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迷惘的存在

陆离没因错过震撼战斗而遗憾,他若有所思,思考着拟态怪异的适应性能否被研究利用。

可惜周遭拟态怪异早已因扭曲身影肆虐湮灭消失,即使残存幸存一些也不知道逃亡何处。

防止猎食异神的怪异闻讯而至,他们放弃深入幽暗城市,退回地下城入口。

然后周围原本逃过一劫的怪异遭受无妄之灾。

因为拟态怪异没有提供一丝人性,扭曲身影将人性获取落在入口周围的怪异上。

犹如维纳不冻港已向海洋倾落,汹涌海啸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袭击了几条街区,留下的洇痕水渍阴冷中十几天未散。

攒够收获的扭曲教团退入地底,与此同时,未完工的庭院无声被蠕动的未知黑暗笼罩。

第一地下城,扭曲教堂。

伊芙琳蜷缩犹如地牢,寂静、幽暗、充斥岩石的房间里。

等待未知的审判降临。

她不时观察伸出的手掌,萤石灯下的脸颊深陷迷惘。

伊芙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驱魔人和市长称为怪异,他们被邪神蛊惑了?还是他们是正确的?可她清晰记得过去的每一件事,骑在父母肩膀上欢笑,和好友坐在同一间教室,目睹家人的死亡,在绝望与孤寂里拥有心爱的男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虚假、不存在的?

迷惘的伊芙琳的双眼逐渐浮现一层雾气,她抬起脏袖蹭了蹭,发现怎么也擦不掉,只有晃动脑袋会让视线变清晰——

一条雾丝遮蔽了她的视线。

伊芙琳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闭室石门缓缓推开,油灯的昏光洒进幽暗闭室。

陆离,沼泽之母,扭曲身影和奥菲莉亚都在这里。

第五座地下城的挖掘还要几天,暂时不需陆离净化农田。想到这里还剩一只“拟态怪异”,于是他们回到教堂。

“我……真的是怪异吗?”

原本占据上风的我是人类的想法因驱魔人出现重新变得不确定。

“也许。”

雾丝指引向伊芙琳,但不意味她已被怪异替换:“我们需要做些试验。”

伊芙琳除了配合没有选择。

扭曲身影制造纯净的海水团,伊芙琳按照陆离的要求挽起衣袖,犹豫着将手臂伸进海水团。

“这么做有用吗?”

“我不确定。”

拟态怪异的变化是因生存遭受威胁,单纯浸泡能否让伊芙琳变化尚且未知。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伊芙琳的手臂仍然苍白光滑,即没长出薄膜将手指连接成蹼,也没有长出鱼鳃与细密鳞片。

“接下来会非常痛苦,但你不会死。”

伊芙琳紧张地点点头,水团从手臂脱离,在她陡然睁大眼睛中包裹她的头颅。

扭曲教徒蠕进闭室,控制挣扎的伊芙琳。

咕噜咕噜——

伊芙琳的求救化为痛苦的气泡,在水球表面破开。肺部充满海水的痛苦让她想要弓起身躯,又被扭曲教徒牢牢控制——

几十秒后,她的挣扎减弱,死死抓扯扭曲教徒的手掌也无力垂下。

伊芙琳将要被溺死,几乎能证明她是人类时,扰动涟漪的海水球浮现新的变化。

因浸泡,缺氧与惊吓的惨白脸颊隆起月牙,细密鳞片簇拥着鱼鳃长出体表。

新生的鱼鳃开合搅起水流,伊芙琳悠悠转醒,然后意识到身上发生的事。

它的眼眶漫出泪水,在流淌之前就融化进海水。

……

市政厅,市长办公室。

“我真的是……”

湿漉漉的伊芙琳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中,低垂粘着发丝的脑袋,脸颊两侧的鳃因回到陆地而蛰伏着紧贴鳞片。

“也许拟态怪异是赐予能力而不是替代……噢,吾忘记了你的死亡回溯能看到真正的死亡。”

沼泽之母纠正自己的错误,诞生新的猜想:“你看到议员的死亡,但是在杀死拟态怪异后……这是否说明他仍是自己?”

听起来难以理解,翻译过来就是:陆离杀死幽灵,会看到幽灵还活着时的死亡回溯——

如果议员被拟态怪异杀死,鸠占鹊巢,陆离不会看到它的死亡回溯。

但悖论又因此形成:艾德里安·亚伯毫无疑问被拟态怪异杀死了,这在死亡回溯里亲眼见证。

可惜陆离对死亡回溯所知甚少。

未解谜团让人类被怪异替换的可怕变成了可悲。

真正的伊芙琳已死,但取代她的怪异却以为自己就是伊芙琳。

抛去伊芙琳是不是伊芙琳这种哲学难题,对于继承伊芙琳全部记忆与思想的“伊芙琳”而言,她犹如身为人类生活三十年却被告知自己是怪异。

唯一“好消息”是“伊芙琳”没有亲人,它的痛苦不会被爱她的人承受。

而关于“伊芙琳”的处置并不麻烦,只是它想的和陆离不同。

“你可以解脱,或成为光明之地一员。”

“我可以吗……?”

它犹如听到无罪释放的死刑犯,愕然抬起脑袋:“你们不会将我……驱魔?”

“你的能力比伱想象中更有用。”陆离没有安慰,只是阐述真实。

而且足够稀缺。

可以预计,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他们不再有机会遇到新的拟态怪异——它们几乎无法辨认,只有扭曲教团的海水领域能让它们显形,但即使整个教团也不能在维纳不冻港肆意妄为。

谁也不知道在人类败退的几个月里,怪异占据的维纳不冻港藏着多少未知。

不过以防万一,伊芙琳不会得到人类居民的自由:她必须选择成为沼泽之母或扭曲之影的信徒以证明自己无害。

“它可成为吾的信徒。”沼泽之母知道陆离想做什么。

沼泽之母能让伊芙琳成为教徒而不让其沾染气息,而扭曲身影暂时还不能细微控制力量,

伊芙琳很快前往榕树守卫下完成转换,除了烙印意识深处对沼泽之母的忠诚,它没有任何变化。

沼泽之母给予它时间去向曾经的朋友熟人告别,以及平复知悉真相后的绝望。

它和其他变成怪异者不同。他们可以认为自己是人类,也可以认为自己是怪异。

伊芙琳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也不认为自己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