带的头,稀稀拉拉的开始有人自行下跪行礼,紧接着便跪倒了一大片的百姓,和此前的高凌夕盛气凌人地逼他们下跪不同,如今的他们只是单纯为了感激而行此大礼。
这般情形,白赫曦也没有呆在车上的理由,她理了理自己的袖摆,随即便掀开帘子稳步走了出去。
见到了白赫曦的真容,其余人更是一阵高呼。
“殿下千岁——”
白赫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刚刚遭受了灾祸的百姓,曾几何时,她也是众多渺小如同蜉蝣一般的小人物中的其中一个,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成了一人之下的嫡长主,但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无法割舍与同样挣扎于生活泥淖中的人们的共情。
“都先起来罢。”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很快,周围的人都接二连三地从地上站起了起来。
“江城水患乃是天灾,母皇深知你们之苦,这才特命本宫前来赈灾。”白赫曦淡淡地扫视着周围,平静地继续往下说道,“本宫不过是行该为之事而已。”
“此番江城遭受此灾,要想恢复如初,还需诸位不离不弃,本宫在此允诺,当与诸位一同清理水灾余患,也会彻查高凌夕此前种种,还诸位公道。”
听到白赫曦如此说,百姓们更是心中感激。
嫡长主是何等尊贵的人,为江城做了这许多事,却并不揽功,有这般的储君,是江城之幸,亦是殷朝之幸。
白赫曦说完了,便也回到了马车之中,她刚掀开帘子,便对上了君青岚的眼神。
对方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包含了很多情绪,白赫曦不是个擅长看人眼色的人,也懒得去猜别人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因此她只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君青岚却依旧没有挪开自己的眼神。
他所知晓的白赫曦,好大喜功且狂妄无礼,与刚刚白赫曦的模样截然不同。
似乎自从启程江城以来,自己便一直在错怪白赫曦的所作所为,他本以为白赫曦与高凌夕沆瀣一气,却没想对方只是一步步诱敌深入,他本以为白赫曦所谓赈灾,不过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博回些好名声而已,并不会认真对待,但这许多日,白赫曦却是悉心为江城谋划,更是日日操心赈灾之事。
兴许,是自己一直被白赫曦对自己的所为禁锢了。
君青岚缓缓垂下了眼睛。
她只是对我一人如此,而非对天下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