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花现在不太开心,脸颊气鼓鼓的。
她双手抱膝坐在一棵树下,盯着不远处的木楼。
现在都快吃中午饭了,那家伙还没有起来。
就算是勋贵家的那些败家子,都比他勤奋。
“小娘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站在一旁的齐叔不太爽地说道:“这厮做事不地道,故意晾你那么久。”
杨金花摇头:“虽然我只在昨日见过他一面,但看得出来,那少年郎不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应该只是单纯的懒散,毕竟是方外之人,估计真没有把礼法放在眼里。”
齐叔在一旁叹气道:“只是真看不出来,那小郎不出弱冠之年,却已术法有成,估计这是咱北宋独一份了。也不知道是哪家道统中出来的弟子。如此成就,就算骄傲些,也不足为奇。最重要是长得很俊秀。”
杨金花苗条的身体微微一抖,然后漂亮的桃花眼斜斜地看着旁边的壮汉:“齐叔,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呢?”
“小娘子,你这就冤枉俺了。”齐叔拍拍胸口:“俺向来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的。”
齐叔是杨氏家兵,所谓家兵,就是从小养到大的,只忠于某个家族的武装力量。
家兵贵精不谓多,大多数的大家族,都会把家兵当半个家人看待,给予足够的尊重。
因此齐叔和杨金花斗嘴是很正常的事情,杨家不会觉得他以下犯上的。
杨金花微微抬头,不屑地哼了声:“家里最滑头的就是齐叔你了。”
齐叔嘿嘿地笑了声,正要反驳,却突然扭头,正色道:“小娘子,那边有人出来了。”
杨金花闻言立刻望过去,果然看到昨天那少年郎打着呵欠从楼里出来。
她立刻起身,拍拍身后的草屑,迎了上去。
陆森依然还是有些困。
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从穿越到昨晚,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淡定,但其实内心一直处于提心吊胆之中。
现在家园系统已完全开启,木栅栏围起来了,小楼建起来了。
至少有处容身之所,而且也很安全。
昨晚就能看得出来,即使是顶级的侠客,也没有办法突破家园系统自带的保护墙。
只能硬拆。
在没有把栅栏拆掉之前,任何外人都是不可能进入到这里面的。
一单位的木栅栏是100耐久,他围这圈地出来,用了888单位的木栅栏,整个家园的耐久度是88800。
家园的耐久度是按总体相加来算的,不是按受到攻击的单位算的。
想想100单位的木甲,陆森自己都要砸半天才降一半,八万多的耐久要砸多久?
况且未来家园肯定要扩张的,而且栅栏现在的等级只是LV0,未来也是要升级的。
一百万的耐久只是保守估计。
一千万的耐久值也可以争取一下嘛。
况且家园系统的耐久值会缓慢回复,昨晚被韩彰用暗器砸掉的二十多耐久,现在已经完全回复完毕了。
全世界估计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皇宫都不行。
人安心后,一切都会显得无所谓许多。
所以陆森这才一觉就睡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
听到黑柱说杨家小娘子在外面等着自己,便起身,没有洗漱,直接走下来。
隔着木栅栏,陆森抱拳行礼,笑道:“杨家小娘子,又见面了,这次你前来是有何要事?”
杨金花回了个万福礼这淑女的动作,硬是被穿着白底黑纹劲装的她,做出了英姿飒爽的味道:“小郎,这次我是代表着杨家而来,不请我进去坐坐?”
“自然可以。”陆森笑着给了杨金花和齐叔两人临时访问权限。
他起先怕请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进来坐的话,会对后者名声不好。
但既然对方不在意,那他自然也不在意。
黑柱立刻跑过去,把中间的小木门给打开。
杨金花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但出白白的小手在前面摸了几下,确认自己没有摸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后,这才放心地踏进去。
齐叔随后跟上。
只是一进到院子里,杨金花就愣了下。
“这。”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周围。
此时是盛夏,已经接近午时,天气炎热得很。
即使是在山林上,也能感觉到那种热气从四面八方逼迫过来。
也就是两人都是武者,对寒暑之气的抵御力,比普通人强出不少,这才没有觉得难受。
但进到这院子里后,却感觉到一阵阵清凉。
并不是那种阴森森的凉意,只是单纯的清爽感。
而且从空中照下来的艳阳落在身上,也只是微微温暖的程度罢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院内院外两个天地?
杨金花和齐叔互相看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有淡淡的惊骇之意。
黑柱领着他们两人来到陆森旁边。
而陆森作了个请的手势后,往木楼那边走。
等三人靠近木楼,杨金花和齐叔的表情变得更加惊讶了。
他们发现,这座木楼很奇怪。
远处看着很正常,但近了才发现,这座木楼是用一个个方块垒起来的。
无论是柱子,还是横梁,都明显是大小相同的木方块粘合在一起。
承重柱还好说,方块用错位垒砌法也能保证足够的支撑力。
但横梁也是用方块连起来的,这是什么古怪的作法。
不怕断裂开吗?
“小娘子。”齐叔低低喊了声,然后微微抬头,示意她往上看。
杨金花依言抬头,表情变得更古怪了。
木楼上的瓦片全是假的,全是用方块错位垒出来的,连屋角飞檐都是方块做成的。
远远看着很正常,但近了便发现飞檐一格格的,没有尖尖儿。
如此方的木楼,杨金花这是第一次见。
遇到大风大雨,或者地龙翻身,这不讲常理的木楼,真不会塌?
杨金花满肚子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她盯着陆森的背影,跟着他进入到木楼中。
木楼内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向上走的楼梯。
陆森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晚建好此楼后,已经颇是困倦,便睡去了,还没有来得及放置些家具,两位请稍等。”
杨金花和齐叔继续发愣。
然后他们两人,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无中生有。
金光一闪,地面上多了个方型的,淡金色的木桌。
随后陆森掌心中溢出四道流光,化成四张方型的矮凳。
“两位请!”陆森再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坐下。
杨金花愣了一下,随后也坐了下来。
齐叔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现在他已经不太敢抬头看陆森了。
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对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抱有极强的敬畏之心。
陆森这手法术,根本不是街道上那些什么口舌喷火、油锅抓钱、白纸显字之类的下三流法术可以比拟的。
随手挥动,便是金光环绕,这不是真正修道有成的高人,那什么是高人!
陆森坐下后,发现杨金花只顾盯着自己发愣不说话,便主动出言问道:“杨家小娘子,之前让你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有这里刚建成,很多器物都没有时间制作,也没法请你吃饭喝茶,招待不周,请别见怪。只是你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杨金花听到陆森的话,身子抖了一下,清醒过来。
她看着对方的脸,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老太君说了,以后这座矮山就赠于小郎,结个善缘,整座山随你折腾,只要不把我们家祖祠拆了即可,这是地契,请小郎收下。”
这是一张写满字的白纸,上面还盖有开封府的大印。
陆森随便扫了一眼,右手指在白纸上点点,后者立刻化成一道金化落入到他的掌心内。
在系统背包中,出现了这纸白纸的图标,并且标记:矮山地契X1。
“多谢杨小娘子,也代我多谢老太君。”陆森抱拳行礼,感激地说道:“此事大恩,小子记下了,日后必有报答。”
杨金花就等陆森这话呢,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微笑道:“无需客气,我们天波杨府也希望小郎日后多来作客。小郎现居我族宗祠之侧,我们也是近邻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以后两家要多多走动。”
齐叔在旁边有些惊讶,一向任性跳脱的小娘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居我宗族之侧,便是近邻啧啧,这话说得得巧说得妙啊,一下子就把双方关系拉近了,又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受了恩惠,心情不舒服。
陆森也觉得这杨家小娘子不但眉目长得漂亮,说话水平也是杠杠的,他抱拳笑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既然话已经带到,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杨金花站了起来,她也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刚把家建好,其它什么都没有,确实是没有办法招呼自己两人。再留下来,只会让主人家不舒服,心生愧疚,倒不如先行离去,过上一段时间,等这小郎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来作客:“小郎,咱们过段时间再唠叨唠叨。”
陆森站了起来,颇是不好意思说道:“等过上十天半个月左右,我必定上门拜访,答谢老太君的赠地之恩。”
“都说了不用如此客气。”杨金花笑眯眯地说道:“来杨府吃饭可以,感恩就不必了。”
“饭要吃,恩也要谢。”
两人说话间,便出了院子。
黑柱转身把木栅栏门叭一声关上。
杨金花转身说道:“小郎,送我们出门即可,不需要再送下山了。”
“非相送,只是同路。”陆森笑道:“我们正好要下山采集些材料。”
正好两天前买的熟食也快吃完了,也得采购一下。
杨金花回头看了一眼后边显得空荡荡的院子,若有所思,数息后,她说道:“小郎,你是打算去城里采买物资?”
“可以这么说。”
“可否告知需要何物?”杨金花和陆森并排走着:“我们杨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根脚还在,一些很名贵或者很麻烦的物件,我们也能拿得出来。”
烈日当头,山林间微风阵阵,光斑游移。
一块块金疏流影在杨金花俏脸上缓缓掠过,如夜晚的火影艳光划过最上等的白色美玉。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资,就是想大量采购些骨头或者骨粉。”
“骨头骨粉?”杨金花扭头看着陆森,有些好奇:“什么骨头都行吗?牲畜的也行?”
“只要不是人骨即可。”
“少量的牲畜骨随处可见,但大量”杨金花想了会:“只有宫中的尚食监才有大量产出了。”
皇宫中嫔妃和公公共有数千人,尚食监是给他们做饭的,每日消耗的鸡鸭猪羊可不是个小数目。
“一般这些牲畜的食骨会倒弃在何处?”
“城北。”后边跟着走的齐叔说道:“那里有很多流民,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宫中多余的剩饭剩菜,皆会拉至城北外,倒与那些流民,让他们也能尝点油水。”
陆森转头:“多谢。”
“客气。”齐叔拱手笑了笑。
四人走走聊聊,很快就到了山脚。
杨金花翻身上马,对着陆森抱拳后,策马离开。
陆森则带着黑柱走向城北处。
此时黑柱已经穿上了木甲,这是陆森刚从系统背包里拿出来的。
而陆森则装备上了石甲,但因为有皮肤功能,所以外人看他,依然是白衣飘飘的俊公子。
这是用来防备五鼠的。
此时城北流民街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被个高大的黑妇人从泥砖房里拖出来,并且扔到了土道边上。
“阿母,小丫真的腰痛,动不了,干不了活。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求阿母别扔掉我!”
小女孩仰躺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拼命想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只要上半身抬高一些,便痛得眼睛翻白又躺了回去。
还要浑身打抖好一会。
“成天说腰痛不做事你以为家里是开米铺的啊,天天供你这废物吃白饭。”高大妇人呸地吐了口唾沫到地上:“现在你两个弟弟都吃不饱饭,都只有糠吃,你干不了活,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养你。”
周围很多同样蓬头垢面的流民聚了过来。
高大妇人双手叉腰,看着周围大声喊道:“我家的这个小杂种不要了,谁爱要就拿走。可以做童养媳,也可以为奴为仆,反正我们家不理了,也不会日后讨还。”
周围一群人摇头叹气。
大家都是穷得快要饿死的人,谁能再收留她。
多一张嘴,便要多吃一口粮。
要是这女娃子还能干活,揽下来也无妨。
但明显她这是伤到腰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白养这女娃子三四个月,这流民街里谁能顶得住。
万一这要是她的腰断了,就更难办了,以后就是个残疾。
况且就算这女娃子的伤养好了,腰骨没有断。可惜但凡伤了腰的,以后都做不了重活,养个废物在家里光吃饭,除了大户人家,谁愿意。
或许大户人家都不愿意哩。
一群流民聚过来看看,又散开。
这世道,这场面,他们以往见得多了。
高大妇人哼了声,眼里没有任何怜恤,返身回家把破门关上。
阳光高照,女娃子躺在地上,缓缓流泪。
一群群黑蝇飞扑过来,落在女娃子的身上,像是一块块黑色的抹布,将她的面容都遮盖了大半。
她的手还能动,却也没有驱赶,只是流泪定定看着天上的明亮的艳阳。
视野中,黑蝇繁多如星,将太阳的光芒都遮蔽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