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姐,我是真不知道我表弟的日语这么好,我要知道他的日语……”
“你闭嘴!”
杨雪想要听林跃和山下在说什么,但是陈江河十分讨厌地凑过来跟她套近乎。
“做生意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的,站到展销会结束也卖不出几台的。”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杨雪气得想打人。
也就在这时,林跃结束了和山下英雄的交谈,走到陈江河身边,压低声音说道:“2万5。”
“什么2万5?”
“单针电子提花机的价格啊。”
蒋振山被这个报价惊住了:“不是3万吗?我看好几个大袜厂的技术员过来,他都是这么报的。”
“怎么可能!”杨雪更迷湖,她作为山下英雄的翻译,自然比蒋振山更清楚这点,以她掌握的情报来看,山下英雄对这款单针电子提花机的心理价位在2万8,这个前提还得是一口气采购6台以上:“你怎么跟他谈的?”
林跃耸耸肩,没有搭理她。
“都怪你!”她看着陈江河恨声说道,要不是被这家伙绊住脚,怎么可能错过那两个人的杀价过程,如果她也能拿到这个价格,早就通知她爸差人过来谈合同了。
“怎么怪我唻?大家凭本事杀价。”
陈江河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翻译小姐了,不过心里的疑惑很快便被他抛在脑后:“2万5?你确定是这个数?”
“那还能有假吗?”
林跃把山下英雄拉到身边,背对那些观摩电子提花机的人,伸出手指比了个2,又比了个5,然后是ok的手势。
对方还给他一个ok的手势。
得到山下英雄的肯定,杨雪彻底无语了。
陈江河笑得跟要入洞房一样,赶紧拍拍蒋振山手里的包:“快,快,快,小蒋,拿笔,拿定金,先把合同签了。”
他不知道林跃是怎么做到的,在他看来这不重要,问题的关键是现在就要把合同签了,免得山下英雄过后反悔。
三万块的单价生生掉了五千块,三台就能为他节约一万五,这在之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十五分钟后,定金付了,协议签了,陈江河松了一口气。
眼见这边没事了,林跃以学校还有事要处理为由,跟二人告辞离开。
蒋振山很不好意思,因为陈江河的表示……别人给他省了一万五千块,他不说正儿八经地去大饭店请一桌,讲什么自家人应该的,等过年的时候回义乌看望林跃的外婆,送他们全家几双电子提花机做的袜子就好了。
这厂长……简直抠门儿到没眼看了。
“哎,小蒋啊,我就说要你打电话对了吧,这叫有先见之明,你看没有林跃的帮忙,我们怎么能省下这么一大笔钱,足够咱们厂一个月的工人工资了。”
“是是是,厂长,你深谋远虑,慧眼如炬,行了吧?”蒋振山敷衍道,傻瓜都看得出来,他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谁能想到一个读机械工程专业的学生会日语呢。
“小蒋,拿包,打道回府。”
“厂长,那……展台那边怎么办?”
“撤了。”
“撤?”
“一双袜子卖不出去,还得占用人手,每天的吃喝拉撒住不要钱啊?”
蒋振山仔细想了想,认为他说得在理,反正主要目的达到了,撤柜就撤柜吧。
与此同时,杨雪总算找到机会问出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山下先生,你为什么会以这么低的价格把机器出售给他们?两万五一台,我怀疑这个价格已经没有利润空间,甚至有可能赔本。”
山下英雄拿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那位林先生告诉我,你们中国有句话叫赔本赚吆喝,这就是我现在做的事情。”
果然,两万五一台是没有利润的。
“赔本赚吆喝?”杨雪搞不明白:“我们的机器使用的是最先进的微电子控制技术,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技术是无价的,为什么要赔本赚吆喝?”
“林先生说,这些天好多大袜厂也只是派人过来看,并没有意向采购我们的机器,这是为什么?定价太高了,以中国现在的袜子市场,那些老旧的机械提花机还是能够满足用户需求的,所以大家都没有采购欲望,我要做的就是在,这样大家才有更换设备的动力,我的理解就是,用竞争的手段刺激袜厂,迫使他们不得不采购我们的设备,以提升企业的竞争力。而陈厂长愿意帮我这个忙,假如一个小袜厂靠着我们的电子提花机能跟有名的杨氏袜业平分秋色,两分市场,那以后中国的电子印花机市场的龙头,一定会是我们。”
说得还真挺有道理的,但是后面小袜厂打败杨氏袜业什么的,不是吹牛逼也是画大饼。
关键是为什么山下英雄会吃这一套?他可是一个精明的日本商人。
“山下先生,你觉得诸暨这种县城的小袜厂,有可能打败杨氏袜业吗?”杨雪恨得咬牙切齿,杨氏袜业和姓林的究竟有什么仇,有什么恨,怎么三句话不离搞垮杨氏袜业?
“这个……我有想过。”山下英雄说道:“2万5卖的是机器,后续的维修和升级服务是要额外收费的,所以放心好了,这并不是一桩亏本买卖。”
原来这老小子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杨雪懂了。
果然是个老狐狸。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山下英雄是个老狐狸,那能把他也忽悠住的林跃又是什么水平?
紧蹙眉头思考片刻,她抿了抿嘴唇。
哼,想娶我?
没门!
……
一个月后,林跃刚从操场跑完步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就叫他到楼下接电话。
是陈江河打来的。
先问他清明节有没有回家扫墓,又问他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大企业领导看中他,东拉西扯一番,搞得他都不耐烦了,这才厚着脸皮说出目的------能不能安排时间回诸暨一趟,帮忙看看那台单针电子提花机,最好是找到组装办法,用自己的技术搞一台,这样以后就不用被日本人卡脖子了。
林跃想起电视剧里的情节,只能说一句“不能细品”。
编剧给蒋振山开挂开到什么程度呢?一个县城袜子厂的技术员,愣是把日本人研发的单针电子提花机给组装起来,就因为一些部件都是国内生产的,而且还会编写比日本技术员更有水平的程序。
机械电子工程的概念是70年代日本人搞出来的,国内因为一些原因,到80年代才开始研究,蒋振山是什么时候进袜子厂工作的呢?答桉是1984、1985左右,减去四年大学生涯,也就是说1981、1982考上大学的样子,那个时期,北大、清华这样的院校也没多少讲师能教这个吧,然而我们的小蒋同志没被分去科研院所,部属企业,就在县级袜子厂呆了五六年,愣是自学成才,能给电子提花机编写程序了,不得不说,这个县城太牛叉了,可以提供学习编程和机电实验的先进器材。
当然,一切解释权归导演,吐槽无用。不过这里他在交大学机械工程,又懂日语,像这种事,以陈江河的脾气,肯定是要跟他求助的。
最后,他以近两个月要做毕业设计,比较忙,没空回去为由,拒绝了陈江河,但是寄了一份亲自整理过的资料过去。
……
又过去一个月。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整个浦溪袜子厂都被调动起来,因为山下英雄来了,是陈江河请他过来修理机器的。
杨雪作为翻译,自然是责无旁贷,一起随行。
虽然表面上她很不屑,很臭屁,但是说心里话,对于来浦溪袜子厂,她是兴奋的,是跃跃欲试的。
那个叫林跃的家伙,扬言要把杨氏袜业打败,还夸下海口娶他,然后继承他爹的遗产,她倒要看看,能夸下海口说出这样的话,这个浦溪袜子厂有什么过人之处。
啪~
陈江河把门推开,带着她走进一间办公室,门上没有挂牌,不过从外面堆放的东西看,应该是搞维修的那群人日常办公的地方。
“这是……”
很快,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台单针电子提花机,看造型,跟山下英雄的产品一模一样。
“好啊,陈江河,你什么时候和山下单线联系的,居然又搞了一台?”
“杨小姐,要不是林跃说你跟山下不是一条心,我才不会带你过来这边,你眼前的单针电子提花机是我们厂自己组装的。”
“你们厂……自己组装的?”
这下她是真hold不住了,没想到这员工不满百人的小小袜厂居然藏龙卧虎,能够做出单针电子提花机,山下刚才被蒋振山灌醉,现在去陈江河的宿舍休息了,如果被他看到这个,不知道会惊讶到什么程度。
“看看这个。”
陈江河带着她走到对面的办公桌前,把一张卷起来的图纸展开。
“咦,单针电子提花机的设计图?”
“没错,林跃绘制的,怎么样,我这个表弟,水平不一般吧。”说起这个,陈江河十分得意。
她用手抚摸着图纸,眼睛里含着震惊的光,林跃不只是把各部件分拆绘制,还把各个模块的工作原理,国内哪家企业有能力生产配件,相关技术内容和特点,讲得明明白白。
“你确定这是他画的?”
“不是他难道是你吗?”
杨雪没有在意他的嘲讽:“既然他这么厉害,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山下请来维修设备?”
“那我们设备坏了,总不能每次都找他,现在来到五月,他马上毕业了,有一堆事情要忙,我们只要把山下招来,偷偷录下维修机器的过程,以后遇到问题就不用请人过来了。”
听到林跃即将毕业,杨雪目光微凝。
“陈江河,你可真鸡贼,山下要赚你们点钱,还真是难呢。”
“他那是挣一点钱吗?多来几趟的花费,我都能买一台新机器了,杨小姐,你觉得这事儿合理吗?”
“是挺不合理的。”
“哎。”陈江河很满意她的回答,把员工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袜子组合推到她的面前:“为了表示感谢,这个……请收下,女袜、男袜、儿童袜,都是我们厂生产的最新产品。”
“儿童袜?陈江河,我还没结婚呢。”
旁边一名技术员在那儿掩嘴偷笑,陈江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江河,你表弟帮了你这么大忙,你不会……也打算送几双袜子了事吧?”
“对啊,自家人,那么客气干什么。”
小气到这种程度,杨雪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袜子厂的厂长的,便在这时,她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陈江河给她的几双袜子上贴着硬纸片,上面不仅留有袜子厂的名字,地址,还有一个经过设计的图桉,或者说商标,叫玉珠牌。
“这是……商标吗?”
“没错,是商标。”
“你都有品牌意识了?陈江河,你可以啊,够超前的。”
在杨雪的印象里,像这样的小袜厂,主打县城和乡镇市场,目标用户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品牌,只要物美价廉,好看耐穿,那就掏钱买了,陈江河现在搞了这么一手,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野心很大。
“你可别夸我,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严副厂长在后面解释道:“拾人牙慧。”
“对,拾人牙慧而已。”
“拾人牙慧?”
陈江河解释道:“1983年,不对,应该说是1982年,我们义乌有一家乡镇企业,叫佛堂镇肉制品厂,因为他们出产的火腿使用‘金华火腿’四个字,市里面的肉联厂就联系县里,勒令佛堂镇肉制品厂不得使用金华火腿的名字。”
说到这里,陈江河顿了一下,找严副厂长要了一杯水喝。
杨雪说道:“真霸道。”
在她的认知里,义乌明明是金华的一部分,佛堂镇的集体企业却不能用“金华火腿”这个名字,这不是仗着自己是国营厂,有特权,欺负人吗?
ps:这症状可比小感冒厉害多了,十年没发过高烧了,平常流感也就37度,撑一撑还能码字,这……好家伙,39度多。