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听你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兄弟,一辈子兄弟。”张大鹏应声道。
“好,你这个兄弟,哥哥这辈子交定了。
这样,现在不是日本人不让我们消防车通过吗?正好,借这个理由,我们这辆消防车,能在城里呆着,温泉会馆那边知道关东军把路封了,也不会急着催促警署。
大牛,你跟大鹏把车停在辽河沿龙虎帮附近,时刻观察那里面的情况。注意自己行迹,来人了让大鹏去应付。五点钟,你们开着车,到二门町的食杂店俩找我。”
“大哥,知道了。”李大牛应声道。
……
东记银号,宁家祠堂。
宁晓锋呆坐在父亲的灵堂前,良久没有开口。
赛小仙拿了一个棉布斗篷,为宁晓锋披在身上,说道:“锋哥,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
宁晓锋一把握住赛小仙的柔荑,说道:“小仙,谢广坤的计划失败了,看来,这回真的要亲自动手了。”
“锋哥,你有把握把武器带进舞厅吗?”赛小仙柔声问道。
“没有。”
“那你怎么去杀这两个叛徒?这明明是有意引我们上钩的局,你怎么就这么执拗,一定要亲自去刺杀呢?”
“军令不可违,今天上峰又发了命令,一定要在投诚宴有所行动,否则军法从事。现在谢广坤和李大牛的计划失败,他们还没有邀请函,是无法进到舞厅里面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张民不是代表通发货栈,出席投诚仪式吗?让他执行刺杀行动,不就行了?”赛小仙问道。
“一言难尽啊。这回又是耿直,要不是他向关东军提起建议,提前一天封了绅士舞厅,张民的炸弹就能提前放进去了。你知道,张民和张玉竹都是做技术的,术业有专攻,行动不在行的。”宁晓锋摇头道。
“我倒是觉得还是谢广坤有些办法,手段也多。只是不知为什么,除了刺杀川口仁和成功外,都是没有成功过。其实细想想,我们来营川这几个月,也做了不少事,川口仁和被我们除掉,部分龙骨也在我们的手上,上峰应该满意了。”
“可没做成的事更多,潜伏在营川城的十二金刚,已经唤醒了十个。可死的死,降的降,刺杀伊藤明道功败垂成,耿直、中村樱子都还好好的,唯一到手的部分龙骨,却没办法送出营川城。这一次,要是让投诚仪式顺利开了,上峰一定震怒,躲不过去的。”宁晓锋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给没给谢广坤他们,布置新的任务?”
“时间来不及了。看通惠门告示栏的密电,谢广坤的想法是劫持耿直的父母,或者是徐晓蕾,来要挟耿直,拿吴大虎和王沛林抵命。可你也清楚,现在宝和堂从早到晚都是由日本宪兵保护,徐晓蕾就更不用说了。就他们两个,难啊。”
“谢广坤不是说,营川城有个西流锄奸团在帮他们吗,也许会有好消息呢。他们要是真的劫持成功了,你不就不用亲自动手了吗?”赛小仙说道。
“谢广坤做什么由他们自己去吧,真要成功,那就万事大吉。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再有半小时,我就要去绅士舞厅了。”
“锋哥,你要是坚持要去的话,就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赛小仙说道。
“小仙,此次一去,九死一生,你还是别去了。你仅仅是复兴社外围人员,即便回上海,组织也不会对你追责的。”
“锋哥,藏武器,女人要比男人容易许多,你带着我去,我能帮你掩护,要比你自己强出许多。”
“小仙……”
“锋哥,你要是不带我去,你也不要去,除非把我杀了。”赛小仙打断宁晓锋的话语,说道。
“小仙,我怎么会杀了你呢。”宁晓峰叹气道。
“那你就带我去,进舞厅,武器我帮你带。”
“好!小仙,我带你一起去。”宁晓峰咬了咬牙说道。
“锋哥,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毒药我也含上,到时候真的要殉国了,我跟你一起去死。”赛小仙目光坚定说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小仙,你去外屋拿两个酒杯来,咱们也喝杯壮行酒。”
“好,锋哥。”说着,赛小仙转身进了后厨,从橱柜里取出两个高脚杯,便回到屋里。
宁晓峰坐在餐桌前,举起酒瓶,将红酒倒进杯中,说道:“小仙,从回到营川那天起,你我每日辛劳,这是咱们第一次推杯换盏,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你我夫妻一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天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说着,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赛小仙举起酒杯,正色道:“锋哥,下辈子要是还能做夫妻的话,我一定会把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你的,不留遗憾了。”
说着,赛小仙也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光。
宁晓峰见赛小仙喝光杯中红酒,说道:“小仙,我跟你说,以后的日子很长,你一定要好好过。你不是组织核心成员,我要是不在了,你就回上海。这些日子,我往咱们上海的银行账户,转过去不少钱,足够你和思盈生活的了。国内太乱了,没必要继续留着。处置好家产,你就带着思盈远走他乡,走的越远越好。”
“锋哥,你不是让我跟你一起去舞厅吗?”赛小仙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喃喃道。
“小仙,你睡个好觉,觉醒了,我回来找你的。”
“锋哥,你,你在酒里……”赛小仙还没把话说完,身子一软,瘫倒在宁晓锋的怀里。
宁晓锋见状,低声说道:“金鸡,出来吧。”
宁晓锋话音刚落,只见金鸡李岩从里屋走了出来。
“老板……”
“金鸡,你用马车把夫人先送出城,到宁家小院先躲一躲。要是没事,我会去那接夫人回来。要是半夜我还没有过去,就不用等我了,你带着夫人连夜回上海。”
“老板,绅士舞厅防卫严密,武器很难带进去,你有把握吗?”金鸡问道。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青蛇给我配了一副剧毒毒药,毒药的汁液浸在了手帕上。用浸泡在毒液中的手帕,捂上人嘴鼻,用不上十秒,就会当场毙命。武器带不进去,一个手帕还是很容易带的。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去试一试了。”
“那好,老板,你多保重,我现在就带夫人走。”金鸡一向话不多,干净利落。
“你也保重……”宁晓峰点头道。
……
有了这辆警署消防车,谢广坤和李大牛的行动隐蔽了许多。
他们清楚,到现在日本军队和警署还没查这辆消防车,说明到现在为止,日本人并没有发现消防车被劫了。加之关东军又把路拦上,一时半时到不了温泉会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辆抢来的消防车,没想到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工具,行走于城市每一个角落。
不过谢广坤清楚,时间不等人。
最晚明天早上,温泉会馆就会联系警署问及此事,警署就会发现这辆消防车找不到了。
到那时候,这辆消防车就不再是掩护工具,而是日本人的追踪目标了。
下午,与张一手分开后,谢广坤让李大牛和司机张大鹏将他送到通惠门。下了车后,一个人来到通惠门公告栏,将密函贴在公告栏上。
贴完密函之后,谢广坤就独自一人,回到二门町食杂店。
……
从早上到现在,路桂兰一直猫在食杂店,没有出门。
路桂兰清楚日本人现在全城通缉自己,尽管谢广坤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可路桂兰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是不能轻易露面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见到谢广坤的踪影,路桂兰心里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虽然,路桂兰和谢广坤算是露水夫妻,无名无分。
不过,与王沛林比起来,谢广坤还是要好出许多。不知不觉的,路桂兰已经把谢广坤当成了自己的男人。
正愁眉不展的路桂兰,见谢广坤从门外进来,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连忙上前问道:“刘二水,怎么样,耿直撞死了吗?”
谢广坤摘下套帽,低声说道:“把食杂店的门关上,咱们回屋聊。”说着,一个人先进到了里屋。
路桂兰锁好食杂店的门,关上食杂店的墙灯,也进了里屋。
谢广坤坐在炕沿,“咕噜咕噜”喝了一茶缸热水,对路桂兰说道:“咱们,简单垫拨两口,你就跟我一起走。”
“跟你走,上哪去?”路桂兰坐在木凳上问道。
“出城!”
“刘二水,就算你给我又弄了一本《良民证》,不过,现在全城通缉我,一定会严加盘查,我怎么出城?”
“我有办法,你听我的就行了。”
“宝和堂那个耿直,咱们不杀了?”路桂兰问道。
“老天都帮他,我有什么办法?既然杀不了他,就从他家人那动手。”谢广坤冷冷道。
“怎么动手?我可听说他的父母都是日本宪兵保护的,很难动手。”
“今晚就是个机会。”谢广坤说道。
“什么机会?”
“刚才我从通惠门那边回来,正好看到兴茂福伙计小四在那买菜。我和他搭了几句话,他说,宝和堂的老爷和太太晚上要来兴茂福吃酒席。
今晚,日本人把保护重点都放到了吴大虎和王沛林这两个叛徒身上,搞不好会放松耿直他爹他娘的保护。要是能把他爹娘抓来,手里有了人质,耿直不得乖乖听我的。”
“刘二水,还是你有办法。那我就听你的,我跟你干。我饭菜都弄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呢。”路桂兰应声道。
……
简单垫拨一口饭,谢广坤看了一下挂钟,对路桂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说完,谢广坤来到后院,搬开鸡笼,将鸡笼下面的撬板掀开,取出里面的长枪和短枪。
路桂兰见状,说道:“二水,你这是准备拼命了?”
“是,这件事办完,要是不死的话,我就跟你落草为寇。这样做缩头乌龟日子,我过够了,不想再做别人棋子了。”
“你这么说,就太好了。山寨正缺人手,有你在,咱们可以大干一场。”
“回家这一路上,我想好了。以后在营川城,谢广坤这个人就没有了。有的,就是刘二水,专门杀鬼子、杀汉奸的刘二水。”
“以后,我就是你刘二水的女人。”路桂兰朗声道。
“做我的女人?我答应过吗?”
“我答应就行了。你不就是嫌我土、长得不俊吗?把灯关了,能差出多少来?好歹我也是没生养过的,白给你睡,有什么嫌弃的。”路桂兰不屑道。
“行了,今天不是唠这个的时候,等活着出营川城再说吧。”谢广坤应付道。
就在这时,食杂店外,传来了阵阵喇叭声。
谢广坤知道,一定是李大牛和张大鹏到了。
拎上值钱东西和武器,谢广坤说道:“人来了,咱们走吧。你把烙的饼带上,给车上兄弟们吃。”
“好,咱们走。”
……
食杂店外,张大鹏开着的警署的消防车在门口等候着。
谢广坤让路桂兰上了车,自己则转进了二门町的胡同。
虽然,与之前他将密函贴到通惠门公告栏上,仅仅过了一个小时,不过他还是想看看,上峰有什么新的指示。
毕竟,谢广坤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这一次,即便完成了任务,活着离开营川城,也不想与复兴社再有什么瓜葛了。
死信箱里,空空如也,这也是在谢广坤意料之中的。
谢广坤摘下棉手套,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信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今日起,谢广坤死了,刘二水生了”。
纸上的字是用汉字写的,没有用暗码,算是谢广坤对过去的诀别。从这时起,复兴社的生涯已经成为过去,至于未来,谢广坤没有太多想。
在这乱世,谁也保不准能不能等到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想的太远,又有何用?
回到车里,谢广坤向李大牛问道:“大牛,怎么样?龙虎帮那边有什么动静?”
“动静可大了,里里外外来了不少日本兵。可能是怕像上回咱们刺杀川口仁和那样,担心会被远程狙击。这一次,又安排派了五辆一模一样的车到龙虎帮。不离近了,根本看不出吴大虎和王沛林在哪辆车里。想在路上将他们除掉,我是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李大牛说道。
“刚才我去死信箱看了看,咱们的上线没有传回来新的指令,这一回要靠咱们自己了。大牛兄弟,我想好了,即便这一回抓到了人质,能活着离开营川城。我也不想在复兴社干了,以后,也不再听从上峰指令。大牛,你怎么想的?”
“大哥,我在营川五年,都憋坏了。复兴社那帮人,我和他们尿不到一壶,早就不想跟他们干了。我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牵挂,只要能痛痛快快打鬼子就行,跟随干都是干!”
“好兄弟,咱们一起干!”谢广坤紧握李大牛的手,说道。
“二水哥,大牛哥,你们可别忘了我啊。”坐在驾驶室的张大鹏说道。
“忘不了你,兄弟。”谢广坤用力点头说道。
“大哥,咱们现在去哪?”李大牛问道。
“绅士舞厅那边,去了就是白白送死,咱们可不能那么蠢。上峰急着立功,就让他们去做吧,反正咱们没有《请柬》,也进不去绅士舞厅。”
“那不去舞厅,咱们去哪?”
“今天晚上,徐家和耿家在兴茂福聚餐,徐晓蕾、耿直他爹或是耿直他娘,这三个人只要能抓到一个,咱们就有本钱和日本人谈了。”谢广坤冷笑道。
“耿直有真的大能耐?让日本人听他的?”李大牛不解道。
“你是不知道,那个在营川城只手遮天的中村樱子,对耿直可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只要这三个人抓到一个,就让耿直拿吴大虎和王培林的命来换。”
“二水哥,咱们不是要脱离复兴社,单干了吗?怎么还要去完成组织命令?”
“吴大虎和王沛林是投靠日本人的叛徒,杀他们是为民除害,和组织命令没有关系。”
“嗯,二水哥。那咱们去不去找老鬼?能看出来,他可是高手,有他在,咱们把握更大。”李大牛说道。
“我也在寻思找不找老鬼。我总觉得他那个西流锄奸团太过神秘,没摸清他的底之前,也不敢什么事都和他一起干。”
“二水哥,大家都是杀日本人的,何必分你我。再说,咱们以后不再是复兴社的人了,没有了那些条条框框,管他是哪路人,只要和咱们一样,是杀小鬼子、杀汉奸的,不就完了?”
“大牛,你说的也是。那这样,老鬼六点能去西大庙,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这回也不给他送信,直接去接他。”
“行,就这么做。大鹏,去西大庙。”李大牛道。
“好嘞,你们坐好了。”说着,张大鹏启动了消防车。
……
营川城,绅士舞厅。
宁晓峰让司机将车停在马路的障外面,自己则牵着唐小婉,一起下了车。
宁晓峰的刺杀计划早已了然于胸,为了行动方便,他需要有人为他做些掩护。虽然赛小仙苦苦哀求,不过这一次,跟他一起来投诚宴的,不是赛小仙,而是唐小婉。
一方面,宁晓峰不想让赛小仙跟自己一起去冒险。自己去死,义不容辞,可赛小仙要活着,他不想小思盈,这么小就是去父母,成为孤儿。
再有,唐小婉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为自己担心。很多时候,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然状态,更容易掩人耳目。
两天前,宁晓峰准备孤注一掷在绅士舞厅刺杀吴大虎和王沛林的时候,便已经想好带唐小婉赴宴了。
今天上午,宁晓锋特意去了一趟世兴金店,找了唐小婉。
本来,世兴金店已经接到了关东军的请柬,唐小婉还想着去不去赴约。日本人这种宴会,说是宴会,其实也是在打秋风,赴宴的商行都是要送红包的。
之前,小野一郎的海军中队,搞了一次欢迎赵博渊教授来营川的仪式,赴宴的商行每家掏了二百银元。这次投诚仪式,少说也得一百银元。那个时代,一个伙计一个月也就五个银元的薪水,一百银元足足够给二十个伙计开工资的了。即便是大户人家,多少也有些心疼。
虽然世兴金店商铺在西大街上,不归关东军管辖。可保不准哪天风变了,再让关东军找后茬,就犯不上了。
听到宁晓峰不带赛小仙,要带自己去赴宴,唐小婉甭提多高兴了。虽然赛小仙在宁家是大太太,可每次正式场合,宁晓峰还是愿意带上自己的。可见,在宁晓锋眼里,自己的分量并不比赛小仙轻。
为了跟宁晓峰赴宴,唐小婉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虽然模样不算俊,岁数也不小了。不过,毕竟是未生养过的大姑娘,身段还在。打扮打扮,还能看过眼。
宁晓峰挽着唐小婉,缓步来到绅士舞厅前。
绅士舞厅门前十分热闹,马路上聚集了不少人,看着精彩的舞狮舞龙表演。
舞厅门口,一队士兵正挨个对着证件,搜查着来宾随身物品。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排到了宁晓峰和唐小婉。
核对完二人的邀请函和良民证,士兵让宁晓锋和唐小婉进到了舞厅前厅。
为了保障投诚仪式安全,今天在绅士舞厅里外,共设了三道岗。
第一道岗设在路口,就是拦下警署消防车的地方,外来车辆不让进入;
第二道岗设在舞厅门口,由宪兵核对来宾的《请柬》和《良民证》;
第三道岗则设在舞厅前厅,来宾分为男女,分别搜身。搜身之后,才能进入舞厅里面。
毕竟吴大虎王沛林是放出去的饵,与之前伊藤明道不同,搜查也相对宽松。可即便如此,枪支和刀具这类武器也很难带进会场。
一江辽水向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