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薄脆(中)

“满院子有三十七个伺候的,二十八个尚未婚配的小丫鬟,九个已有夫家的大娘婆子。尚未婚配的小丫鬟里有二十一个家生子,老子娘都在曹家当差,其中十八个小丫鬟的爹娘都跟着北上,剩下的还留在江淮。那九个大娘婆子的夫家几乎都是码头上得用的管事,都有儿有女了,有三个还有了孙辈。”

这个装配,可谓是顶级了

一大半丫鬟的爹娘都跟着北上了跟着北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曹家选择了这一批人跟着率先来开疆拓土,这一批人在主家眼里,本身就是极为得用的。若北京事成,曹家扎下根来,这群人便是元老,是曹家的肱骨。

大娘婆子的夫家全都是码头上有势力的管事这意味着这群人不需要为了生计和银钱在内宅死命奔波,背靠丈夫,在曹家本就有颜面的,码头上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兜肥钱多的主儿,谁还会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在内宅不安分?这说白了,就是年纪大了,来养老拿例钱来的。

未出阁的姑娘,最怕院子里的老人闹起来,若处置了难免落个凉薄刻薄的名声,若是不处置,这苦的又是自个儿

有这么一群,夫家得势的管事太太极大程度不会粘上一点儿小事就闹起来

老太太当是认真挑了的。

含钏有些感动,点了点头,问小双儿,“可有人有所长?”

小双儿翻了翻本子,挨个儿细说,“芝麻会打算盘,我给了个账册叫她打,还行,数目对了,只是没钟嬷嬷打得快。”

这是自然。

钟嬷嬷是人老成精,人在掖庭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哦不,持家有道。

含钏颔首示意小双儿继续。

“石榴刺绣还不错,给我看了张帕子,绣的水纹白头鹰,活灵活现的。李花说是会写字,我看了看,别提了,那手字跟狗刨似的,勉强能看清横平竖直。”小双儿一溜儿说了挺多,压轴说了一个不是家生子的小丫头,“秋笋是前年被卖进曹家的丫头,说是先头在江淮名店秋白府干过两年后厨,她自个儿说有几分手艺,只是无法当场验证,我便记下了,等过会儿得了空,我就去小灶上瞧一瞧。”

“秋笋在哪处当差?”含钏问。

小双儿歪歪头,“小厨房。白大娘做管事,秋笋还有另两个小丫鬟一同当差。”

含钏点了点头,一个非家生子能干到小厨房的差事,想来手艺是不错的。

只是含钏没机会吃木萝轩小厨房的手艺,府中女眷稀少,老太太口中的婶娘和堂姐又染了风寒不出门,含钏傍晚要过“时鲜”守店,只有早晨与晌午陪着薛老夫人用餐。

曹家吃饭是标准的席面。

四冷四热,二拼盘,八道大菜,二羹汤二小食。

分量有些像“时鲜”的分量,一个人就做一个人的分量,两个人就是小小几碟菜式,拿如烟雨江南一般如梦似幻的粉彩釉上瓷盛装妥当,分量不多,菜式很多,多为江淮菜徽菜口味,有点甜,或许是为了照顾含钏,也有几道口味重一些辣一些的菜式。

“煎焗鸭辣子兔丁过水鱼,这几道是新上的。”薛太夫人给含钏夹了一只鸭腿,又舀了一勺兔丁,再撇了一大块鱼肚肉,“年轻人口味重一些,你吃吃看。灶屋的厨子是从江南带上来的,除了江淮菜,其他的菜系做得马马虎虎,等正月过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进厨子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咱们家人越来越多的了,口味都不一样的,得全都照料到才行。”

含钏看了看那道辣子兔丁。

这也能叫辣子兔丁?

正宗川菜是辣子里找肉,这道菜是生怕食客是瞎子,闭着眼拿筷子戳,都能戳到四五块兔肉

零星几颗辣子,就像阴天夜里的星星,跟开玩笑似的。

含钏先吃了口兔肉。

不好吃。

兔子肉没有先沾上生粉过油炸,吃起来不香,外皮没有酥酥脆脆的口感,自然也没法将里面的肉汁锁住。

一百分为满分的话,六十一分。

再吃了口鸭子肉。

煎焗鸭是广西的菜式,用肥嫩的光鸭斩开成皮肉相连的两半片,再用面酱白糖青红酒豆油粗盐胡椒粉甘草颗粒沙姜粉芝麻油调成“料汁”,将“料汁”灌入鸭腹内,腌制大半个时辰,再用猪油香煎,本菜应是外脆里嫩,香滑适口,如今吃起来口感没问题,口味有大问题,总的来说,还是太淡了。

七十分吧。

至于过水鱼。

鱼是好鱼,无鳞无小刺的江团,肉嫩味鲜,抛开过水鱼香辣浓重的设定,这道菜是一道合格中带了几分好吃,好吃里有又几分怪异的豉油蒸鱼。

七十五分吧。

含钏埋头吃,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等过了正月,咱们还是再添两个大师傅吧。”

否则一直这么忍着吃,也太痛苦了!

含钏想想再道,“要不,儿下厨做饭?保管您八大菜系五大烹调百来种食材吃得开开心心。”

薛老夫人哈哈笑起来,指着含钏,同童嬷嬷打趣,“看看这丫头挑食的样儿!手上有手艺的人着实是不一样的,有句话咋说来着?武无第二,这手艺在身总觉着自己个儿最强。”

不过薛老夫人想起除夕那顿年夜饭,还有在“时鲜”吃的那两顿饭。

有一说一,味道真的不同。

菜式是大众的菜式,没有刻意追求食材的昂贵或是技法的复杂,便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菜式,所有食肆都有的菜式,含钏掌厨出来的,确实不一样。

薛老夫人的笑小了些,乐呵呵地同含钏说,“听你的,等开了春咱好好找两个大师傅,一定叫咱们小含钏吃好喝好。你去好好盯着,怎么定菜式怎么做饭,都一手一脚去教。自个儿若手痒了,做两顿还成,每日这么做,祖母这心疼。”

得嘞。

这是不准她下厨的意思。

含钏眯眼笑了起来。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今天这顿饭,原先那股子不太对的味道和感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