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就很魔性了
含钏身影一僵,呆滞地转头看向小双儿。
在薛老夫人跟前,小双儿压根不敢有任何回应,僵硬而回避地将眼神一顿一顿地移开。
薛老夫人看得一愣,转头看向含钏,“什么意思?”
含钏抿抿唇,想了想,到底将昨儿个徐慨翻山越岭——翻过曹家高耸的城墙,越过曹府宽阔的湖泊,来到木萝轩,这一英勇事迹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了,“照徐慨昨儿个的话,如今一行人应当已到了天津卫了,就住在官驿里,许是害怕暴露了行踪,惹来不必要的祸事吧?”
信息量太大。
薛老夫人沉了一阵,先转过头和童嬷嬷轻声道,“把家里的墙再向上垒高三寸。”再把脸转过来,对着含钏沉吟道,“这一路必定是艰险的,既是血洗了西陲军,那自然曲家必不会善罢甘休,圣人放出他们刚从北疆启程的风声,也是为了规避风险”
薛老夫人面色沉了沉,再扭头吩咐一旁候着的曹生管事,“暗地里调集天津卫码头上的兄弟,封锁水路,再通知兄弟守好京城通往天津卫的陆路,你们大少爷和”
薛老夫人看了眼含钏,把后话埋下来了,“全都在那儿呢!”
曹生闷头应了是,撂了袖子转身往出走。
含钏这才看清曹生管事的样貌。
嚯!
原以为至少年过不惑了,如今看一看也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国字脸,蜂腰宽肩,夏天到了,衣裳穿得薄,肉将衣服绷得紧紧的。
含钏望着曹生迈着外八字朝外走的背影,默默偏过头去,同薛老夫人随口笑起来,“原以为曹生管事是叔叔辈的人物,如今看来比哥哥大不了多少。”
薛老夫人把心里的事儿藏下来,同孙女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话,“可不是。年纪轻轻的,跟在醒哥儿身边十几年了,前头媳妇儿死了,话倒是越发少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沙场上拎着比人还重的铁锤跑来跑去,要么就是扎马步后来我发现家里小姑娘小媳妇儿都爱有事无事往沙场跑,便赶了他去外头练”
含钏捂着嘴笑起来。
薛老夫人心不在焉地看着小姑娘温润灵性的眉眼,心里叹了口气,待含钏一走,拿了几只浆红漂亮的荔枝递给童嬷嬷,“我当初没想到我活着时,还能把含钏找回来”
童嬷嬷净了手,利落地剥成几颗晶莹剔透的白肉团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碟子里,递到薛老夫人身边,“您少吃一些,荔枝是上火的东西。”
薛老夫人敷衍地点点头,吃了一颗。
荔枝在冰窖里綳过,凉津津的。
“我更是打死没想到,我曹家竟会出一个皇子妃!”
薛老夫人摇摇头,“啧”了一声,有些愁,“你看老四,出生入死、踏火海过尸山回京后,第一件事是翻墙来找咱们家含钏含钏他哥哥临行前可是嘱托了又嘱托,让我趁这段时间相看些门当户对的少年,千万别让含钏落到老四手里头”
薛老夫人双手一拍,“这哪儿是我个老太婆拦得住的事儿!你看这架势,福王送项圈,太后送簪子,圣人也在福王府相看过含钏了,岂不是等老四一回来就下旨的意思?”
童嬷嬷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这倒是。
咱们家姑娘太婆婆的东西也收了,大伯伯的东西也收了,在圣人跟前又是撒泼又是卖踹好像不嫁给他老徐家,是不行的了?
这在市井民间也说不通的呀
“您也说了秦王爷一回来就翻”童嬷嬷声音一呛,她可不能说金尊玉贵的王爷翻墙顿了顿,“您也说了秦王爷是把咱们家姑娘放在心尖尖上的,咱们姑娘素日不争不抢,不多话不多言,就说起秦王时红着眼眶很倔气小姑娘小郎君的,大家伙都是从那处过来的,您得体谅。”
薛老夫人觉得嘴里的荔枝都不甜了,很是惆怅,“体谅,怎么不体谅了?老四若是不姓徐,我敲锣打鼓,陪上半座城池嫁姑娘。偏偏老四是皇家人,你想想,要是含钏受了欺负,咱们怎么办?能怎么办?还能让曹生打上门去?你说说,若是含钏嫁回江淮,咱们找一个身娇体软,哦不,性情温和的少年郎,甭说婆婆,就是他家祖宗从坟里跳出来,也不敢动我们家含钏一根毫毛!”
“敢动,我曹家要他死!”
童嬷嬷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有些为难,“那如今怎么办?秦王都回来了,咱们还相看吗?”
“相看什么呀”
薛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在圣人那儿都是过了明路了,咱们敢嫁,哪家又敢娶?可怜了咱们家姑娘,放着老太君不当,非去做什么没滋没味的皇子妃”
薛老夫人越想越心慌,“你看看咱们含钏那样儿,脾性好,心眼少,纯得像一张纸”
童嬷嬷:?
没觉得呢。
审余氏的时候,心狠手辣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性情又软,就算被欺负也只是算了算了”
童嬷嬷:??
把余氏和陆管事搞去浸猪笼的,不是她?
“遇到事,只知一味忍让,好脾气得不像是月娘的女儿”
童嬷嬷:???
我看你怕是忘了这位姑奶奶一边哭一边骂,从福王府被抬出来的样子了对着圣人和福王想甩就甩,想发踹就发踹
童嬷嬷神色淡淡的,得嘞,她也甭搭话了,就让老太太自己慌乱吧。
薛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含钏要被欺负,又深觉小姑娘手段、城府都比她那几个妯娌略显欠缺了些,又有些埋怨自己为何不早做准备,一心怜惜着小姑娘命苦,只想孩子多玩一玩再说
再拖下去,说什么都晚了!
薛老夫人心一横,转身同童嬷嬷说道,“去请几位宫里出来的女官,须有品阶的那种,再去各家大族女学处请来女教员,什么针黹、女工、礼仪、琴棋书画,噢!还有当下贵家姑娘常玩的双陆、马球、捶丸,都须请了教员。”
隔了一会儿,想了想,既然是要玩马球,家里在京郊倒是没草场,请了教员也没处练。
薛老夫人唤住童嬷嬷,“另去官牙买一处平坦宽敞的草场,顺便找几匹温驯漂亮的小马驹!要快!时间不等人!”
童嬷嬷连声应道。
含钏刚走回木萝轩,一下子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有些狐疑地立在原地想了想——许是有人在想着她吧。
倒真是有人在想着她。
不仅想着她,还让她重回掖庭学习的噩梦,为她搞了一整套大魏贵族少女“白加黑”全覆盖集训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