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大瓦房呈“凵”状,中间的正房是王雨亭、李芝兰的卧室、会客室和一间客房,王雨亭家大大小小的事,大多都在这里处置。东厢房是王雨亭和李芝兰三个孩子的住所,西厢房是厨房、杂物间和佣人房。
耿直走进正房,一进正房便是会客室,和大多是营川大户人家不知差不多,一张八仙桌,几把太师椅。耿直在会客室里沿着八仙桌绕了几周,会客室里物品很少,几个古董瓶子小心取了下来,里面也没见有什么异物。
耿直确定,会客厅不会有什么藏匿的东西,便和李芝兰进了东屋。东屋是王雨亭和李芝兰的卧室,卧室里的家具,无论是梳妆台、衣橱还是炕柜都是红木打造,十分名贵。火炕和一般东北民居的火炕差不多,只是房间的烟道通到了室外,佣人们在户外生炉子,屋里干净很多。耿直跟李兰芝一起,把卧室里的每个柜子和抽屉都仔细察看一遍,连炕被都掀了起来,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物件,耿直稍稍有些失望。
李芝兰说道:“耿直弟弟,这个屋都让咱们翻个底朝天了,也没什么东西,这么看来,雨亭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咱们也别找了。”
“芝兰姐,还有一件客房,再找找。要是没有什么东西,咱们也就心安了。”耿直说道。
“好,老弟,姐姐现在就带你去。”说着,李芝兰带着耿直进了正房的西屋。
西屋倒是布置的很简单,只有一铺炕和一个大衣柜。耿直和李香兰仔细查看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客房墙上挂着的一副富贵牡丹图引起了耿直的注意。在那个年代,营川城的大户人家,特别喜欢在家里挂上一幅富贵牡丹图,王雨亭也不例外。只是刚刚一缕刺眼的夕阳余晖从窗户射入客房,耿直隐隐发现,这幅图画有些被阳光射透。耿直敏感地察觉到,这张牡丹图的背后应该是空的。
想到这里,耿直对李芝兰说道:“芝兰姐,我带了一个放大镜在院子外面大壮那里,你帮我去来可以吗?”进院门之前,耿直便想好了只开李芝兰的借口。
“耿直老弟,你用放大镜做什么?”李芝兰不解地问道。
“芝兰姐,放大镜能看出近期屋内各处的指纹,这里是客房,仔细看看,也许会有意外地收获。”耿直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耿弟弟。你在这稍等,我这就到院外去取。”说着李芝兰离开了客房。
耿直见李芝兰离开房门,向院外走去,连忙卷起牡丹图,果不出耿直所料,富贵牡丹图的后面有一个竟然有一个隔层,打开隔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两寸左右的锦盒。
耿直心头一阵惊喜,这次来王雨亭家果然有收获。突然,院外传来脚步声,透过窗纸,耿直见到李芝兰正向正房走来。耿直连忙将锦盒揣入怀中,小心地把牡丹图挂好。
李芝兰拿着放大镜,走进客房,说道:“耿直老弟,这个大壮,跟我墨迹了半天,才让我拿走放大镜。你家伙计倒是听话,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伙计毕竟是伙计,可能是怕我回去训他,情有可原。”耿直笑道。
“耿直老弟,你看了有一会儿了,看出些什么了吗?”李芝兰将放大镜递给耿直问道。
“里屋我该看都看了,确实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咱们再到其他屋看看吧。”耿直回答道。
“我觉得日本人就是故意整李家的,雨亭他一个读书人,就是一个在警署负责后勤的,能有什么问题?”李芝兰一边陪着耿直到各屋查看,一边说道。
“芝兰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日本人没有真凭实据,是不会把姐夫如何的。”耿直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摆在眼前,要不是日本人逼得太紧,雨亭怎么会服毒自杀?日本人的心思,谁都能猜的出来,就是想让爹爹服软。可爹爹那个人,谁都知道,就算日本人拿枪顶在他头上,他都不会皱一下眉毛的。”李芝兰叹了口气说道。
“芝兰姐,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定会有转机的。”耿直说道。
“但愿如此吧。耿直老弟,你也清楚,我爹是不会去向日本人求情的,现在姐姐只能靠你了。全营川人都知道,那个中村樱子她喜欢你,你去求情,比谁去求情都好用。姐姐从小就好日子过惯了,脸皮薄,从未求过人。这次姐姐就舍一回脸,求求你救救雨亭吧。”说着,李芝兰双膝跪了下来。
耿直见状,连忙双手将她扶起,说道:“芝兰姐,救姐夫是耿直分内的事,何须施此大礼?”
“你要是不答应,姐姐我就不起来了。”李芝兰挣开耿直的双手,哭着说道。
耿直见状,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道:“芝兰姐,你放心,姐夫的事,只要有一线生机,耿直定当全力以赴。”
“有你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哪块需要打点的,您尽管提,姐姐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李芝兰缓缓站起身来,擦着眼泪说道。
“芝兰姐,各个房间都看得差不多了,这么看来姐夫确实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你就不用担心了。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你也早些休息吧。”耿直说道。
“也好,我就不多留你了。”说着,李芝兰将耿直送出了院门。
晚上七八点钟的西大街,行人更少。耿直想尽快回到家中,看看藏匿的锦盒中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冤家路窄,回家路上,小地主带着几个情报处外勤组的便衣沿着西大街由西向东迎面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耿大少爷吗?情报处外勤组组长沈勇有礼了。”小地主抱拳说道。
“原来是沈组长,几日不见,果然是非比以往了。耿直这里想问问,最近宝和堂门口多了不少生面孔,这应该也是沈组长的安排的吧。”耿直冷冷说道。
“耿少爷,这你可是错怪我了,人是我安排的没错,可那都是中村长官的意思。她是怕你有危险,特意安排些人保护你的。中村长官特意交代,绝不能影响到宝和堂的生意。你看,中村长官多心疼你。耿少爷,我沈勇这辈子没服过人,现在就服你了。那么一个美得花骨朵般的日本女人,都对你死心塌地的对你,耿少爷,你艳福不浅呀。”沈勇支着牙说道。
“我看中村樱子对你也不错,给了你这么大的官当,你还不满意。”耿直不屑说道。
“这个芝麻大的官,还值得一提?你耿大少爷才是真牛,营川通讯公司公司总经理,连三菱公司中山正人一个日本人都没让当,交给你来干了,要是没有点儿别的事儿怎么可能?话说回来了,耿大少爷。你现在已经和中村长官搞到一起了,就别再端着碗里看着锅里了,不行,晓蕾妹子就放放手,也让给我留点念想。”
“混蛋,小地主我告诉你,我和中村樱子是清清白白,没你想的那么龌龊。还有,你少打晓蕾的主意,你要是再像绿豆蝇子似的缠着晓蕾,我要是看到了,不废了你,我就不姓耿。”耿直虎目圆睁说道。
“呦呦,不一样呀不一样,果然仗着中村长官的庇护,说话都这么耀武扬威了。告诉你耿直,在营川城,我沈勇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蚂蚱。中村樱子让我抓地下党,我看你就像。你等着,等我抓到你的尾巴,看谁还能保你。咱们走!”说着,小地主带着几个便衣晃晃荡荡地走开了。
小地主的话,在耿直耳边萦绕。
“小地主真的看出了什么了吗?”耿直清楚,沈勇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十分了解。今天突然说自己像地下党,应该不是顺口胡说,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看来,今后的行动要更加谨慎小心,不能留下一点破绽。
见小地主离开,大壮上前两步,说道:“少爷,这个小地主太放肆了,可不能真的便宜他了,还以为我们宝和堂好欺负呢。”
“是呀,少爷。自从小地主当上了这个外勤组组长,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到处勒拿卡要,哪家商行要是说了不是,就说谁是地下党,太嚣张了。”二胖接着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他到宝和堂也是这样吗?”耿直问道。
“那倒没有,他也清楚你和情报处中村长官的关系,量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宝和堂的秋风。”大壮说道。
“大壮、二胖,你两从小就在宝和堂长大,我一直把你们当成兄弟。可不要和外面的人一样,人云亦云的。”耿直不悦地说道。
“少爷,现在营川城的大报小报,家家都在报你的事,还有几家都出连载了。要我说,既然徐小姐、赵小姐还有那个日本女的都看上少爷了,不如营川一个家,日本一个家,美国一个家,这样多好。”二胖说道。
“二胖,就你废话多。从明天开始,你连续打扫一个月的茅厕,谁也不准帮你。”耿直对二胖冷冷说道。
“少爷,我就开个玩笑,不是有意的,我收回还不行吗?”说着,二胖连抽自己的嘴巴。
“别的事,可以说笑,这件事绝对不能!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耿家的媳妇,只会是徐晓蕾,不会有别人。”耿直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是…”大胖二壮面面相觑,连声答应。
回到宝和堂,耿直一人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从怀中掏出在王雨亭房间取出的锦盒,小心打开。
锦盒里面只有一个白皮的笔记本,耿直小心将笔记本从锦盒中取出,一页一页翻了起来。笔记本字体很干净,书写工整。能看出来王雨亭很在意这个笔记本,虽然常用,却没有什么折页和折角,纸张十分干净。
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就是一本流水账,第一栏记着日期,第二栏记着营川警署日常采购物品,第三栏记着采购地点,第四栏记着采购金额。连看了十几页,都是这些内容,令耿直感到有些失望。
合上笔记本,耿直静下心来细想,王雨亭如此谨慎的人,把锦盒藏的如此严密,里面内容应该绝非警署流水账那么简单。看看了几十页,都是无关紧要的流水账,这本流水账究竟藏着什么不易察觉的内容呢?
耿直忽然想到了徐晓蕾,徐晓蕾负责兴茂福商行的账务,对记账十分熟悉,也许她能看出一二来。不过已近深夜,此时去徐家,定会被人怀疑,反正王雨亭至少得十天之后才能醒来,晚一些去找晓蕾也不迟。
想到这里,耿直小心的把笔记本放回了锦盒。掀开炕被,取下炕梢墙上的墙砖,小心把锦盒放到夹层里。又把墙砖放回原处,仔细看了又看,确定什么痕迹后,耿直铺上了炕被。
……
营川通讯公司的成立,在营川城是个举世瞩目的大事。九点的开业庆典,没到八点钟就四面八方聚来很多人。
中村樱子身着军装,早早便到了办公室。没用上两年时间,营川商会赖以存在的银炉结算和通讯分享,一个被政府勒令取缔,一个尽在自己掌控之中,中村樱子难免心情大好,化了下淡妆,嘴唇涂了殷红的口红。
今天营川商会成立大会,营川城的军界、政界、商界…营川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通知到了,为了造声势,在西大庙广场还搭起了戏台,引得不少老百姓也来凑热闹。
快到八点半,耿直来到中村樱子的办公室。
中村樱子见是耿直,满眼含笑地说道:“耿大公子,为了你今天能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这几天我可没少忙活,你准备怎么谢我呀?”
“我可没有让你搞得这么风光,营川城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在背后戳我脊梁骨、骂我呢。”耿直坐到中村樱子办公桌前说道。
“谁敢骂你,我马上定他通敌,看看还有没有敢说你的了。耿直,你放心,我知道你这个人不会轻易屈服,更不会去做违心的事,如果你不愿意,我更不会让你为难。不过,现在时局你也能看清楚。如果我不强势,关东军、特高课包括黑龙会都会把营川城当成待宰的羔羊。现在只有你我同心,营川城才能不被其他势力所掌控,在这乱世,营川城的商行和老百姓才能求得太平。你懂吗?”中村樱子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江辽水向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