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的幸运(五)

夏如茵一听,也慌了:“九哥!怎么办?!”她扑到他怀中,呜哇一声:“我不要嫁给那个凶残暴戾的老妖怪!”

肖乾神情一言难尽:“……等等。不是说要抢你的是太子殿下,怎么就变成了老妖怪?”

夏如茵可怜巴巴挂在他身上:“九哥你有所不知,太子他乃是远古恶妖转世,生性凶残暴力,还贪财好色。他已经抢了九九八十一个少女入府了,都无一人生还。如果我被他抢回去,肯定也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在夏如茵梦中,他是这样一个反派角色?!难道之前暗九吓唬她那些“丧心病狂”“吃人的妖怪”,都让她有心理阴影了?

肖乾心中呕了好大一口气,可夏如茵还呜哇着,肖乾也只得放下自己的情绪,安慰她道:“没事,不论谁想抢走你,九哥都会让他有来无回。”就算是他自己也一样!

夏如茵十分感动,然而依旧焦虑:“九哥,我知道你是神兽,可他也是远古大妖啊!你能不能打赢他都是两说,真打起来,这京城满城的百姓不得遭殃?”她忽然双眼一亮:“有了!九哥,我们私奔吧!逃去人迹罕至的山里,就我们两人好好生活!”

肖乾:“……”

又要私奔了,肖乾也不劝阻了,毕竟消灭梦境的方法就是让夏如茵心愿得偿——虽然这个古怪的梦境里,肖乾至今没看出夏如茵的心愿是什么。夏如茵得了他的赞同,行囊也不收拾,拖着他出了夏府。肖乾与她手牵手穿梭于人流中,朝城门而去。

夏如茵认为,京城是太子老妖的地盘,九哥呆在这里没有胜算,私奔要能跑多远跑多远。肖乾跟着她走,却是强调道:“茵茵你要相信,九哥是天上人间最厉害的神仙,那太子就算远古大妖,”他顿了顿,很快习惯了自己骂自己:“九哥也能锤爆他的狗头。”

夏如茵便依偎在他的肩,吃吃笑了:“我知道九哥最厉害啦!但是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好。九哥若是受伤了,我可要心疼了。”

肖乾便没脾气了。两人出了京城,夏如茵让肖乾变回了原形——她想象中的原形,一只巨大如山的白兔子。她整个人都躲进了他的长耳朵里,揪住了他脑袋上的白毛,振奋发号施令:“九哥,逃吧!让我们去天涯海角!”

巨大兔子抖了抖耳朵,腾空而起!肖乾在空中飞奔,跃过绵延山峦,跨过江河湖海,最终落在一座山上。挑中这山头降落,是因为周围的山峦都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色。独独这山头云雾缭绕,彰显着它的与众不同。山中果然人迹罕至,夏如茵指使大兔子坐骑四下看看。不亏是梦境主人选中的落脚处,外面天寒地冻,山上却温暖如春。山林间有小鸟小兔小鹿,溪水中有肥美的鱼。若是现实,还真是片桃花源地。

可大兔子漫步来到山顶,却见到了无边无际的……菜地。肖乾心中疑惑,觉得这画风有些格格不入,便听见脑袋上的夏如茵兴奋“哇”了一声。她顺着长耳朵滑下地,跑去菜地中拔了什么,高高举在手里:“九哥!是你喜欢吃的!”

肖乾这才看清了那菜地里种了什么。他变回人形,行到夏如茵身旁,敲了下她脑袋:“说了多少次,九哥是犼,神兽犼,不是兔子。九哥不喜欢吃胡萝卜。”

夏如茵不理他的抗争,快乐跑去拔萝卜了。她吭哧吭哧拔了十多颗胡萝卜,七零八落扔在地上。然后她欣慰看向漫无边际的胡萝卜地,神情就好像老农看着丰收的稻田:“有好多好多呢,够九哥吃好一阵了!”

肖乾顽抗:“九哥不是兔子。”

夏如茵坚持:“你喜欢吃。”她抱着胡萝卜,去溪水旁清洗。好容易把胡萝卜洗干净,自己却一身泥水了。夏如茵拿湿哒哒的裙子兜住胡萝卜们,将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送到肖乾嘴边:“九哥,快吃胡萝卜。”

肖乾无奈,到底抬手去接。夏如茵却不给:“别啊,我喂你嘛。”

喂食倒是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亲昵事,就算喂的东西不大令人愉快,肖乾也可以忽略了。他张嘴,夏如茵却又缩回了手:“你别用人形啊!变回原形,我要喂兔兔九哥!”

……喂食都无法令人身心愉悦了。肖乾拨开面前的胡萝卜:“说了不是兔兔……”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夏如茵,终是叹了口气,目光柔和:“算了,随便你吧。”

肖乾变回了巨大白兔子,夏如茵这才开心将胡萝卜喂进了他嘴里。大约是夏如茵的意识在影响,肖乾竟然觉得生胡萝卜挺好吃——水嫩嫩的,嘎嘣脆,就是兔子大了,小胡萝卜都不够塞牙缝。

夏如茵喂完了十根胡萝卜,满足了。她脱下湿哒哒脏兮兮的外衫,只穿干燥的中衣,躺去了兔子的肚皮上。肖乾便如猫一般无师自通蜷起身体,裹住了她。山林间的大白兔团成了一个白色大汤圆,汤圆中心,是小小的夏如茵。微风吹拂着她的黑发,混在兔子柔顺的白毛中。夏如茵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好软好暖啊,”她轻抚身下的大兔子:“这是我睡过最舒服的床了。再来床被子就更好啦!”

大兔子的耳朵动了动,想要搭在夏如茵身上,没成功。肖乾道:“其实犼是有条长尾巴的。”

夏如茵讶然:“是吗。”

于是大兔子圆球似的小短尾巴开始变长,不过片刻,便是一条长长的,蓬松的尾巴。白色的毛绒绒的尾巴在空中晃动,夏如茵啊啊叫唤着,彻底被这毛绒绒俘获:“我的!我的!”

肖乾轻轻笑了一声,将尾巴尖塞去了夏如茵怀中。夏如茵幸福抱住:“我的被子!好舒服……”她仰头与大兔子对望:“我的被子,应该是长满漂亮小花朵的。我的床,应该是五颜六色的。”

于是蓬松的尾巴上,开始染上零星颜色,是各式各样的花朵。白色大兔子的身体也渐渐变得五彩缤纷。夏如茵激动在大兔子身上蹦跳着:“九哥你真好!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用法术变给我。”她欢乐笑着:“我现下,有一只花尾巴的五彩犼啦!”

花尾巴在夏如茵脚边轻轻扫动,肖乾十分无奈:倒也不必这般夸他……他的确是为她变出了一条长尾巴,可这花尾巴和五彩毛,却真不是他弄出来的——大约是夏如茵太想要了,于是他又不受控制了。

五彩汤圆中心,那颗大脑袋蹭了蹭夏如茵,便又躺平了。没什么,夏如茵喜欢就好。毕竟往好处想,他终于不是只兔子了。

这温馨的懒散持续到天边出现乌云。肖乾的长耳朵动了动,警惕抬起了头。夏如茵此时的心情明媚,这里不该出现乌云。

巨大的五彩犼轻巧站起,被围在中心的夏如茵也跟着站起,立在他的脚边。乌云越来越近,肖乾看不清那是什么,可夏如茵用力抱住了他的前腿:“九哥!是……是太子老妖!他追过来了!”

肖乾:“……”

继自己骂自己后,他终究逃不过自己打自己的命运。肖乾也无所谓了。他低头,鼻尖碰了碰夏如茵:“不怕,九哥打跑他。”

他抽出前腿,夏如茵一脸忧心:“九哥小心。”

肖乾“嗯”了一声,腾空跃起,迎着那乌云而去!乌云之中,“太子老妖”终于显现出了身形。华贵蟒袍,金属面具……除了手中握着一对铁锤,个头有小山那般大,竟与他本人一般无二。肖乾感觉……心情很复杂。他原以为这“太子老妖”既是妖怪,那定是青面獠牙丑陋无比,他完全可以不将他当做自己。结果,夏如茵竟然直接用了他的壳子?

太子老妖开口了,声音亦是他熟悉的嗡嗡声:“哪里来得花兔子,敢拦孤的路!”

花兔子肖乾:……真的很可恶了,是他本人的性格无疑。

可就算是他此刻只是只花尾巴五彩“犼”,肖乾也不能输了气势。他沉声道:“朕乃九重天帝君,天地间唯一一只神兽犼。哪里冒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敢来找朕的麻烦!”

太子老妖也被气着了:“孤乃远古第一恶妖——棒槌精!”

肖乾:“……”

……夏如茵到底给他安了个什么身份啊!肖乾神情愈发一言难尽,目光落在太子老妖的铁锤上,又去看山头上小小的夏如茵。夏如茵看起来已经不忧心了,见到他看来,还朝他挥动手臂:“九哥,加油!”

肖乾深深吸气,决定先锤死这个棒槌精。他闭眼,感觉热流在身体涌动。周身风起云涌,夏如茵的惊呼声传来:“九哥!”

肖乾睁眼,看到了金色的自己。他低头,柔软的皮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鳞片。他的周身燃着烈焰,背上生出了如利剑一般的刺,脚上生出了锋锐的利爪,头顶的长耳朵变成了尖利的长犄角。

他现下,是一只真正的金毛犼了。肖乾没有说话,对面的太子老妖也懒得多说,一犼一妖就斗在了一起!

狂风卷着烈火,方圆百里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山头如岩浆被烈焰融化,夏如茵被护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中,根本看不清。她开始慌了:“九哥!九哥,不打了!”狂风大作,她的声音都听不清。夏如茵扒在罩子壁上大喊:“太子老妖输了,害怕逃跑了!”

可第一次,她的意念没有发挥作用。她看见一团巨大的金色火焰被棒槌击中,直直朝下坠落!夏如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保护罩破裂:“九哥!”

她也腾空而起,朝着肖乾坠落的方向追去。犼坠落时,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而今那巨大的坑中,却没有犼的身影。夏如茵落地,慌张四下寻找:“九哥!九哥!”

她一脚深一脚浅跑着,呼喊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夏如茵失了平衡,朝后摔去!

她倒在了一个熟悉的胸膛,并没有摔痛。男人落地后,翻身反压住她,唇便覆了上去!激烈的吻侵占着她,夏如茵挣动了几下,渐渐放松了身体。

肖乾退开,目光中燃着热度:“玩够了吗?朕的小皇后。”

夏如茵喘着气:“九哥……”她显得有些心虚:“你发现啦?”

肖乾便又低头,在她红肿的唇上咬了下:“发现了,你早就清醒了。你若不清醒,不可能这般熟练操控梦境。”

夏如茵讷讷道:“也不是很早,就是你让雷劈李瑾蓉的时候……”

肖乾声音低下来:“可你偏偏什么也不说,就可劲折腾九哥……”

夏如茵缩了缩脖子,指了指空中的棒槌精:“那个……九哥,现下好像不是和我算账的时候?”

肖乾看向天空。棒槌精打飞了犼,正在得意着,一会摆个大鹏展翅的造型,一会金鸡独立。

肖乾、夏如茵:“……”

肖乾:“你在控制他。”

夏如茵:“咳咳咳……没有!”她急忙辩解:“我的确是设计了一些动作,给他打斗时用的,但我也没法这么精准控制他什么时候说什么做什么……”

肖乾捏了捏她的脸:“出去再收拾你。”他仰头看天空:“相信九哥能带你回家吗?”

夏如茵便抱紧了他:“信,只要是九哥,什么我都信。”

肖乾一笑,身形变化,燃着烈焰的金毛犼再度出现!他驮着夏如茵朝着天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而后抬爪一撕!

昏暗的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透漏出光亮。犼带着夏如茵,回到了他们的世界里。

夏府,午后。

夏如茵房中,下人们一片忙乱。兰青的哭喊声刺耳:“茵茵!茵茵你终于醒了!”

夏如茵缓缓睁开了眼,便见到了一脸泪痕的兰青。她还在她的床上,正躺在熟悉的怀抱里。夏如茵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格外虚软。肖乾的声音响起:“先喝点水。”

他端着茶杯,送到夏如茵唇边。温水下肚,夏如茵才感觉好了些。她偏头,便见到了男人熟悉的俊美眉眼:“九哥……我们睡了多久?”

肖乾温柔抚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一天半。九哥已经喊大夫来看诊了,没问题再喝点粥。”

夏如茵眨了眨眼,软绵绵道:“九哥,我都这么虚弱了,你可不可以不和我算账啊?”

肖乾嘴角微翘,声音愈低:“玩得时候开心,现下知道怕了?”

夏如茵便寻摸着握住了他的手,娇娇软软唤他:“九哥,好九哥~”

这哪里是怕,这就是有恃无恐。肖乾便笑了:“行,不算账。”

夏如茵安了心。大夫来看诊,夏如茵没什么大碍,就是饿了许久,身体有些虚。肖乾喂她喝完了粥,又陪她躺在床上休息。

玉枕已经换下了,如今就放在两人中间,透亮的玉,背后写着四个字“与君共梦”。

夏如茵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了,心有余悸:“我都没想到,它是想将人困在梦境中,直到人死去。”她有些不可思议,问肖乾:“你知道这么危险,怎么还能陪我玩得那么开心?后来发觉我清醒了,又为什么不立刻带我出来?”

肖乾指尖敲了敲那玉枕:“是危险,但也有些用。它能为你弥补过去的遗憾,实现你曾经的愿望,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淡然道:“发觉你清醒了后,我又想着或许你还有什么遗憾没弥补,还有什么愿望想实现,便陪你等了等。”

夏如茵心中,便涌出了一汪温泉,整个人仿佛都被泡在了柔软温暖的泉水里。只有她的九哥,才可以在那危险的境地,给她营造那许多美好梦境吧。她隔着玉枕抱住了肖乾:“没有了,没有遗憾了。那些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执念,你都为我实现圆满了。”

她仰头看他,眸中有星光:“如果说还有遗憾……那便是没有早点遇见你。可是,能遇见了你就好了啊,我不贪心。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