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派的五条悟去买大理石床了。
与雾织目送着气鼓鼓出门的五条悟,总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梦境中的五条悟还是很好搞定的,毕竟只是自我满足的幻影。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弯起袖子踩在饼干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如果出去的话,又会遇到什么样子的五条悟?
与雾织想了想,这里既然是五条悟的梦境,那么应该还会更有意思的东西,说着她拉开了门锁上的拐杖糖果。
外面连空气都是甜腻的,她环视了一周,这里或许比童话还美。
甚至感觉多吸一口空气都会糖分超标,奶白色的草地随着微风摇曳着。
不远处有一片湖泊,颜色倒是很普通的碧蓝。
为什么只有这里的颜色最正常呢?
与雾织想着便走了过去,微扬的裙摆拂过草地,举步生辉。
“有种……不一样的气息。”
她来到湖边微微蹲下,发觉周围甜腻的空气顷刻间被吹散了,传来一阵清冷的风。
平静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湖水竟然比外面的天空还有清澈透亮,下意识想到那双繁星点缀的眼眸。
同样的颜色,同样细碎的流光在眼底绽放。
与雾织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湖面,涟漪在指尖层层晕开,如同一面明镜映照出某道身影。
她骤然一顿,竟然从碧蓝的湖水中看见了不同的画面。
波纹荡漾,在水底展开一抹画卷般诗情画意的场景。
湖边,柳树,三月春。
树上躺着一名穿浴衣的白发孩子。
晚风慢慢,连风都不忍惊扰此刻的画面,翠绿的枝叶温柔贴合他在额前的发丝上,四五六岁的稚童轮廓精致淡漠。
那是……孩童时期的五条悟!?
与雾织惊讶了一瞬,霎时被突如其来的吸引力卷入了湖中。
绯色长桥,翠影婆娑。
蝶翼展掠过花影,此刻阳光正好。
“少爷!”
“你在哪里啊!少爷!”
树干上的白发稚童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世间光景刹那间在他眼底黯然失色。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仍旧没有回应那些下人。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抬头,天空中出现了层层涟漪。
山风不停,枝叶不止。
纷纷扰扰间他看见了从天而降的神女。
一袭绯色衣衫尽湿,昳丽的脸庞落下点点水珠,脸颊如同被浸湿的羊脂玉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带着惊愕未定的神色。
可惜了那身上等和服。
幼年的白发稚童眼眸微动,轻哼一声。
与雾织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没想到那片湖竟然是连接各个梦境的门,她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苍蓝双眸。
带着极浅的漠色。
比凛冬的湖水还冷上几分。
这就是……年幼时期的五条悟?
芝兰玉树的白发稚童轻靠在枝干上,轻柔地垂目,眼神却是居高临下望着她,白色浴衣上蜻蜓印花随风摇曳。
“喂,下人。”
明明应该是很清脆的声音,却被他刻意压低了嗓音,硬是挤出几分成熟大人的音调。
“接住我。”
并且还很趾高气扬,理所当然。
这又会怎么样的梦境?
与雾织想着扬起柔顺的笑容,朝他伸手。
“好。”
幼年版的五条悟似有晃神,他立即回神注视着她,挑了下眉,双手撑着树干找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跳下来。
如果换成平常的奴仆,即使拼上性命也会接住他。
但与雾织不会。
她甚至在年幼五条悟跳下来的瞬间,收回了手。
扑腾——!!!
年幼五条悟结结实实的摔在地面上了。
“你!?”
白发稚童的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毛茸茸的发丝落着一片柳叶,瞪圆了双目,看起来狼狈又惹人怜爱。
“噗嗤。”
与雾织没忍住,笑出了声。
毕竟只是小孩子,而且还是家族中百年一遇的六眼,从小被娇生惯养、众星捧月般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年幼五条悟眼中燃起怒意,痛的龇牙咧嘴也隐忍不发,圆溜溜的猫眼立即竖起:“你、你——?!”
“抱歉,因为我身上湿漉漉的,如果接住你的话不就会打湿你的衣衫么?”与雾织笑吟吟地蹲下来。
“疼吗?”
“哼,这点高度还算不了什么。”年幼五条悟眯了眯眼睛,倏然起身,冷哼一声反问:“所以你就让我摔倒?”
“如果身上的衣衫被打湿了,我也同样会挨骂吧?”与雾织歪了下脑袋伸出手,拈下他头顶的柳叶丢掉。
“你竟然因为怕挨骂,所以让我摔倒?”
没受过这等委屈的年幼五条悟再次睁大了六眼,像碧蓝琉璃珠一样剔透圆滚,盛满不可置信。
“是啊,这样不是既不会打湿你的衣服,又不会挨骂吗?”与雾织笑了起来,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
年幼的五条悟并没有用无限阻隔她,而是皱着眉。
“那你之前为什么答应?”
与雾织唇边微扬,意有所指道:“是为了教导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无论你是什么身份。”
“……”
沉寂了半响,年幼五条悟扯起一抹唇角,“有意思。”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这里’不知道指的是五条家还是他的梦境呢。
“没错。”与雾织点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并且还告诉他:“我是被你关进来的,顺便一说,长大之后的你也很讨厌。”
与雾织可不会因为对方是小孩子而有所顾忌。
“我?”年幼五条悟仰头,表情古怪,又十分漫不经心地问:“我关你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我吧。”与雾织的眸光一遍遍描摹着眼前的稚童,这样的性格……和长大后的五条悟似乎不太一样。
“嘁。”他果不其然嗤笑一声,抱起手臂:“就凭你?”
“你还小,以后会接触到更多……更多未知领域的事情,那时候你会发现……”
与雾织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年幼五条悟甩开她的手,衣袖在空中挥出漂亮不羁的弧度,如站在雪山之巅的惊鸿一瞥,便足矣冰封万里。
“并不需要。”
“……”
与雾织哑然了,目中无人的性格倒是没什么变化,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继续:“没错,那时候你便会发现,你依旧是站在人类顶点的人。”
“不止立于人类之上。”年幼五条悟纠正她。
“不,只是人类。”与雾织当仁不让,甚至连语气都冷淡了下来,站起来以身高优势俯视他:“世界没有顶点,任何人都无法站上去。”
“就连你五条悟也是。”
“……”
年幼五条悟倏尔笑了。
无声的笑意,仿若在嘲讽她此时无知的发言。
与雾织抿了下唇,到底这种老气横秋的小鬼怎么越长大越像个幼稚鬼?
年幼的五条悟并没有接话,而是趾高气扬地指挥:“送我去内室。”
“内室在哪?”
“……”
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五条家的人了。
毕竟是他的梦境,任何事情都能随他心意改变,不讲究逻辑,顺序,因果,这才是梦境最棘手的地方。
任性的小少爷突发奇想要去踏青赏花。
与雾织被其他仆从给予厚望,负责照顾这位喜怒不定的小少爷,顶着一众担忧的眼神与雾织淡定地提着食盒跟在年幼五条悟身后出门。
这一路尽是樱叶纷扬,落花满袖。
而走在前面的白发稚童仿若身处雪境,孤身远赴一场春日宴。
与雾织不禁停下脚步,他似有察觉,回首时扬起下颚回望,簇簇樱花落在纯白的发丝间,有种积雪消融的美感。
“就这里吧。”
樱花树下最适合赏花游玩。
浑身反骨的白发稚童瞥了她一眼,指向远处的湖边,淡淡道:“我要在那边。”
“好。”
与雾织一口答应。
铺好桌布,从食盒中拿出一叠叠精致的甜点,繁花锦簇的和菓子、樱饼、羊羹、等等当然还有五条悟最喜欢的大福。
“这么多竟然全是甜食……”与雾织不由感叹。
年幼的五条悟扭头看向湖面,冷冷清清的模样,很难想象长大后竟然是那副性格,究竟是什么让他长大后变成那副模样?
即使万人簇拥,也冷冷淡淡。
而她避之不及却总被这家伙纠缠不休。
这就是五条悟吗。
与雾织打开一罐五颜六色的玻璃瓶,里面的堆满了一颗颗像小星星一样可爱的糖果,好奇地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好甜。
年幼的五条悟立即回头,瞪着她:“大胆,竟敢当着主人面偷吃?”
与雾织眨了下眼睛,顺着慢悠悠飘零而落的花瓣道:“没有偷吃啊,我是正大光明的吃。”
说完又捻了一颗小星星递给他问,“这是什么?”
人小鬼大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双手揣进袖子里没有接过,撇过头:“金平糖。”
说罢他扫视了桌布一圈,见与雾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完全不搭理自己,白发稚童有些恼怒地开口:“喂,不准吃了。”
与雾织干净利落地放下甜点,四处看了看:“既然不想吃东西就来玩吧。”
“会放纸鸢吗?”
“……”
“我会哦?以前那些贵族女眷们都很喜欢放纸鸢呢。”
“……”
白发稚童依旧双手稳稳揣进袖子里,坐在草地上,表情冷淡地看向不远处放纸鸢的少女。
自己倒是玩起来了,一点都没有被困囚于梦境的自觉。
什么贵族女眷,而且风筝就是风筝,干什么用这种老古董的词。
只见透明的线在对方手中晃动落落几下,风筝顺着风高高扬起,与雾织的嘴角也被牵动起温柔的弧度。
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喂,给本少爷把风筝拿过来。”
见她玩得开心,五条悟愈发不爽了,冷不丁开口。
与雾织顿了下,指尖挽起耳边的发丝,朝他回眸看去,轻柔的语调拉长:“如果你把少爷这个称呼去掉,再加上一个请字,我就给你。”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五条家的下人。
能这么容易被这小鬼驱使?
五条悟听后唇角扯了下,冷笑一声:“是吗。”
“那就给我把风筝请过来。”
“……”
与雾织笑容逐渐消失:“……”
好家伙,五条悟不会说人话原来从小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