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一盒的绿豆糕
徐慨胸口如遭一闷锤。
居然还有傻子买?
哦。
自己就是那个花十两银子买绿豆糕的傻子。
徐慨看向小肃的眼神有些复杂。
说他差事办得不好吧,他也把事儿闹清楚了,还突破重围,买到了万众瞩目的绿豆糕;说他差事办得好吧这这谁会花十两银子买一盒绿豆糕?
徐慨心里千帆过尽,面上如同老树枯木,看了一眼那十两银子的绿豆糕,“这糕点有甚讲究?”
小肃很兴奋,抱着那盒绿豆糕,如同抱住了天下,“大家伙都说,时鲜的绿豆糕吃了就能考中进士,读书人都抢着买,便比别的贵了那么一点!”
徐慨听完反而埋头笑了笑。
老板娘真是个促狭又聪明的小姑娘呀。
“行吧。”徐慨伸手接过小肃手中的那盒绿豆糕,“既有讲究,那便值得。”说着便拿着绿豆糕,双手身后,如闲庭信步般朝胡同尾巴走去。
已经快打烊了。
门口有几个喝多了的读书人举着书袋当酒杯,仰天长啸,口中尽是些“举杯邀明月”之类的绝世好词。
徐慨目不斜视地绕过影壁,进了厅堂,厅堂外有堵白墙,白墙上糊了十来篇文章,再一看跑堂那丫头正埋着头擦桌子。
小双儿一听有动静,抬头一看是徐慨,当即一张脸笑咧了嘴,“您来了?可不巧,咱食肆又打烊了”小双儿手里拿着抹布,有点为难,上回把这位食客放进灶屋,第二日自家掌柜的狠狠罚了她嗯狠狠罚了她中午没肉吃这个惩罚太严重了,她现在不太敢把这食客擅自放进灶屋。
小双儿左右为难。
徐慨束手站在一旁,仿若没看出小丫头的为难,自然而然地落了座,把绿豆糕放在桌上,“还有茶吗?若是灶屋还剩了吃食,还请掌柜的劳神随手做一做,只图填饱肚子。”
小双儿赶忙上前倒了一壶茶。
想了想,从柜台下悄悄拿了一碟新制的蜜饯果脯放在徐慨桌上。
说实在话,挺对不起人家的
每次来都给人吃剩菜
偏偏还收一样的钱
小双儿带了几分讨好的笑,“这是咱家掌柜自己爱吃的小零嘴儿您先吃着,开开胃,奴这就去问一问。”
小丫头跑得飞快。
徐慨眼神移到桌上那碟果脯上,是青梅做的蜜饯果子,碧绿小巧,可爱得就像坠在墙头还未落下的未熟的果儿。徐慨虽对吃食无甚具体要求,却不太爱吃甜食,泰半男子都不太吃甜食吧?可这果子太乖了,徐慨鬼使神差地拿牙签插了一颗放进嘴里。
放进嘴里的一瞬,徐慨微微蹙了蹙眉。
这叫甚蜜饯果子呀?
这叫酸饯果子吧!
酸得人牙都要掉了。
好好的姑娘,怎么爱吃这种东西。
徐慨将那碟蜜饯果子推得远一些。
灶屋里,含钏捏了捏山根,这阎王为啥每次都是晚上来?而且都是打烊了再来?是不知道打烊是啥意思吗?打烊!关门了!不营业!他不用回皇城吗?定己门怕是已经阖上了吧?不用回千秋宫住吗?往前,也没见他日日在外撒欢不回家呀?
人都坐着了,来者就是客,也没法赶跑。
含钏认命地点点头,算是给小双儿说自己知道了。
看了看灶屋,还真没啥食材了。
这几日,生意回升,日日满座,都将食肆的食材进货托付给了东郊集市的贾老板,请他看着买后用牛车送到东堂子胡同“时鲜”不用过夜菜,含钏基本能估量个大概,用多少留多少,实在有剩下的便拿到义善堂,或是喂了胡同里那只油光蹭亮的橘猫——除了鱼虾壳类等养在水缸里的食材。
菜筐里还有一条可怜巴巴的瘦肉。
与其浪费了喂猫,还不如赚了徐慨的银子。
含钏把瘦肉切成一寸长、六分宽、一分厚的薄片,又从缸里取了一头咸芥菜切成细末。锅在旺火上倒入三钱猪油烧热,不等油冒烟,将肉片倒入,用铁勺翻动,翻炒至肉片呈现米色,倒入酱油、咸芥菜末和清水,用铁勺推锅底搅几下,盖上锅盖焖煮一会儿后将肉片捞出备用。
又过了面条,泌上肉片原汁,撒上白爷爷特制的牛肉粉和猪油,待汤面全部沸腾,面条已然熟透,连汤带面倒入海碗中,撒上翠翠的葱花儿和胡椒面。
小双儿端着面,目瞪口呆问自家掌柜,“咱就给人吃一碗片儿川面呀?”
就这一碗面就想赚人家一两银子?
这也太黑了吧!
含钏点了点小双儿额头,这看脸的丫头!
又起锅蒸了一截儿辣味香肠,炒了一盘儿蒜香春笋,看窗外,月亮都升到了正头顶了,想起在苏州时徐慨肠胃不好,夜里时常疼得冒冷汗,便烧水温了一杯热牛乳,让小双儿一并端了出去。
含钏双手撑着下巴颏,看窗外的月亮,听厅堂里窸窸窣窣的吃饭声音,心里挺安静的。
没一会儿,外头吃完饭了,脚步声越传越远。
含钏便去厅堂收拾东西,一抬头却见徐慨折返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盒贴了红封的绿豆糕,语气淡淡的,“突然想起来。进店用餐的食客,可买一盒绿豆糕是吗?”
含钏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徐慨仍旧面无表情,“劳烦掌柜的给某装一盒,所需几钱?”
您不是手上有一盒吗?
含钏蹙了蹙眉。
笑了笑,“绿豆糕是现做的,放不了多久,您买两盒也吃不了。”
徐慨把手里那盒提了提,“这盒是家中仆从守在您食肆门口,花费十两银子找买到的食客拿下来的。某预备带给家里年幼的弟弟,长学识。如今要买的这盒,才是某自己要吃的。”
徐慨说得风轻云淡。
含钏听得瞠目结舌。
十两银子?!
她家的绿豆糕卖十二个铜板,倒一次手,就涨将近一百倍!?
偏偏徐慨还买了??
含钏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徐慨,目光闪烁着,略微有些愧疚,“您恐怕是被人宰了!”含钏想了想从柜台后取出一块木牌子递给徐慨,“您”
她不知道怎么说,总归是因她的绿豆糕才被人宰的。
徐慨久居宫中,恐怕不清楚市井价格,含钏叹了叹气,“往后您想吃什么,便拿木牌子来吧。别在外头吃亏上当了!照例是吃食八折,酒水九折”
徐慨眼神一动。
这下,十两银子才算花得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