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志望着目光意味深长的老姜默然了下来,用火钳静静地拨弄着火炉里的煤球。
许久之后,柳明志目光逐渐坚定的看着老姜:“他们愿不愿意是他们的事情,这点事跟本王无关,本王想做的只是请你这位治世能臣再次出山整理户部留下的烂摊子。
他们想往上爬自然没错,本王也不认为他们哪里错了,可是德不配位,才不配位,能不配位,智不配位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人往高处走是对的,可是往高处走的时候是不是先衡量衡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否则的话,坐上去了也是素位尸餐之辈而已。
不是本王瞧不起他们,眼下的户部出了左侍郎潘云之外,几乎没有一个能堪大用的后进之士。
本王挺看好潘云的,但是以潘云现在的能力跟手段,充其量也就只能坐到左侍郎这把椅子上面。
想做户部尚书,他的心性跟手段还差的远呢。
他都不行,别人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你,你觉得户部的烂摊子还能靠谁收拾?
你看看你家院子里面的积雪,京城尚且如此,北地只会更甚之。
本王已经不止从一个人的口中听说大雪之后必有大疫的推测之言,一旦疫情发生,以潘云的手段非但治理不好户部,无法及时救治疫情,反而只会让户部更加混乱。
总掌天下财政的户部中心枢纽一旦乱起来,各地州府户部辖下的官员就更不用说了。
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不会不清楚吧。
数以万计乃至无数的百姓会因为户部赈灾的延误而暴毙身亡。
大龙发展成这个样子不容易,积累这么多的人丁更不容易,你不想看到大龙盛世一夕之间回到十年前的模样吧。
纵然你不为了自己的位子想想,也该为天下即将可能为疫情所困的黎民百姓想一想。
但凡本王能亲自镇守京师,不在赴北疆戍边,本王也不至于在这里看你的脸色了,可是本王有先帝旨意在身,世代镇守北疆,想要镇守朝中根本没有可能了!”
老姜听着柳大少语重心长的话语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望着院落中的积雪。
“今天的雪确实大的出奇,接连好几场了,属实有些邪性。”
“可是”
老姜神情低沉的弯腰拿过柳大少手中的火钳,望着燃烧正旺盛的煤球操动火钳更换了起来。
将下面那块染成废弃的煤球丢在一旁的铜盆里,老姜将火钳还了回去。
“王爷,一代新人换旧人,朝中官员就好比这煤球,发光发热总是有时间的。老朽这把老骨头如今就像这燃烧废弃的煤球一样,中看不中用了。
五十又三了,是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朝堂离了王爷不行,但是离了老朽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潘云,大才也,只是尚需磨砺一番。
而来年有可能发生的疫情未必就不是他潘云的磨刀石。
我这把老骨头啊,回去了也不是给朝廷解决烂摊子,而是添乱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时局变得大不如从前了,你就别难为老朽这把老骨头了。
现在没事教导孙儿读读诗书,教孙女下下棋,老朽就知足了。
真的,老朽知足了。”
柳明志望着老姜一副看破红尘的淡然神色,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柳大少起身夺过老姜系在腰间的旱烟袋,熟练的装上烟丝对着火炉砸吧了两下。
柳大少轻轻地吐了一口轻烟:“老姜头,你个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本王都如此低三下四的了,你还想怎么样?怎么着?非得让本王学哪刘备三顾你这姜府你才能出山吗?”
老姜急忙摇摇手,双手摆动起来。
“不敢不敢,王爷今天来就是还记得老朽这个故人,拿老朽当朋友,老朽不否认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深思熟虑,老朽也看开了。”
“那块是非之地自睿宗一朝,老朽呆了快三十年了,也是该离开了。”
“老朽愧对王爷的美意了!”
柳大少眉头紧皱的换上了一锅烟丝重新点燃了起来。
“老姜,你个糟老头子有些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了,你口口声声拿本少爷当朋友,你要是真拿本少爷当”
“王爷,老爷,酒菜来了,你们慢用!”
老姜的管家吩咐五个下人将四个小菜,一坛五十年的杜康摆在了一边的矮桌上,便极有眼色的招呼着五个下人退了下去。
酒坛之上的泥封已经除去,柳大少也不客套,直接提起酒坛对着两个大瓷碗便开始倒酒。
“来,走一个。”
“敬王爷!”
柳明志二人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柳大少抹了抹嘴角。
“痛快,真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大口喝酒了。出征在外的日子虽然用不到本王事事亲力亲为,可是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今天算是在老姜你这里开荤了。”
老姜放下酒碗也开始倒酒:“老朽平日里偶尔小酌几杯就行了,也很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喝酒了,来,老朽再敬王爷一碗。”
“干!”
两人一连着喝了三碗酒才开始吃菜,脸上已经开始带着淡淡的酒色,谁说古代的酒水不烈的,柳大少一指头捅死狗日的。
菜下了一半,酒坛已经见底,柳大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酒足饭饱了,还是那句话,本少爷希望你出山。”
“你也别急着反驳,老姜,老子告诉你,这个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没得商量,不去就是不给本王面子,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贪赃枉法买下来的宅子。”
老姜也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打了个酒嗝:“王爷啊,你就别为难老朽了,再说了,就算老朽给你了面子又能如何,你柳明志拿自己当什么玩意了,户部尚书是你说谁坐谁就能做的?不是老朽瞧不起你,你是小母牛骑弩箭,想牛逼上天了你!”
柳大少酒气熏熏大大咧咧的甩了一下胳膊:“本王自然做不了主,但是本王可以跟你打个赌,赌一百两银子,来年开朝,陛下要是不降旨请你出山,老子输你一百两银子,并且自动请辞,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
“行,老朽跟你赌了,一百两就一百两。”
“一言为定,彼其娘之,你老小子要是敢失言,别怪本王用麻绳将你五花大绑前去赴任。就这么说定了,告辞。”
“老朽送送你。”
“不用送,本王没喝醉。”
“老朽也没喝醉,必须要送,你可是当今位极人臣的王爷,老朽岂敢不送。”
“送就送嗝吧”
两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姜府的大门。
柳大少挣脱开老姜的胳膊,抽出腰间的天剑拄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远去了。
望着柳大少晃晃悠悠消失在街角的身影,老姜直起了身子,眼含精光的抚着下巴上的美髯。
“唉!”
“唉,时局看似风平浪静,蒸蒸日上,实则暗流汹涌,跌宕起伏。”
“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急流勇退才是上上之策,真不知道答应了王爷是好事好事坏事。”
“老爷,真的要在进朝堂吗?其实退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老姜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旁神色担忧的老管家。
“彼其娘之,不去行吗?柳明志这个王八蛋真敢一把火烧了老夫的宅子,你真以为他个王八蛋方才说的是醉话。”
“彼其娘之,我说怎么一早上右眼皮一直跳呢,果然没好事,回府吧!”
京师城东,平民居住之地。
柳大少毫无醉态,精神抖擞的望着面前普普通通的民院,脸色有些诧异跟复杂。
思索了一会,柳明志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实在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院门。
“谁啊。”
“请通报一下你家主上,就说故人来访。”
“故人?”
院中传来一声疑问,片刻之后,院门轻轻打开,露出了院子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柳明志站在门沿下的魏永神色怔然了一下,这还是当年自己熟识的那个当朝左相吗?
魏永望着门外的柳大少,神色有些愕然,回神之后,魏永默默的叹息了一声,眼中带着淡淡的豁达之色。
“原来是贵客驾到,老朽有失远迎了。”
“进来喝杯热茶吧,贵客到访,看来老朽这把老骨头是大限将至了!”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柳公子,请寒舍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