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街,红光理发店。
吃过早饭,徐晓蕾便穿着一件白色的貂绒大衣,带着两个伙计来到隔壁的红光理发店。刚要进门,徐晓蕾便看见小地主从马路对面晃了晃荡地跑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晓蕾妹子吗。刚刚听说,晓蕾妹子被中村长官任命为日本瑞昌成商行的襄理了,恭喜恭喜,以后还要多多提携你沈哥哥呀。”小地主凑到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伴君如伴虎,给日本人做事,稍不留神就要掉脑袋,哪有那么容易。哪像你沈组长,听说码头到火车站短运生意交给你做了,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冯七爷这几年就靠着这个发的家。”
“晓蕾妹子,你可别哪壶不提提哪壶了,本来中村长官已经答应我,以后码头到火车站的短倒活,都交给我龙虎帮来做。没想到冯七爷他闺女冯田薇从新京回到了营川,还勾搭上了一个关东军的少佐,现在威风着呢,我哪敢去他家抢生意啊。”
“那你没去中村长官那跟她说说,看看有什么办法?”徐晓蕾心中一动,问道。
“晓蕾妹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要是有耿大少爷把日本娘们迷得团团转那两下子,倒运这点买卖,我早就看不上眼了。你们去盛京之前,我找过中村长官,她说码头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她自己就能定,不过火车站那边是营川警署的势力,她需要跟营川警署协商,让我私下也活动活动。营川警署那边本来打点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冯田薇不早不晚这个时候回到营川,听说还做了关东军一名少佐的情人,在营川警署都吆五喝六的,警署这下没人敢替我出头了。我的命真衰,看来这下又没戏了。晓蕾妹子,现在全营川城就耿大少爷和你徐大小姐在中村樱子那说话好使,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美言几句,行不?”
听到小地主的一番话,徐晓蕾暗暗心惊,没想到离开营川不到一个星期,营川城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本以为王雨亭案件之后,营川警署被远东司令部责令整顿,营川特高课又被海军情报处接收,营川城将会被日本海军势力牢牢控制。没想到,远东司令部似乎并不想让海军在营川城独美,海军和关东军微妙的平衡更是远东司令部希望看到的。否则,就不会同意藤野小队在营川城中驻扎这么长时间了。明后天,关东军就会派军队进驻营川,接收给养,接收之后,会不会留在营川不走了,这些现在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徐晓蕾说道:“行,这件事我定会跟中村樱子说的,至于我说的管不管用,那就不清楚了。”
“那就多谢了,晓蕾妹子出马,定能马到功成。你沈哥哥,这里先谢谢了。”小地主一脸坏笑的说道。
“小地主,有件事我要跟你说道说道了。我发现,你在兴茂福门口的眼线不少啊,情报处让你去查地下党,可不是让你来查我的。”
“晓蕾妹子,我这可是在保护你啊,万一哪天有个突发变故,我也能及时援手不是?再说,耿大少爷虽然是中村长官身边的红人,可对他的监控情报处一直没有撤除,那个日本娘们也是,身边睡的男人也不放心。要是不放心,就别和他睡呀。再说,耿大少爷除了她那,就在你这,我想不留眼线也不行啊。”
“你这就是强词夺理,好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现在去理发店,为中村樱子预一下约,之后就去情报处,替你说说好话。”
“那就太谢谢晓蕾妹子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成。”
“我家不缺牛,也不缺马,你少烦我就行了。”说着,徐晓蕾不再理会小地主,转身进到了红光理发店。
……
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红光理发店还没有上人。徐晓蕾见状,并没有对暗号,而是直接问道:“小二,你们老板在吗?”
兴茂福商行在红光理发店为伙计办了一百多张理发卡,是理发店最大的客户,徐晓蕾大驾光临,伙计当然上心,连忙说道:“孙掌柜在二楼,您请,您请。”
徐晓蕾跟着伙计上了楼,见孙掌柜正在角落修理理发器材,便上前说道:“孙掌柜,别来无恙啊。”
孙朝琨见是徐晓蕾,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徐大小姐,这么早过来,是理发还是烫发啊?”
“两件事,一个是我的头发有些不齐了,你得给我处理处理。另外,中村长官要来你这打理头发,我跟你预约下时间。”徐晓蕾不急不缓地说道。
“中村长官预约什么时候都可,徐小姐,我先给你打理打理头发,您,贵宾室请。”
徐晓蕾进到贵宾室,坐到理发椅上,见四下无人,便对孙朝琨问道:“孙掌柜,在盛京的时候,耿直已经将消息通过电台传递给了上级组织,为何我们的同志并没有撤离?是上级组织没收到情报吗?”
“上级组织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将盛京特高课卧底案的整个调查过程告知给我。你说的没错,上级组织收到了大先生的情报,郭大明同志是为了掩护其他同志而主动暴露的。可以说他进审讯室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那我能知道盛京特高课卧底到底是谁吗?”徐晓蕾问道。
“这个上级比没有明示,应该也是为你和大先生好。毕竟知道越多,做事就越容易受到掣肘。”
“好的,保密条例我懂。其实就算上级不明示,我和大先生也猜出七八。不过,我们能判断出来的,中村樱子不会判断不出来。现在她不挑破,是因为没到时候,不代表她还蒙在鼓里。我再问第二个问题,关东军给养船运的到底是什么物资?”
“根据日本本土传过来的情报,关东军的给养船是从日本本土驶出,上面运的是日本研制的最新型生化武器,准备投入东北战场。据调查,这种生化武器危害巨大,一旦投入使用,对东北抗联武装将是致命的打击。上级组织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营川城将这批生化武器摧毁。”
“如何摧毁,你们有没有计划?”
“这段时间,一百多名抗联战士已经分期分批进到营川城。据可靠情报,给养船靠岸后,生化武器将运往火车货运站,我们准备在火车货运站动手,一举摧毁生化武器。”
“胡闹,这么重大的行动,为什么不与我和大先生提前商量一下?”
“小先生,上级组织有过指示,你和大先生的任务是搜集情报,发展壮大营川城的地下组织。为了你们安全着想,军事行动你们不用参加。”
“孙掌柜,别忘了,我和大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营川人,对营川城的比你们任何人都熟悉。我没打过仗,不像抗联战士身经百战。即便如此,我也知道,营川火车货运站,地势很高且背靠辽河,易守难攻。关东军今天又有一个中队到达营川,我们如何攻打?”徐晓蕾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时间紧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我们全力,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哪怕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
“我不这么觉得,我们每个抗联战士都是革命的火种,生命都十分宝贵,即便要牺牲,也要死得其所,如果无谓牺牲,那就是草菅人命。孙掌柜,你立刻与上级联系,我和大先生要参与本次行动,已经潜入营川城的抗联战士一律不得擅自行动,等候命令。”
“好,小先生,我马上与上级组织联系。”孙朝琨连忙说道。
“还有,昨天从盛京回来路上,在营川城外,我看到有通讯侦察车在巡逻。城区外的发报点也不一定安全了。发报时候,一定要有人在外面放哨,切不可放松警惕。”
“好的,小先生,我马上安排下去。”
“今天晚上,我带中村樱子到你这整头发,中村樱子太机敏,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别让她看出什么来,知道吗?”
“我知道了,小先生,我会做好的。”
不多时,徐晓蕾整理好了头发,离开了红光理发店。上了车,便直奔营川情报处而去。
……
营川情报处,中村樱子办公室。
中村樱子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办公桌前坐着的耿直和徐晓蕾,说道:“晓蕾姐,从盛京回来一路风尘仆仆,你这非但没有憔悴之色,反而容光焕发,看来我们耿大少爷昨晚没少给你滋润啊。”
“樱子,我记得你的办公室是有监控录音的,你就不怕这些话,让旁人听到?”
“我也不笨,咱们三个人的话,我怎能让旁人听到。说一说,耿大少爷昨晚表现怎么样?你满不满意啊?”中村樱子调笑道。
“你说过,他身体很好,我觉得,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耿直哥身体确实不错,我很满意。”徐晓蕾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这样多好,男女之事就应该大大方方的承认,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说吧,你这么着急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
“樱子,虽然现在是在你办公室,不过既然就咱们三人,那就说点家里话。我家的码头现在被关东军征用了,关东军做什么我不管,不给码头费我也认了,不过至少得要给我个说法。”
“哦,晓蕾姐,你要个什么说法?”
“码头作业,出事概率很高,特别是现在已经入冬,辽河水面开始有了浮冰,真要是靠泊的时候,军需船出现事故,这个责任,我兴茂福可担不起。我听火车站那边人说,关东军又包了一列火车,中午就能抵达营川,可见关东军对这艘给养船十分重视。你能不能去跟关东军沟通一下,至少把责任划清了,我可不想让商行跟着受牵连。”徐晓蕾对中村樱子说道。
“晓蕾姐,你也清楚,海军和关东军一向不睦,我这么去跟他们说,是师出无名,反而有可能起了反作用。”
“那你是不想帮了?”
“怎么会呢,我还指望银行开业,你替我赚钱呢。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樱子,你说。”
“西海关的海关监管库现在由海关使用,不过监管库的产权是在我情报处。既然监管库建在了码头里面,莫不如把监管库和码头合二为一,我以监管库产权为股本,参股到兴茂福码头中来。这样的话,兴茂福码头有了情报处的股份,我去找关东军,也就师出有名了。”
“那你准备占多少股份?”
“占五成股份,你可不要讨价还价,这是我的底线了。”中村樱子看着徐晓蕾说道。
“樱子,你这不是和抢一样吗?你一个仓库就要占码头五成股份,太过分了吧。不能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就这么杀熟呀。”
“晓蕾姐,表面看来,我情报处是占了便宜,你码头是吃了亏,不过现在你也能看出来,关东军这次接收给养,搞不好就霸王硬上弓,把兴茂福码头占上,接收完给养,就不还了,你吃的亏不是更大?我有了码头五成股份,关东军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海军头上动土。何况,以后码头还由你兴茂福商行经营,我只派人监督和分取红利,你觉得如何?”
徐晓蕾搓了搓手,想了想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情报处以监管库做股本与兴茂福码头重组,双方各占五成股份,码头相关事务仍旧由兴茂福商行打理,情报处则派人监督和分取红利。”
“痛快!晓蕾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不过,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能定吗?不用和徐掌柜商量一下?”
“不用了,年初爹爹将徐家的家产做了下分配,兴茂福码头的五成股份给了我,作为出嫁时的嫁妆,我把我的股份让给你情报处便是。现在,我是一无所有,不知道耿大少爷还能不能看上我了。”徐晓蕾白了耿直一眼,说道。
一江辽水向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